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我和伊达君同时掉进水里，山田君会去救谁。”

　　我抬起贴在透明橱窗上的压得扁扁的脸，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RX-78-2上拔出来，转向奈酱，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迷茫的单音节。

　　大部分小学的同班都选择了直升，所以我和奈酱再次成为了同学。

　　初中之后我的身高开始猛蹿，头发也开始留长，晚间泡完澡后甚至会偷偷摸摸地去拿老妈的水乳往脸上抹，被抓到后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主要责备的点是我拿眼霜抹全脸的败家行为。

　　伊达收到我的短信时回复【你这不是活该嘛】，在我愤怒地冲到隔壁去骂他之前又发来了关切的询问：【脸打得惨吗？要不要我帮忙上药，你明天还有约会吧。】

　　好兄弟，真会关心人。

　　我瞬间哑火，打架的步伐变成了高高兴兴去找好麻吉帮忙涂药顺便蹭个晚间零食的脚步。

　　伊达当然也和我继续同校，虽然初三没能分到一个班级，但是我们都参加了一样的社团，午饭有时候是伊达妈妈帮忙做两个人的饭，放学后同样顺路一起回家，和小学时没什么区别。

　　他在听说奈酱接受我的表白时只是挑了挑眉毛，真诚地说了句恭喜。

　　小学是她应援团的同班几位倒是反应剧烈，比如高山又一次看到奈酱在班级门口等我的时候，一边喊着“为什么是山田啊他明明就只是个死胶佬而已”一边哭着跑出去了。

　　我挠挠脑袋，和女朋友说了句抱歉，今天下午要加训，马上就要关东大会了，网球部训练很繁重。

　　“没关系，下午我在图书馆等你，等你部活结束后我们再去吃芭菲吧。”她真的好善解人意，我感动地决定带上伊达给奈酱拎包。

　　伊达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他和善地笑了笑，然后在我贴着胶布的伤口上狠狠一按。

　　我尖叫起来，变声期的初中男生的喊声听起来惨得像一百只鸭子惨遭屠杀。

　　网球部部长惊恐地冲进更衣室，他以为我终于因为乱说话被忍耐数年的幼驯染谋杀，大喊着伊达手下留情我们刚安排好第一轮出战名单，山田死了的话你要一个人打双打二了！

　　“不是的，部长，我只是替他女朋友教训一下。”伊达双手环胸，一脸责备地看向我。

　　他明明还比我矮三厘米，居然一副从灵魂深处俯视我的表情。

　　部长在听完伊达的陈述后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咬牙切齿地指着我的脸：“所以凭什么你这么糟糕的家伙能和漂亮女生谈恋爱啊，伊达这种男人才该找到女朋友才对！”

　　当然是因为我很受欢迎。

　　我趾高气扬，在家打了一周滚包括喊着“别的学校的男生都能留长发”“之前见过的大阪选手还漂头”后爸妈终于给了我烫发许可。

　　女生比起一身臭汗的运动系平头男当然更喜欢球场上时尚风度翩翩的帅哥。

　　“你马上就要被甩了。”部长总结，“你到时候不许把自己锁在家里哭啊山田，我们还要拿全国冠军呢。”

　　我心里的热血一瞬间被那句全国冠军激发。

　　即使部长前面还说了我不爱听的屁话，即使神奈川的立海大已经连着当了两届全国冠军顺便关东十五连霸，我还是一瞬间看见了漫天飞舞的金色纸片、围成一圈鼓掌说着恭喜的人群、领奖台上的我和伊达高高举起全国第一的奖杯。

　　现在奈酱站在我面前，她头发闪耀着光泽，尾部卷起漂亮的弧度。虽然肉眼很难看出来，但是我知道她脸上画了淡妆，所以接吻的时候会避开面颊，不然要挨上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眼刀。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奈酱和学校里那些时髦的女生一样把裙子卷上去两圈，露出膝盖的领域；有时候别的男性会偷偷打量她，我在这时会把运动服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

　　她手里还拿着两支冰激凌，我其实比起冰激凌的口感更喜欢咬碎棒冰的清爽，但是约会时还和女朋友平分嘎哩嘎哩君确实有点醜。

　　我要的那支是草莓味，奈酱便从善如流地决定了香草味——这样我们可以吃到两种不同的味道。她去排队的时候我站在橱窗前盯着高达模型看，苦恼着谈恋爱的情况下怎么继续攒每月的零花钱。

　　“如果我和伊达君同时掉进水里，山田君会去救谁。”奈酱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在未来这个疑问会成为略受冷落的爱人最容易提出的令人迷惑的假设之一，【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而我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我是个连脸色都看不懂的男子初中生。

　　很多年后重新回想起这件事，不论是我还是伊达都忍不住感到困惑：为什么和我的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的人是伊达？但是这不妨碍我当机立断做出了非常正确的反应。

　　我接过她手里的冰激凌，严肃地回答：“当然救你。”

　　事实上就算真的是奈酱和伊达真的同时掉进水里，救人也轮不到我。

　　我游泳水平也就只能保证自己浮在水上，前进不了也没法后退，真连我也跳下河事情会变成伊达航救我们两个；再说奈酱在运动会时还参加了游泳项目，她在水里的样子灵巧得像条鱼。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这个眼神我应该回答得非常正确，但是她没有打算放过我；我挺直僵硬的脊背决定接受挑战。

　　奈酱接着问：“那如果，山田君最后只能选择一个同伴当机甲驾驶员，我和伊达你选择谁。”

　　我呆楞了半天没能说出话。

　　人类在紧张时瞳孔会下意识收缩又再次扩张，我感到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吞咽唾沫。

　　我悄悄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放松绷紧的肌肉，干巴巴地说：“当然是你啦！......不过奈酱不是对高达没有兴趣嘛，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我不是说你突然关心这个不好！如果你想了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科普......”

　　她叹了一口长气，然后露出一如既往柔软的笑容。

　　我的心高高悬起又被轻轻放下，带着后怕的心虚把冰激凌递到她嘴边，谄媚地让女朋友咬第一口。

　　奈酱温柔而坚定地推开我。

　　“分手吧，山田君。”她说，“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在家里哭了三天后伊达奉部长和老妈的指令撬开我锁上的卧室大门，对屋子里沉重的败犬气息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他把窗帘刷地拉开，打开窗户让初夏的风吹散沉重的悲伤，然后翻到床上试图把我从被子里扯出来。

　　我宁死不屈，拽着被子喊着伊达航你到底站在谁的那边，你作为我的好麻吉不是应该告诉所有人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独自静静然后默默为我承担起所有吗。

　　伊达拽着被子的另一头手臂用力到爆出青筋，他无情地回答谁管你啊都初三了就别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了，快回学校上课和训练。

　　我们最后累得一起瘫倒，伊达把肌肉结实的大腿压在我肚子上；他看着天花板，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在听完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完的故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不怪我吧？奈酱明明对高达不敢兴趣，而且我也说了选她嘛……不过我心里还是支持你的啦航。”我拿纸攥了攥鼻子，拍拍一脸复杂的幼驯染的肩膀，“如果很感动的话在我今年生日给我买黄金扎古号就行。”

　　“在你死之前我都不会给你买的，放弃吧。”刚刚还有点被打动苗头的伊达狠狠地一掌拍在我胸口，痛得我龇牙咧嘴，“而且为什么要把我掺进你们的青春恋爱故事里啊？关我什么事啊？”

　　他用正论教育我： “你有心许愿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不如想想别的，比如接下来的关东大赛，还有升学的事情。”

　　好的，这时我才想起来年级第一是我的隔壁邻居，为此我没少挨骂。

　　“总是有办法的，反正我们会一路胜利。”我很有气势地举起拳头，“我们要一起站上领奖台！”

　　但怎么说呢，年轻人的傻气和天真总是带着那么点可爱，就像我以为我和奈酱之间的故事还有转机，网球部可以一路打进全国，我和伊达能一辈子不分离。

　　奈酱再也没有理过我，她和朋友路过我身边时轻快得像一阵风。我听到别人问她怎么不继续用草莓味的润唇膏时，奈酱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并不喜欢草莓。”

　　网球部在关东大赛第二场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穿着黑色运动服的不动峰的男生和我握手，嘴里一直在碎碎念，念得我心里很烦。

　　而我和伊达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分离。

　　他考进了偏差值第一的高中，我在突击了半年后，非常合理地没能考上。

　　一切都合乎常理，我非常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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