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里月

作者: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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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江重锦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她,愣是没从她脸上瞧见什么心虚愧悔。

      被她退婚的未婚夫就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竟还自诩情深。

      江重锦嗤笑一声儿。

      见他模样像是不信她的说辞,魏泠月打算再好好与他说说,不当心脚底下踩了段枯枝,清脆地咯哒一声。书房中的谈话立刻中断,随后里头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竟敢在节度使府造次?”

      魏泠月瞬间便做了判断。

      “范伯伯,是我。”魏泠月应了一声,而后快速地朝江重锦道:“我瞧你也不是什么坏人,这梁上君子的行当还是不要再做了。做些正途生意,日后娶个好娘子。被退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权当缘分未到嘛。快走吧。”

      她讲话声调是南方人独有的绵软,一股脑地全钻进耳朵里,一时有些发痒。江重锦望着她:“为什么帮我?”

      魏泠月真是不懂这人,生死当前,哪里还有这许多疑问?

      耳边已经传来范伯伯推门出来的声音,她急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重锦又看了她一眼,身形一跃,迅速出了葳蕤花丛。几乎是一晃眼的工夫,人就消失不见了。

      魏泠月松了口气,拎着裙儿小心翼翼地从花丛中迈出来,才走两步,迎面撞上了范伯伯站在书房门前地盯着她。

      “阿月,这深更半夜,你在这儿做什么?”

      魏泠月主意大,这天马行空的跳脱之事,她从前也没少干,是以范路也不疑有她有什么坏心,一心训斥着她。

      “你好端端的跑花丛里去做什么,若是此时有条蛇窜出来咬你一口,该如何是好?”

      这就是明晃晃的恫吓了。七月初,暑热未消,院里驱蛇虫的药粉定是才洒过,怎么会有蛇窜出来。

      魏泠月是很怕蛇的。

      她心头明白园子里没有那玩意儿,然而身上还是止不住的发毛,当下也顾不得枝条勾破了裙子,几乎是狼狈地从花丛里跳出来的。

      “我才到书房门口,听见伯伯说,有什么事儿不许告诉我。”

      魏泠月拍拍胸脯平复好情绪,才仰着一双眼,半真半假地倒打一耙,“伯伯有什么事儿不许告诉我?伯伯不会瞒着我,将我许人吧?”

      魏泠月没了双亲庇佑,在长辈面前能有这等娇憨做派,反而会教人有几分欣慰。

      “你又在胡说什么呢?”

      范路没追问她听见了什么。他笃定要是阿月听见了父母那些事,只怕是忍不住要来问的,哪里还能这样与他撒娇。

      “你这时辰过来是要做什么?”

      魏泠月过来一路要已打好腹稿,待范路一问,先是福了福身,道:“之前与伯伯生了口角,我回去想了想,很是不该。伯伯勿怪。”

      范路温声说没事儿,“你想开就好。”

      魏泠月又趁热打铁地道:“伯伯,我不愿成婚呢,父母之事是为一,另有一则是我心里记挂着上京城的人,这江南道的郎君,我是瞧不上了。”

      范路之前没想到这茬,经她一说,倒是想起来她十三岁时在上京却有一桩婚约。

      那时阿月还未及笄,听说只定了亲事,打算过两年再商量婚期之类。

      虽说后来退了亲,可对方到底是上京显贵出身的儿郎,若是当年两人生了情分,迫于家变无奈分别,小姑娘念念不忘这几年,也说得过去。

      范路琢磨了一下,劝道:“那人年岁该有二十了吧,说不准如今孩子都有了,你又何必挂怀呢?”

      魏泠月很幽怨地叹了口气,“伯伯说的是,我啊,到底没这个福分。”

      她一副为情所困的口吻,叫范路一时慌了手脚,总不能强摁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吧?

      魏泠月目的达成,没再多说,推词告退。

      她在节度使府里住的院子叫望舒院,依水搭了个小小楼阁,这时候凭栏望去,天上一弯月亮,池中也有一弯月亮。

      范伯伯说的那些她没听仔细,但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五六年下来,总算是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范伯伯不让她参与旧事,她得再想想办法,打探仔细些。

      隔天是范宁秋的生辰。魏泠月也是因此来的青州府,她平常住在江陵,要打理母亲留下的商号。

      魏泠月这些年花了心思钻营行商之道,又背靠节度使,如今江南道上她的商行也是行业翘楚,家财丰厚,不逊从前。

      范宁秋的生辰礼,除了昨儿送去的翡翠耳坠,她还另备了蜜蜡珊瑚的手串、东珠累丝金步摇和一整套珍珠头面,这些贵重首饰,送去丝萝院是要记录在礼册的。

      节度使府里办生辰宴,来了很多江南的大人物。魏泠月性情热络,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范宁秋见了,索性就拉着她一道迎客。

      魏泠月偏头,看见她戴上了昨夜那对浓绿色的翡翠耳坠,脖颈上碧光漾漾,更显得她肌理莹润。

      “我当时瞧着便觉得很衬你。”

      范宁秋笑起来,颊边显出两个梨涡。

      “阿姐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宴席将开,魏泠月一直没瞧见范路过来,疑惑道:“范伯伯呢?”

      “方才被人唤出去了。我阿爹天天忙,幸好今日有阿姐陪我,不然我一个人真招待不过来。”

      “阿秋惯会说这些甜言蜜语。”魏泠月揶揄了一句,瞧了瞧时辰,道,“我去请范伯伯过来吧,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范宁秋自然说好。

      宴客的园子在后院,走到书房要经过一道长廊。魏泠月今儿精心妆扮过,如今府邸中又四处都是客人,她就不好像前头夜里那般活泼,只能端庄着姿仪,一步步走过去。

      书房里此时有三个人。

      范路也不知道这个素来纨绔的肃王殿下怎么会到青州来,正好还撞上了范宁秋的生辰。又大方地送了礼,自然而然就成了今儿的座上宾。

      他身边站着这个玄袍少年,像是个年轻武将。肃王并没有对他身份过多口舌,只介绍说姓江。范路便也没多问,引着肃王与江公子一道往宴席处走。

      一路上随口寒暄着:“殿下与江公子如今是住在驿馆么?”

      肃王坦然道:“我隐姓埋名出来游山玩水的,自然不住驿站,只是我平时奢靡惯了,客栈简陋,总有些不大舒坦,”

      范路多看了两眼这话里有话的殿下,含糊地应了句,“若是如此,殿下还是住驿站去吧,驿站要舒服许多。”

      正说着话,一拐角,迎面撞上了魏泠月。

      肃王乍然一见这姑娘,也颇有兴致地咦了一声儿。回头一看江重锦,心头顿时了然。

      魏泠月穿了一身藕荷色藤萝纹对襟襦裙,烟紫色披帛下,折出一段盈盈的腰。云鬓珠翠,行走间,莹润的珍珠流苏垂在耳边晃呀晃。

      她一仰眼,姿容明艳,通身清贵。

      只这一眼,江重锦心头那颗几乎快要枯死的种子,恍然间好像又冒出了一丝生气,颤颤巍巍地生出芽。

      江重锦昨夜一夜未眠,他想,魏侯之事他定会查个分明,并不是非要她回上京亲身涉险。那既然如此,何苦要将她拉回上京那个大染缸里呢。她如今受范路庇护,性情养的不谙世事,心地又这样柔软善良。

      日后魏侯昭雪,她在江南嫁人生子,活的不也很好么?

      可煎熬了大半夜,到底还是抵不过今天这一眼。

      他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姑娘,再见时还是会喜欢,他放不下。

      哪怕恼怒她忘了他,哪怕她如今已经不记得他。

      不重要,他想要去她身边。

      魏泠月在瞧见昨夜的熟人时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面色一瞬间变了又变。

      范路只当她是被生人吓到了,忙道:“阿月,这两位是上京来的贵客,萧公子和江公子。你现在过来,是园子里要开席了?”

      魏泠月说是,暗暗地打量着范路身边的两个人。

      昨夜的刺客,范路所说的江公子,此时沉眉垂眼,很低调地站在萧公子后头。

      前头站着的那个萧公子一身青衫,端的是风流做派,金冠玉带,瞧着便是一派世家子弟的做派,他望着魏泠月,笑道:“这就是节度使的女儿么?小姐生的天人之姿,江南水土果然不俗。”

      “公子谬赞。”范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侄女,她是北地人,前几年父母过世,后来就常住在江南,做些行商的事儿。”

      青衫公子哦了一声儿,揶揄地看了眼江重锦,温声道:“小姐性情坚韧,叫人钦佩。”

      魏泠月笑了笑,跟在范路身后,随他们一道往宴席处走去。

      长廊狭窄,平常只得三人并行。于是她此时与昨夜那个刺客只隔了一人宽。

      魏泠月左右瞧他,也不像是什么护卫。

      他眉目冷肃,一派端正持重,瞧都不瞧她一眼,昨夜倒像是她的黄粱一梦似的。

      贵客,这两人能是什么贵客?

      范伯伯是二品节度使,江南道上的封疆大吏。说是上京来的客人,这个萧公子举手投足间做派矜贵,模样年轻,若只是寻常世家子弟,只怕范伯伯都不会亲自接见。

      难不成,是天潢贵胄么?

      那这个江公子是什么身份,昨夜又为何潜进节度使府?是要对范伯伯不利吗?

      魏泠月心下疑窦丛生。

      当朝民风开明,宴席上只分男女住,并不如前朝那般相隔两个园子。所以魏泠月也随着他们一起走进宴席,范宁秋也被叫去上前见礼,那公子温和地与范宁秋说了几句话,随范伯伯去落座。

      “阿月,”范宁秋与她一块儿坐下,悄悄地咬耳朵,“那两人是谁呀?”

      “伯伯只说是上京来的。”

      要真是天潢贵胄,他们来青州府目的必然不单纯,魏泠月不敢把猜疑与范宁秋说。

      谁晓得这人的目的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样,若猜错了,岂不是让范宁秋白白发愁。

      魏泠月食不知味地用完了一顿宴席,范宁秋又拉她一块儿送客。

      魏泠月一边应付着,一边瞥向那个衣冠楚楚的江公子。好不容易让她看见了范伯伯他们一块去园林赏景,他大抵是不感兴趣,只远远地跟着。

      魏泠月果断借口脱身,趁没人瞧见,飞快地拽着他的衣袖,走到无人处。

      “你到底是谁?”

      江重锦是故意落下的。

      一场宴席下来,魏泠月不知暗地里看他多少次了,只是这眼神称不上友好,几乎是把防备写进眼里了。

      “我姓江,”他垂下眼睫看了眼魏泠月的纤细手指,再抬头时眼里隐隐流露出一些怀念,“我叫江重锦。”

      她心头惊跳,怔怔地看着江重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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