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

　　第三幕：

　　（夜静谧得可怕，天上的一轮月缺了大半，寒气将整座幽王府笼罩。青色琉璃瓦之上，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极轻，却逃不过一流剑客的耳朵。

　　有人……

　　朝阙只是暂居幽王府，他不想管什么闲事，但是，来人无疑是一流的高手！几乎是出于剑客的本能，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青锋剑，寻着脚步声追了出去。

　　那人将自己隐藏在一袭黑衣之中，再凭借着夜色的完美掩护，他的动作很敏捷，对幽王府的布局似乎很清楚，直接往王府深处闯去。

　　朝阙拖着一柄长长的剑，他的青锋剑速度极快，而他的人也早已经将速度融进了自己的修为之中。他不断加速，渐渐，他捕捉到了那一抹黑影。

　　黑衣人也察觉到有人追上了他，他突然间顿住脚步，一回头，拔出腰间的大刀狠狠地劈了过去，明晃晃的刀光在黑夜中如一道闪电划过，亮得教人一时睁不开眼，那刀锋有霸绝天下的气势。

　　朝阙的青锋剑也在一瞬间出鞘，单薄的剑身死死地挡住大刀，火光迸发之间，大刀的锋芒竟不能再进一步。

　　黑衣人心中一惊，他的刀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挡下来的，可是眼前这削瘦的年轻人，却一剑就挡了下来，而且看不出一点吃力。他再次加重了力道，朝阙握剑的手也在不断用力，终究是刀奈何不了剑，剑也奈何不了刀。下一秒，刀收回，剑也归鞘。）

　　黑衣人（目光凌厉，冷冷地）：不管你是谁，不要拦我的去路！

　　朝阙（迎上他的目光）：我也不管你是谁，停住你的脚步。

　　黑衣人：你是幽王的走狗！

　　朝阙：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这幽王府不是你一人能擅闯之地，离开这里吧。

　　黑衣人（惊讶地）你肯放我走？

　　朝阙：我不知道你闯幽王府有什么目的，在你还没有作恶之前，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黑衣人一阵仰天大笑，朝阙却皱起眉头，他再这么笑下去，很快就会把王府里的侍卫招来，到那时他就是想退去也不可能了。）

　　黑衣人：年轻人，虽然这月缺之夜，我看不清你的容貌，但我纵横江湖大半生，看你的剑势，料想你不是奸恶之人，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呢？我告诉你，这幽王远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在这幽王府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朝阙：幽王有他的秘密，我不感兴趣，也不是你可以擅闯此地的理由。

　　黑衣人：那我告诉你，这秘密，关乎八十一个少男少女的性命呢！

　　（朝阙的心轻轻一颤，剑柄上修长的手缓缓握紧，幽王的秘密与他无关，而人命，却关天。）

　　黑衣人（将朝阙的反应看在眼里，轻笑）：果然，你不是奸恶之人，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你还想拦住我的去路吗？想知道我说的八十一个少男少女的性命是怎么一回事，就跟过来看看吧。

　　（黑衣人提着他的大刀继续往王府深处闯去，朝阙犹豫片刻，人命关天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终究跟了上去。王府的深处是一座大殿，殿名承恩，以供奉幽王的先祖灵位之用。）

　　黑衣人（一声冷笑，指着大殿正中央的“承恩殿”牌匾）：这承恩二字本是好意，却没想到这大殿成了后人藏污纳垢的地方！

　　（说完，黑衣人直接推开殿门。一排排的香烛烟雾缭绕，一排排的白色帷幕随殿外时而涌进的风此起彼伏，一排排的灵位静静矗立。偌大的殿内，显得幽寂而阴森。）

　　黑衣人：就在灵位后面，有一座地道，地道尽头有一间地牢，地牢里就藏着那个天大的秘密。

　　朝阙：你对幽王府的布局很熟悉？

　　黑衣人：我是来救人的，可不是来送死的，为了救出地牢里的孩子，我已经闯了幽王府好几次，不过，倒是第一次遇上你这样的高手。

　　（黑衣人绕到灵位后面，地道的入口就在脚下，两人跳了下去。地道狭长而幽暗，只有寥寥可数的几盏油灯悬在头顶上起到照明的作用，地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

　　朝阙：这铁门怕有上千斤的重量。

　　黑衣人：这铁门虽重，却还难不倒我！（他狂放一笑，两只粗厚的手掌贴在铁门上，全身的力道在刹那间迸发，上千斤的大铁门竟被他硬生生地推开）

　　（铁门之后，无尽的黑暗中，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是一双双稚嫩的眼睛！还有眼睛里含着的泪！

　　那一双双眼睛，有无措，有不安，有惶恐，更多的是绝望。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个蜷缩在一起的孩子，这些孩子有大有小，却都没有超过十岁，他们依偎着，环抱着，瑟瑟发抖，完全是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

　　黑衣人和朝阙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对于这群孩子来说，突然出现的两人就像地府里来的索命无常一般！一瞬间，死的绝望深深笼罩着他们。）

　　黑衣人：我说错了，他们不是少男少女，而是童男童女！

　　朝阙（身体渐渐绷紧，他的青锋剑在颤抖，那是即将出鞘的预示。冷冷地）：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人：我问你，童男童女有何用？

　　（朝阙摇头，这八十一个尚在稚龄什么事都不谙的小孩子能有何用？）

　　黑衣人：童男童女只有一用，祭天守命！当年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享尽无上的尊荣却也敌不过天命，他为了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派方士徐福带三千童男童女往海外仙山求药，三千童男童女就为祭天守命之用。时至今日，东胤国的幽王爷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一上古的偏方，他也想以这八十一个童男童女的性命求得长生不老。

　　朝阙（一阵寒意从朝阙的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没有想到那举手投足间尽显清雅风姿的幽王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他……他不过才壮年，年富力强，怎么就会生出这样的野心？

　　黑衣人：他的确处于壮年，却并非年富力强。（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也许是报应吧，他的家族以杀伐立族，战功赫赫，可是杀戮太多，家族有短寿之症，他的爷爷不满三十岁而殇，他的父亲也是，甚至整个家族的男子从来没有活过而立之年的，他今年二十八岁，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等不起！

　　黑衣人：我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的偏方，也可能是病急乱投医，总之幽王笃信童男童女的祭天守命之法，像秦始皇那样一下就凑齐三千之数太引人注目，所以他先凑了九九八十一个，想用这八十一个童男童女先延续他的生命，再去寻求真正的长生不老之术。现在，你知道幽王的本来面目了，还选择留在他的身边助纣为虐？

　　朝阙（摇头）：我还不能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幽王的人，也不会助纣为虐。

　　黑衣人（深深看了朝阙一眼）：看来你也是身不由己之人，不过你不走，我却该走了。

　　朝阙：你不是想救他们？

　　黑衣人：你说得对，幽王府不是我一人可以擅闯之地，如果我贸然救下他们，他们和我都会死，一个也无法活着走出幽王府，今夜我只为探路而来，知道他们暂时没有生命之忧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会救下他们的，很快。

　　黑衣人：还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留在幽王身边，但幽王此人，其狼子野心甚巨。你的武功修为不下于我，我来救这群孩子的一天，如果你能帮一把，就请你勉为其难，不为我，为了这八十一个无辜的孩子。

　　（朝阙点头。这要求，不过分，救人也不算勉为其难。黑衣人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转身要离去。）

　　朝阙：能留下你的名字吗？

　　黑衣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无涯。

　　（朝阙一惊，天下第一侠客，无涯！）

　　第四幕：

　　（朝阙走出地道，听见前方传过来激烈的打斗声，暗道一声，不好！

　　他追了上去，是无涯，他正陷入重重的包围中，他还是被幽王府的守卫发现了。虽然寻常守卫不是无涯的对手，但他们人数众多，这样耗下去很快会惊动幽王和那个不知深浅的钧烈，有他们在，朝阙恐怕也不得不出手。

　　一重重的守卫包围下，无涯的大刀肆无忌惮地挥舞着，那霸绝天下的刀锋，一往无前不回头的迫人气势，每一次挥舞都会压倒一大片。

　　朝阙在战局之外，握着青锋剑的手一点点用力，他不能出手，两方中任何一方，他都不能加入。

　　啊——

　　激战之际，一名女子不巧经过，被眼前的阵势吓得惊呼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大刀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处。

　　无涯劫持了那名女子做人质！

　　守卫们继续朝无涯围去，没有人顾忌那女子的死活。

　　无涯的脸色有些难看，劫持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是他的风格，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这么做，却没想到这帮守卫根本就不顾她的死活。

　　朝阙知道再僵持下去，无涯逃不出去，而那名女子更会枉死。他出手了，青锋剑出鞘，一剑刺向无涯，无涯将横在女子脖颈处的大刀撤回，挡住了朝阙的剑，朝阙一把将女子拉回到身后，青锋剑继续深入，无涯被逼退十几步，却刚好被逼出了守卫的包围圈。朝阙使了一个眼色，无涯领悟，大刀狠狠地砍向朝阙，朝阙也倒退好几步。无涯收回刀，翻过幽王府的高墙，在月缺之夜的掩护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朝阙刚想松一口气，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一下子冷了许多，是钧烈！）

　　钧烈（从一帮守卫后面走出来，冷冽的目光紧紧锁住朝阙）：你让他逃了？

　　朝阙：不是我让他逃了，是他自己逃了。

　　钧烈：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吗，凭你的身手，竟然留不住他？

　　朝阙：能只身一人闯幽王府的不是寻常角色，我更不是天下无敌，不小心让他逃了，很正常。

　　钧烈：可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让他逃走的呢？

　　朝阙：那就把你的感觉去跟幽王爷说吧，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朝阙将青锋剑收回剑鞘，直接绕过钧烈。那个刚从大刀之下逃过一命的女子赶紧跟了上去。

　　朝阙一人一剑就在前面走着，女子带着惊魂未定的心就在后面跟着。他突然回头，女子吓了一跳，脚下一扭，差点就要跌倒在地上，朝阙适时抓住了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女子：谢谢……啊——（身体被触碰，秀美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赶紧收回手臂。她抿着唇，手不停地搅动着裙摆，一双水眸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朝阙：为什么要跟着我？

　　女子：谢谢你救了我。

　　朝阙：挟持你的人没有要杀你的心思，不然，我救不了你。

　　女子：不管怎样，当时那种情况，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是你把我从刺客的刀下救了。

　　朝阙：就算如此，你也不必谢我，我算是幽王府的人，救你是职责所在。

　　女子（咬着唇，眼眸里掠过一抹难堪）：你瞧不上我么？

　　朝阙：何出此言？

　　女子（低着头）：我只是王府的一介婢女。

　　朝阙：你是婢女，我却是浪迹江湖的剑客，论出身，我并不比你高。夜深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女子（眼睛就像一下子被点亮，璀璨夺目）：你要送我回去？

　　女子：我住在清漪园，我是伺候夫人的人。

　　女子：我叫烟袖。你呢？

　　朝阙：朝阙。

　　（烟袖的脚步停下，一座精美绝伦的园子静静矗立，在夜色的笼罩下，仿佛隐藏在不知名处的世外桃源。）

　　烟袖：清漪园到了，这里是夫人住的地方，你不方便进去。

　　（烟袖回头看他，按住心里的羞怯向他挥了挥手。朝阙点头，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一刹那，他的眸光不小心在一座精致的阁楼上停了一瞬。

　　有的时候，一瞬即是永恒。

　　阁楼的窗里，那一道清冷的身影，是她么？

　　可朝阙再看去，哪里有什么身影，只有一盏油灯透过窗棂的微弱的光，是错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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