落花时节又逢君

作者:宁与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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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8)
      许君君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内,就有两个小太监无比殷勤地为她领路:“许姑娘,这边请。”
      许君君跟在他们后头,一路走一路暗暗观察。
      宫内的气氛十分严肃,来来往往的有许多下人,可都不敢往许君君这边多看一眼。侍卫,婢子,太监皆换了,偌大宫中,她竟找不到一个熟悉面孔。
      还未走至御书房跟前,几人便远远瞧见了门口伫立的一道身影。
      走在许君君身侧的一位小太监有心提点她:“许姑娘,那位便是皇上。”
      她当然知道那是卫知南。
      他们互相陪伴了十年,那张脸,她死都不会忘。
      卫知南站在御书房门口,瞧见她,眼睛一亮,立刻就迎过来了:“君君,你来了。”
      许君君垂着头,不看他:“我来与你做交易。”
      “放了我大哥二哥,我愿意代替他们被处死。”
      卫知南没有答话,低头凝视着她。
      两个太监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敢情这位许姑娘就是前朝公主啊。她也真是胆子大,敢这么跟皇上讲话,传闻中极暴虐,以血腥手段上位的新帝竟也不生气……不对啊,听说新帝之前是公主的贴身侍卫,这关系……
      “好。”卫知南还是应下来,“不过君君,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以后就住在宫中陪着我。”
      听到他愿意放了许淮和许潇,许君君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也仅是一瞬间的放松,她又很快竖起了全身的刺,坚决不让卫知南靠近一步。
      “别这样叫我。”她眼底七分嘲弄三分凉薄,“卫知南,你当年有多恨我父亲,我如今就有多恨你——我说过了,如今我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这公主也太会说话了!
      宫人们吓得伏了一地,生怕皇上恼了把他们全都杀死。
      何止是会说话啊,就差拿刀捅皇上心窝子里了!
      许君君才不在乎这些,她左右不过只剩烂命一条,卫知南既已答应了放人,便不会食言。帝王从来都讲究一言九鼎,有这么多宫人看着,他断不会拂了自己的脸面。
      想象中的天子之怒并没有到来,有宫人好奇,忍不住抬眼偷偷去看,却见那十八岁的少年帝王分明是一副卑微又讨好的模样,想要去触碰女孩的手。
      “带我去我的住处。”女孩不着痕迹地让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卫知南沉默许久,才对方才为许君君领路的两个小太监吩咐:“带许姑娘去凤仪宫。”
      宫人们心中皆是一惊。
      凤仪宫是什么地方,是历代皇后所居之地,别说她一个戴罪之身的前朝公主了,就连那些贵妃,也都没有谁能够住进凤仪宫。
      谁都摸不清皇上对这位“许姑娘”是什么态度,不过……几人暗暗对视了一眼,好生伺候着总是没错。
      许君君对于自己将要住进凤仪宫这件事是很期待的,因为,那是母亲曾经居住的地方。
      两个小太监领她到了宫殿门口就忙不迭退下了,她与清风站在门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大门。
      宫殿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所有的家具全被翻新了一遍,摆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摆放。看来卫知南早就想让她住进这里,提前让人打扫修缮了一遍。
      “清风,你先把咱们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
      许君君在桌边坐了下来。
      因为攥得太紧,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她小心地展开纸条,幸好,上面的字迹还能看清:掖庭宫女明月。
      许君君舒了口气。
      宴逢就是宴逢,未雨绸缪,早做谋划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得这么缜密。也到底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只简单六个字,她就明白了宴逢的意思。
      清风也瞧见了,她压低了声音:“小姐,这……”
      “还记得在皇宫门口,他揉我发顶的那个动作吗?”
      清风回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如今不比从前,没人能护着咱们了,在宫中,须得万事小心。”许君君交待,“记住,你什么都没看见,宴逢什么都没做。”
      她面无表情,把纸条扔进了暖炉的炭火中。

      (9)
      第二日,十位宫女排列得整整齐齐,站在了凤仪宫门口。
      听掖庭的李姑姑说,她们将要服侍的这位是个了不得的人,明明是一介平民,却能让皇上亲自安排住进凤仪宫。昨儿才进的宫,到第二天早上,那最新的衣裳,首饰已经抬去三箱了,足见皇上对这位姑娘的珍视。
      只是这姑娘似乎有些贪睡。
      宫女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地站了快一个时辰,才有个相貌清秀的女孩拉开了殿门。
      “你们这是……?”
      李姑姑立刻谄媚地迎上去了:“是皇上吩咐掖庭挑了十位手脚伶俐的宫女,为凤仪宫添置些人手。”
      那女孩没多说什么:“待我去告知我家小姐一声。”
      于是宫女们只好接着在寒风中等。
      没过一会儿,她又出来了:“小姐说了,她不需要,劳烦姑姑将她们带回去吧。”
      “这……”李姑姑面有难色,“这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主要是皇上的命令,到时皇上再怪罪下来……”
      “那我便挑选几位,剩下的带回去,凤仪宫只我一人,用不了这么多宫女。”李姑姑还在解释,忽听得一道平和淡漠的声音响起,“若皇上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这位,便是那位传闻中的许姑娘了吧。
      宫女们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
      那女孩站在几级台阶之上,自上而下俯视着她们,瞧着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却有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骨子里的傲然怎么也压不住。
      她穿的极素,素白的衣裙没有过多的花纹,白色的狐毛披风也是简单的款式,头上的银簪也几乎没什么点缀,只缀了只栩栩如生的蝶。这样更衬得她面容极白,像上好的玉瓷,无半点瑕疵,眼睛又黑又亮,如神秘典雅的黑曜石,透出矜贵的冷感。
      这样绝色的人,难怪皇上如此重视。
      许君君睨了李姑姑一眼:“您看这样可好?”
      这一句“您”差点把李姑姑吓破了胆:“好好好,许姑娘说什么都是好的。”
      “都叫什么名字?”许君君问。
      从左至右第一个宫女开始,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
      “罢了罢了。”许君君挥手让她们停了,极烦躁的模样,余下四位未报名的她也懒得再听了,抬手随意指了个人,“就你吧,余下的可以带回去了。”
      “那个叫什么月的,随我来。”许君君像是应付完了某种任务一样,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清风,你打点一下。”
      她边说边往屋内走,明月立刻跟上去。
      小心关严了门,明月立刻跪在许君君脚边。
      “小姐,奴婢就是宴公子安排的人。”她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讲,“您可以完全信任奴婢,宴公子将奴婢送到您身边,不仅是为了更好保护您,也是依靠奴婢传递信息。小姐,倘若遇到什么事,奴婢便是献出生命,也定会护您周全。”
      “好。”许君君微微颔首。既是宴逢安排的人,那便是信得过的。
      清风打点过了李姑姑和余下的宫女们,也进了屋。许君君让她们俩互相认识一下,说说话,便又回到内间休息去了。

      (10)
      “卫知南让她住进了凤仪宫?”
      “是。”黑衣人跪在地上,如实汇报道,“今早皇上送了十名宫女去凤仪宫,许小姐装模作样地挑剔了一番,最后选中了您安排的那位叫明月的宫女。”
      宴逢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开些:“她其实是很聪明的,与我相比也毫不逊色。”
      他挥了挥手:“先退下吧,继续盯着皇宫。”
      如今许君君在宫中,行事多有不便,他原本的计划也不能再继续了,只好重新部署。若卫知南只是让她住在宫中还好,可万一是要把她纳入后妃,或是使她沦为玩物……
      宴逢不敢深想。
      许君君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又怎么能受得了。
      思索良久,他还是决定先去拜访一下昨日才归家的前朝嫡出皇子,也就是许君君的大哥和二哥——许淮,许潇。
      叶正明是叶家如今的掌舵人,叶家大小事都归他管,宴逢给门口的小厮递了名帖,却没想到是叶正明亲自出来迎接。
      “宴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叶正明近四十岁的年纪,说话中气十足,颇有几分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风范。
      “您客气了。”宴逢行了一礼,“叶叔随其他长辈一样,唤我小宴便可。”
      叶正明拍着他的肩:“好啊小宴,君君她……还好吧?”
      许君君入宫这事,只有许淮许潇,叶正明以及宴逢知情。
      “是好的。”宴逢笑得温和,“怎么说皇上也与她有十年陪伴的情分,不会做太绝。”
      进入庭院,两人便止了这个话题。叶正明派人去唤他们二人过来,领着宴逢先在小书房里候着。
      没一会儿,便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位男子。
      前头的那个稍高些,一双凤眸与许君君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的更锐利些,不笑时周身气度极冷,整个人如雪山孤松,让人只敢远望;后头的那个稍矮了两寸,是很面善的长相,更偏于女性柔美的同时却不显“女气”,反而给人温润之感,如春涧溪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许淮是长子,更冷漠些,许潇是次子,更温和些。
      三人也算是旧识了,没有那么多虚假的寒暄,只简单聊了两句便进入正题。
      “这仇,是必须要报的。”许淮说。
      “如何报?”宴逢呷了一口茶,“凭我们现在的能力吗——你,许淮,十九岁,许潇和我,十八岁,我们能干什么?我们又有什么?”
      许潇沉思了一会儿:“距卫知南登基已过了一月有余,各方势力渐渐稳定,且他铁血手腕确实不容小觑。如今朝堂上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只剩下几家仍不做任何表态的世家,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撼动。可若是再过一月,又过一月呢,他手里有十万禁军,五万御林军,锦衣卫也听命于他,到那时,寻个理由满门抄斩也不是没有可能。”
      宴逢放下茶杯:“所以啊,只凭我们三个,这仇没法报。”
      他的声音倏然低了下去:“况且……君君也还在宫中。”
      “无论怎样,都是要护小妹无事的。”许淮边为自己倒茶边道,“你我皆是世家中的中流砥柱,卫知南不过一个只识得几个字的侍卫。论计谋,他比不上我们,论实力——”
      他放下茶壶,玉瓷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拉响了最后的警报,昭示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由几位少年主导,在京城拉开。
      “谁又敢保证京城几大世家皆忠心于他,十五万军队皆听命于他?”

      (11)
      距许君君进宫已过去了一月。再有半月就是新年了,京城及宫中的气氛都热闹起来,百姓们从战乱中回过了神,开始抛下过去,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可是许君君不能。
      她其实不是心硬的人,这段时间卫知南小心又卑微地讨好,变着法儿哄她开心,渴望她冲他笑一下,她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每当她有一丁点的心软,那些仇恨,父母的自杀便一次次浮现在她眼前,像丑陋的疤痕,不仅遮不住,还会在每触及时忆起那些痛苦的过去。
      她不敢心软,不敢忘记背负在自己身上的国仇家恨。
      今日,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许君君捧着手炉,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盯着外头的雪花出神。
      恍惚间,她忆起,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空中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她救下了伤痕累累的卫知南。
      那一年,许君君六岁。
      父皇每年都有一次微服私访的南巡历程,那年定在了冬季。
      他们在一个江南小镇停下了脚步,白日里,许淮和许潇带着妹妹许君君跑着玩,穿梭在错落有致的古道里,有时连跟随的便衣侍卫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许君君吵着要吃梅花酥,许淮和许潇不放心让她的吃食经别人之手,便亲自跑去为她买。才六岁的小孩闲不住,沿着墙根踢石子玩,踢着踢着,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她看到了一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场景。
      瞧着与她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缩在墙角,身上是青紫的伤痕,嘴角是未干的血迹,明明已经气息奄奄了,那些围住他的流寇却不打算放过他。
      “外边来的外地小子,也敢不听我们的话!”
      “我没有……”他呢喃了一句。
      “还敢顶嘴!”那流寇扇了他一巴掌,“这一片的乞丐都得听我的!让你交钱就交钱,这是规矩!”
      许君君看不下去,正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你们不许打人!”
      那些流寇们见她是个小姑娘,身边也没人跟着,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用上好料子制成,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跑丢的小孩,顿时心生歹意。几人对视一眼,扑上来就要抓她。
      许君君站着没动。
      “快跑啊……”小男孩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还是弱弱地提醒了她一句。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边的流寇便被一柄匕首击中了小臂。
      他的一声惨叫和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匕首成功让几人停住了脚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数十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许君君周围,呈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护住。
      许君君看都未看那几个流寇一眼,小小年纪,身上的气势却很足,径直走到那小男孩面前,蹲下身子。
      “你还好吗?”她黑亮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冲小男孩伸出手,“我扶你起来吧。”
      小男孩看着面前这个光鲜亮丽的小女孩——她太耀眼了,白皙又透着点粉嫩的小手,绣着牡丹的裙子,连鞋子上都勾着金线。再看看自己,满身伤痕,手上脸上都是泥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谢谢,我自己可以。”
      他自己站了起来,靠着墙,小心翼翼地看着许君君。
      “君君!”许淮和许潇也回来了,“君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看见许淮手里的梅花酥,许君君立刻接了过来,“哇,谢谢哥哥!”
      她从袋子里很小心地捏出一块,递给小男孩:“这是梅花酥!很好吃的!”
      小男孩接过,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后来的他始终觉得,那个如光一般降临的女孩和她递来的那块梅花酥,治愈了自己前八年黯淡无光的童年。
      可也是后来,他再也无法拥有那道光了。

      (12)
      “小姐!小姐!”
      许君君回过神,看向清风:“何事?”
      清风面露难色:“皇上来了,可他也不进来,也不敲门,就那么站着,奴婢们也不敢擅自打扰……您看?”
      “不用管他。”许君君淡然地扔下一句话,起身去了内间,“明月,替我研墨。”
      她想同说些什么,但提笔许久,却不知该如何落笔。
      说什么?怎么说?他们如今也算是天各一方了,自己不知还要在这宫中呆多久,她连自己的前路都摸不清,何苦要让不相干的人也卷入漩涡。
      更何况是宴逢那样一身傲骨,光风霁月的人。
      想了想,她提笔,只落下简单八个字:万事顺遂,卿尔勿念。
      “把这个给宴逢。”许君君将信纸折好,“路上小心。”
      明月放好信纸,依言去了。
      “小姐。”清风又来了,“皇上怎么也不肯回去,外头的雪愈大了,方才刘公公亲自来求了奴婢,说是……恳请小姐为皇上开个门。”
      许君君嘲弄地笑了笑:“他惯会用苦肉计。”
      她捧着手炉,又坐回了窗边,示意清风把人迎进来。
      卫知南裹着一身寒气进来,略显局促地在她身旁坐下了。
      不知是方才忆起了两人的初见,还是他冒着风雪仍雷打不动地要来见自己,总之,许君君沉默了许久,还是开口了:“卫知南啊,南风知我意……”
      她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他怔住了。
      不可遏制地,他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场景。
      那时许君君六岁,他八岁,刚随她入宫时,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并询问他的名字。
      小男孩摇摇头,说自己没有名字。
      女孩一喜,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嚷嚷着要给他取个名字。
      “没有名字,总该有姓氏吧,你姓什么?”
      “我姓……”他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似是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妥协,“姓卫。”
      小女孩皱巴着脸,冥思苦想好久:“‘知南’好不好听?‘南风知我意’的‘知南’!”
      她多高兴啊,一直都盼望有个玩伴,那种能一直陪伴自己的玩伴,或是像知音那样懂她所想,明她心意。想啊想啊,这个人真的出现了,还是她亲自“捡”回来的,自己终于不用再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哥哥们后面了,从今天开始,她也有自己的小尾巴了。
      所以卫知南不仅是她的贴身侍卫,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叫卫知南,是南风知我意的知南!好听吗,是我自己想的名字哦!”她总是这样开心地向别人如此介绍。
      卫知南喜欢这个名字,喜欢看她吃梅花酥的样子,喜欢跟在她身后默默保护她,也喜欢……她。
      卫知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许君君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院子里,那几棵梅花树的梅花开得正好。
      “君君,我后悔了。”
      “可惜,皆是骗局。”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许君君一顿,视线终于从窗外移到了身旁人身上。
      “君君,我后悔了,真的。”卫知南不由自主地坐近了些,语气急切又卑微,像是在极力证明什么一样,“若是我没有做这些,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后悔?”她轻轻地念着这个词,凤眸一抬,眼神里便多了点刺人的嘲弄,“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大错既已犯下,结果便不可更改。我的父母,那些因你而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若你真的后悔,觉得愧对于我,那就放我出宫。”
      卫知南不在乎她平常那些冷漠扎人的态度,一直都在小心讨好她,此时却因那句出宫变了脸色:“不可能!我是不会放你出宫的,你只能在我身边!”
      许君君扭头,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他心中怒气更甚:“出宫?出宫去找你那个宴公子吗?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只有我,只有我能给你从前那样锦衣玉食的生活!你想出宫,除非我死!”
      “我知道了。”许君君并没因他的怒吼而生气,仍是平和到冷漠的姿态,“你可以离开了。”
      卫知南身形一僵。
      他冷静下来,如同换了个人般,眼底浮现出做错事后的慌乱无措,与方才大吼大叫的样子大相径庭:“君君,我……”
      “我说,你可以离开了。”
      卫知南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脸扭了过来。
      许君君避不开,索性闭上眼,不看他。
      “对于从前做的那些事,我是后悔了。”他的吻落在她轻颤的眼睫上。
      因着封闭了视觉,听觉和触觉便格外清晰——眼睫上带着点濡湿的触感几乎让她浑身一颤,身边男人的低语又像来自地狱的魔咒,低沉又带着无尽的恶。
      幸好他只是轻碰了一下就很快离开。
      “可要是放你出宫了,我会更加后悔。”

      (13)
      收到明月送来的信时,宴逢刚从韩府回到自己家中。
      韩家也是当年的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叶,宴,韩,白,韩家与宴家是武将,叶,白则是文官世家。只不过宴家的子孙多在边关吃沙子,与外族人明争暗斗,而韩家镇守京城,禁军与锦衣卫皆有韩家子孙。
      韩东浩是韩家家主,也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嫡子韩司与许淮同岁,年少有为,不受父亲庇护,反而凭着自己的努力坐上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
      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宴逢虽不习武,却因着同为武将世家的交情,与韩司的关系可谓十分要好。
      宴逢还未好好复盘方才在韩府的事,一进院子,便看见了恭敬等候的明月。
      “主子,许小姐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辛苦了。”宴逢接过那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却并未急着打开,“她近来可好?”
      明月如实汇报:“小姐畏寒,平日鲜少出门,皇上倒是每日都去凤仪宫,但两人不说什么话。一旦开口,小姐就要冷言冷语嘲讽他一番,可即便这样,皇上还是把宫中最好的东西都送去了凤仪宫。”
      宴逢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你且在这里稍作等待,把回信也一并带回。”
      他不在乎卫知南对许君君是如何死缠烂打的,只要他对许君君好,能够保护她,那宴逢不介意让他的美梦多维持些时日。
      进到房中,宴逢才小心地展开那信纸。
      漂亮的簪花小楷勾勒出了八个字。
      宴逢眼中漫上压不住的笑意,连带着那桃花眼都融化成温柔的湖,又如春风过境,勾人意味更甚。
      他想了想,在许君君的那行字下面也回了八个字。
      明月拿着信走后,他才一个人好好思索与韩家的那些事。
      这一个月来,许淮,许潇和他没少忙活,为着招兵买马的事不知跑了京城多少家,且还要防着卫知南的眼线,不能太过招摇。
      韩家,宴逢一共去了两次。
      第一次是去游说韩司,本来这人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冒着风险“与虎谋皮”,后来宴逢搬出许君君的名号,大名鼎鼎的韩副统领沉默了一会儿,果断举了白旗。
      “既是为了公主,那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是要闯一闯的。”
      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景朝三位嫡出皇室儿女,宴家宴逢,韩家韩司,还有白家的那位嫡小姐。论年龄,许君君是六人中最小的,论人缘,她又是六人中最好的。如今景朝覆灭,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敢冒着未知风险以己换二位兄长,但凡是心中有点良心的,都会想帮她一把。
      第二次去韩家拜访,宴逢见到了韩东浩本人。
      作为韩家家主,他考虑的自然比韩司多得多,整个韩家的命运都在他肩上,又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了。所以听宴逢讲明来意后,他并未给出答复。
      这个情况也是在宴逢意料之中的,他倒没死缠烂打,总之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何况是这种可以与“谋反”划等号的事。做足了身为小辈的礼节,礼貌表示有空还会再拜访后,他便离开了韩府。
      三人行动不敢太张扬,所以许淮和许潇只拜访了一次白家,与白家家主白远进行了商谈,结果也在意料之中——白家同韩家一样,仍持观望态度,不肯轻易加入。
      那时,许淮并未过多规劝,只笑了笑:“白家不肯让自身卷入漩涡,恐怕不能如愿啊。”
      “太子何出此言?”白远知道,许淮从小多智近妖,聪明才智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作为内阁首辅,他自然看过许淮写出的那篇震惊朝纲的策论,那时的许淮才十岁。
      “首辅不必如此称呼,景朝覆灭,我已不是太子。”许淮还是老样子,面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虽说着有礼的话,却很难接近的样子,“据我所知,令千金与舍妹是手帕交。”
      白远点头:“不错,烟儿与公主确实私交不浅。”
      “那便是了。”许淮面容沉静,“卫知南一心想要控制君君,他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也势必会调查君君的人际关系,到时,他难免会拿令千金胁迫君君。”
      许潇沉思片刻,也不住点头:“白首辅,兄长所言未尝没有道理。”
      白远心中是有几分慌乱的,可那时的他尚报有侥幸,总觉得一个不过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不敢拿白家怎么样。可没想过他会那么疯狂,一点点将叶家与宴家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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