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算了吧杨哥。”
　　邹庆德坐上驾驶座的前一秒，还在想尽方法给杨止解释何为“童言无忌”。
　　杨止拽着昏睡过去的小年轻，寻思从哪个角度给两个巴掌比较好。想了半天，“算了。”他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把他推到周会斌怀里去。”
　　“刚好两个都喜欢操。”
　　“别吧，这你表弟。”邹庆德略带担忧。
　　要认人也简单，一张照片发过去足以。
　　“我对他可是仁至义尽了。”杨止说。
　　甚至骗老妈说是表弟太累睡着了。
　　邹庆德无奈道：“随便你，是送你爸妈那？”
　　提到这个，杨止原本还算可以的心情瞬间不太美妙，“怎么可能，他们老夫老妻上赶着过二人世界。”
　　“所以，是你养着啊。”邹庆德流露出同情，“和小孩子住一起，要老命了。”

　　总之一路上杨止都不太愉快，以至于根本不想碰到酒鬼任何一部分身体，言行中表现出无穷尽的嫌弃。
　　当然，搬人这种不得不操劳的活，他闷声干完了。
　　杨止现住的房子是老妈给的，不算大，只有一张床，把那人丢到客厅沙发上，也懒得管是什么姿势躺着，他就进了浴室摔上门。

　　也许是面部被包裹的感觉前所未有，郭望轩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口干舌燥，四肢乏力，视野昏黑还飘飘忽忽，甚至预想到命中注定的宿醉之痛，他有点后悔了。
　　不该这么幼稚的。
　　依稀感觉他被搬运了一段距离，现在应该是在某个人家里。郭望轩慢吞吞翻了个身，酸软的胀痛从太阳穴一直蔓延到全身神经，让他滋生出对未来的悲观。
　　正呆呆出神，一条闻起来像刚拆封不久的毛巾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眼前的男人套着的，可能是明天要穿的衣服，湿发间的水珠浸透前胸，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他是谁来着？郭望轩想。
　　杨止脸上表情宛如中了“过了十二点就会清零”的灰姑娘诅咒，什么也没有，像进入沉思之中，“醒了就去洗澡。”
　　见郭望轩如同木偶一般看着自己，杨止内心也不爽，“愣着干嘛，你敢不把这味洗掉，我就敢把你扔下楼。”
　　郭望轩蹙眉。
　　“再瞪一个试试？”杨止微笑。
　　郭望轩挣扎着起身，也没管自己的鞋子怎么不见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浴室。
　　“换洗衣服我放外面了。”杨止随口交代一句，摸到手机，把额前碎发一股脑撩成大背头，“喂老妈，我和小轩到家了。”
　　“嗯，还行，”杨止瞥了眼紧闭的门，说着违心之论，“长得挺精神的。行，行……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偷偷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明天带他出去玩。”
　　一通瞎应和后，杨止无声叹气。
　　虽说把衣服借给陌生人，他有点膈应。

　　郭望轩的头发坦白来说不比杨止长多少，勉强符合大部分高中要求。可他在里面吹头发的时间，足够杨止再洗三次澡。
　　等他晃出来时，餐桌上放了个碗。
　　像那种沾酱料的小碗。
　　杨止在游戏中抽空抬头，“吃点东西。”
　　郭望轩不好拒绝，默默嗦了口酸辣的汤，一口下去混沌的脑袋直接给刺激清醒了。
　　多出一点的袖子估计不习惯，余光里的郭望轩在卷袖子。
　　“小小年纪的不要纵酒。”
　　杨止冷不丁一声响。
　　郭望轩抿了抿唇，“下次不会了。”实在太辣了，隐约能听见他续命的吸气声。
　　“下次？”杨止嘲讽道，“这次你运气好碰上了我，要是被那个傻逼带走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郭望轩背对着他。
　　“知不知道我在车站找了你多久？”
　　回应他的，是郭望轩把小碗砸在桌上的磕碰，突来这么一下，杨止眼睛都瞪直了。
　　“你还有脸生气？该气的是我！”
　　郭望轩撇过脸侧，半张脸融进阴影里。
　　僵持时的时间流逝极其之慢，杨止笑容都挂不住了，“行。”他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喂，妈，是我。”
　　成效显著。郭望轩猛地走过来，没有去抢手机，而是愣愣杵在原地。
　　“我管不了他，你让他走。”杨止说。
　　老妈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啥？”
　　在外放的扩音效果下，这句词堪称尖锐。
　　郭望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对不起。”
　　“是不是有病？”杨止说。
　　郭望轩一声不吭。
　　杨止眉头快拧成疙瘩，指着沙发。
　　“睡这，明天我叫你。”

　　夜幕深沉，酒吧魔球灯宣告退幕，换上暗暖色调的水波纹氛围灯。
　　王子柯头疼地收拾二楼一地碎碴子。
　　调酒师小谢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
　　没有摸鱼，有问必答，这种服务态度放在「第二天」比清流还清流，王子柯高低得给小谢磕个响的。
　　一些胆大的开始招呼她留下来喝一杯了。
　　小谢散下盘发，难得有空补了补眼妆。
　　“走了？”王子柯说。
　　“嗯。”她挎包欲走，
　　“你认识那小孩？”
　　“以前见过。”小谢沉默片刻。
　　“离家出走？”
　　小谢摇头，“我不清楚。”
　　王子柯下巴撑在扫把柄上，回想杨止把半清醒半昏迷的郭望轩带走时，那家伙望向自己的眼神以及拉那只将伸未伸的手。
　　怎么感觉他认识自己呢？
　　算了，不要太自作多情。

　　王子柯落了点闲，拿起手机就被好友群里的“99+”给爆破了。
　　杨止那家伙，凌晨两点不睡在搞什么？！

　　杨止在阳台编辑完最后一条吐槽短信，嘴里的烟已经累起一截相对平衡的烟灰了。
　　手机屏幕自下而上的荧光喷在杨止下半张脸上，他睫毛垂着，把烟头摁灭。
　　十分生气，退一步越想越气。
　　而沙发里，郭望轩保持一个弓起的睡姿，像只在油锅里无助扑腾，还是难逃一死的虾。任凭滋滋冒油，安然不动。
　　明天早上最好痛死他。
　　杨止满怀恶意地想。
　　一边把小被子盖在郭望轩身上。

　　郭望轩睁眼，入目便是镜面天花灯。
　　他看见自己迷茫的面目。
　　接踵而至的是烟花般胡乱爆发的酸痛。郭望轩瘫在沙发垫上，遮住自己的脸。
　　他不想看见自己。至少现在不想。
　　待头晕稍作缓解，郭望轩想起被自己强硬甩下的那碗，不知什么佐料的汤。
　　他渴得就差自给自足了。
　　杨止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时，正好对上嗦汤的郭望轩。
　　什么家庭啊……还喝过夜的。
　　“你——”
　　杨止话音未落，表弟却及其明显地转过一侧，点儿也瞧不到。
　　杨止这下全信了。
　　他认识自己。
　　还发生了什么杨止单方面遗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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