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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不愿
到了雍和园外,众人再次静候,等着帝后传召。
雪后初晴,更是森寒。
林初棠不禁拢紧了身上那件厚厚的银狐大裳。
文氏本是隐在大嫂忠毅侯夫人身后,见继女林初棠似是冷到的样子。到底不放心,赶紧走到林初棠身边,将自己手里还热着的手炉递到林初棠手上,让她赶紧揣在怀里暖和暖和。
“天冷,仔细冻着。”文氏看着她缩手缩脚的不规矩样,轻声嘱咐。
“叫母亲挂心,是阿棠的罪过。”林初棠依偎在母亲肩旁,斜着小脸,眼睛笑眯眯的,语气娇气极了。
“瞎说什么,我是你的母亲,自是时时挂念你。净淘气!”看着小猫似的跟她娇声撒娇的女儿,文氏好笑的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周围夫人小姐见她二人感情深厚,母慈子孝的样子,纷纷奉承着文氏贤慈。
文氏自是被奉承的心里极其熨帖。
自古以来,继室难做,后母难为。
嫁进忠毅侯府二房多年未育,文氏一直心惊胆战,担心自己做不好会被休弃。是以在看顾金贵的林初棠时更是十分尽心精细,唯恐做的不周到,令她不喜。
说起这林府的宝贝疙瘩林初棠,虽只是忠毅侯府二房的嫡女,其父也只堪做从四品国子监祭酒,无实权,更无爵位,在这满京高门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林初棠是先夫人琳阳县主秦苼唯一的女儿,后头有强势的外家撑腰。
镇南王秦达安作为本朝唯一的异姓王,镇守岭南二十余载,为祁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当今陛下对他这个异性叔叔礼遇非常,很是器重。
念林初棠自幼失恃,六岁的她便被镇南王接去岭南镇南王府生活,千娇百宠众星捧月,将林初棠养出了个不能受丁点委屈的娇娇性子,偏无人敢有异议。若不是眼紧着林初棠及笄,婚事在即,镇南王府根本不会同意送她回京。
去年林初棠已及笄,来年势必就要备嫁。
府中上下都要加紧筹备她与礼郡王府世子应俊怀的亲事。文氏想着自己在这方面着实没有经验,心下暗定,明日自己就去大嫂那里请教仔细,万不可事到临头出了纰漏。
众人专心等着召唤,无人注意,不远高处的暖阁,不知何时开了扇窗。
“主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黑衣侍卫抱手汇报着,“皇上和皇后娘娘马上就要到了,您……”
立在窗边的男人听了这话,没有言语,只是抬手打断了他,示意他闭嘴,似乎是怕被打扰到什么。
黑衣侍卫青松赶紧闭嘴站在一边,静静侯着。
心里泛着低估:主子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要是青山在就好了,他脑瓜子聪明,多少可以指点下他。
咦,他怎么感觉刚刚主子看着窗外似乎是笑了一下?是笑了吗?
真好奇窗外啊,想看,但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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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雍和园,忠毅侯府的席位正好挨着殿门,真是再往后就只能去门外喝冷风了。
杜雨茜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的随着大舅母马氏入座,心下忐忑。本以为舅舅家家世显赫,在京中地位不俗。可今个参加宫宴,位置被安排的居然这么远,不禁心下感慨上京之地真是显贵云集。
林初棠落座瞥见身边的杜雨茜,见她那不安惶恐的小家子样,不禁撇了下嘴,就这点本事,还想来宫里捞个好亲事?
虽心下叹气,林初棠到底还是没忍住提醒杜雨茜,道:“宫宴惯是按照爵位为先,加上前排多为皇室宗亲,能在殿内列席已经算是格外的优待了,咱们家自来与各家来往礼数周到,在宴会上表姐只管大大方方,不必紧张。”
“表妹说的是。”杜雨茜点头,她自是能听出林初棠语气里的提点,不禁抬眼看了眼她。看到林初棠似是向礼郡王家眷那桌扫了一眼,不禁抿唇轻笑,“表妹是在看你那未来夫家?还是嫁进皇家宗室好,起码这样的场合一丝冷风都不会吹到。”
杜雨茜越说越是忍不住的羡慕,自己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林初棠却自幼就有这么好的亲事。
此时的林初棠根本听不得这些酸言酸语,整个人早在看向那一家子臭不要脸时就气炸了!
那礼郡王府当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竟然堂而皇之将那与世子有了首尾的表妹带进宫来了!
她们以为这是什么场合,是不把她林初棠当一回事?还是想着带人过来在她面前混个眼熟,以后做好姐妹二女共事一夫?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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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内侍的尖声唱喊,众人忙纷纷收敛心思,朝皇后娘娘齐行跪礼。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华皇后声音温和,眉目含笑,“上元日,请各位到宫里来不过是为了热闹一下,大家都自在些,不必拘束。”
皇后话虽如此说,到底没人敢真正随意的,众人齐齐福身应了声“是”,才规规矩矩的落座。
宫宴遂在靡靡丝竹,轻歌曼舞中开始了。很快前头皇室宗女们与皇后娘娘就言笑晏晏,逗趣聊天了,偶尔会传出几声轻快的笑声,气氛放松了不少。
此时的林初棠,强行压制住了心中怒火,安慰自己待到来日,且看来日~~
为了暖和一点,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果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也没闲着,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着宴会上的姑娘们。
啧啧,今个儿的主角呢?
虽说,皇帝陛下与诸位皇子王爷到场后也不会留在雍和园后殿女眷处,他们多半会在前殿与群臣宴饮同乐。
可这会子怎么也该出现一下?这是要交给皇后娘娘全权挑选?
宴至中途,终于有内侍急急走至华皇后身边小声传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华皇后吩咐了几句,便有内侍太监麻溜地在前头上手位置添了两个位置。
众人不敢多言,但心中门清。
正感慨大冬天宫里居然吃上新鲜大瓜的林初棠:正菜终于要上来了!
果不其然,雍和园的门被跑来的内侍一下打开,就有人一迭迭的高声往后递话:“皇上驾到——”
林初棠被门角疾风扬尘入了眼,来不及揉一下就忙不迭的随其他人朝前行礼跪拜。
殿中一阵山呼万岁,空旷的大殿似有回响。
待余声尽,上首很远处才传来一声温和却威仪的“平身”。
林初棠这会子才回过神来,想要看一眼圣驾。奈何座位离得太远,加上不敢直窥龙颜,上首三人在她流泪的眼角余光中化作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一个个光晕。
揉了揉眼睛,林初棠终也只能看清远处立着的黑色锦服的身影,此刻正被众人围着恭维。
从进了后殿,就有人起头找各种话题的跟他敬酒,前边的应和夸赞声此起彼伏,热闹声都传到她们这门角边了,可咱们的太子殿下全程竟是未发一言。
啧啧,幼时性情冷厉,言语恶毒的太子殿下,这会子是化身冰坨子加哑巴了?
“臣女听闻,殿下去岁率三千云州精锐挡南域蛮族三万人马,救郦城三郡百姓于水火,真是英勇。自古美女敬英雄,臣女自幼便对军士仰慕非常,今见殿下英姿,实乃三生有幸,臣女不才,愿为殿下献曲一首,望殿下品鉴。”
是宁远侯府长房嫡次女,孟湘岚。
宁远侯府倒是一如往常的不畏人言,府里个嫡女庶女的向来是谋划着高嫁。前头就出过嫡出姑姑熹贵妃魅惑先帝,被御史弹劾的故事。
听听这娇媚柔弱的声音,腔调拿捏的真是刚刚好。就只是远远听着,林初棠就一阵恶寒,哎呀,溺死人!
见有人自荐到太子面前,四座的贵家小姐但凡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的,都有些按奈不住,跃跃欲试了。
看来很快,我们的太子殿下就要被美女环伺了,林初棠忍不住想举起酒杯,庆祝今日宫宴将要进入盛况。
没办法,谁让太子这唐僧肉太少,狼太多呢!
可谁能想到,堂堂祁国太子殿下,今日宫宴第一次开口说话,就让宫宴众人大跌眼镜。
“敬英雄?你还……太丑!”
殿内一瞬,落针可闻,四座皆惊。
原本热闹的宫宴氛围,转瞬凝冰。
“殿~下!呜呜~”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刚刚还捏着嗓子,柔弱不能自持的孟湘岚,失声尖叫,捂着脸瘫倒在地。
……
原来人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初,对一个身处悲伤的小姑娘都能出口恶言的人,如今,又怎么会不凉薄不恣睢?
林初棠一直到出了宫都还恍恍惚惚,记忆中的那个瘦弱小女孩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黑夜惊醒,然后抱膝蜷缩着,颤颤哭泣……
此时,还未及酉时,夜色徐来,华灯初升。
乍出宫门,丫鬟仆妇们纷纷围了上来,扶着各家女眷上马车。
林初棠来到自家马车前,正准备登车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回眸看清来人,不由展笑相迎。身后暖橘灯盏,潋滟盈盈,映衬着美人如仙似幻。
“好阿棠,你可别这样对着我笑,省得我忍不住化身登徒子,调戏于你!”来人倾身到林初棠耳边,轻声嬉笑。
“秦诗涵,你个不着调的!”林初棠看到她这浑不吝的样子,恨不得不顾淑女形象,上前去撕她的嘴。
“哎呀,好阿棠,这会子时辰尚早,不如你我二人相携去街上逛逛如何?刚刚在宴上,母亲对我百般管束,你我二人位置相隔又那么远,害得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闷死我了。”
秦诗涵,镇南王府二房嫡女,也是整个镇南王府唯一的女娘,亦是林初棠的唯一的嫡亲表姐。
秦诗涵自幼与一群哥哥们玩耍,养成了个男孩子性格,为人爽落,不拘小节。只年岁渐长,被母亲伯母约束起来,平日在外倒也能装出标准的端庄淑女做派。
自从六岁时,小阿棠到了岭南镇南王府,秦诗涵就生出了罩着林初棠这个小表妹的自觉,吃喝玩乐样样都忘不了带着她。这不想去逛上元街景,就来找她了。
见林初棠似有心动,秦诗涵非常机敏伶俐的跑到文氏面前,乖巧行礼:“诗涵给姑母请安。”
眼看文氏笑着准备上前来扶她,秦诗涵也不拘着,没敢劳着文氏真扶,自个麻溜直起身,朝文氏娇声又道:“姑母,诗涵有事儿,想要~求您答应。今儿上元,三叔特地在悦来楼留了临江的雅座,我想邀阿棠与我一起赏灯望月,姑母允了,可好?”
文氏听了秦诗涵的话,自是连连微笑点头。
要知道秦诗涵是镇南王府唯一嫡出小姐,身份高贵被今上封为嘉琪郡主,正经的姑母自是早逝的林初棠生母琳阳县主。
她愿意叫文氏这个二房继室一声姑母,无疑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她脸面,文氏心里别提多熨帖了。细细的交代了继女身边的嬷嬷丫头一番后,看着她们开开心心的逛上元街景去了。
而另一边——皇宫,华皇后正怒气冲冲!
“你说说你,若是不愿,你早说啊……”看见自己这个自进了殿,就老神在在站一旁,垂首不语的大儿子,华皇后气的额角突突直跳。
奈何从来都是,无论她这个母后如何气得跳脚,她的好大儿——太子应珣,都是一副岿然不动、风雨不惊的死样子。
真是气急,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锯嘴葫芦似的犟种!
不,根儿肯定出在他应家!
想到此,华皇后立时埋怨的瞪了一眼自己的皇帝丈夫。
\"哼~真是你的好儿子!”随即华皇后甩开手,往后面的软榻一坐,眼神不善的看向了建章帝,一副我不管了,看你这个当父皇要如何的样子。
建章帝被自己的爱妻瞪了,顿觉委屈,这太子闯祸怎殃及他了呢,赶忙走到前去坐在华皇后身边安抚她。然后,大有气势的转头,怒视太子。
“太子,今个在宴会上,你做出此等乖张之举,到底为何?”
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本来名声就不大好,这又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吓成那样,名声怕是更不能要了!
太子应珣可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正在忧心他的名声。
半晌,太子抬眼,没有看着正问自己话的父皇,而是目光坚定的看向自己的母后,很久,缓缓开口道:母后,儿臣不愿
语毕,俯身拱手行礼。转身,撩开黑色锦袍跨步出殿,内侍反应不及,纷纷躬身相送。
殿内建章帝愤怒起身,想叫住儿子,却被身旁妻子猛地拽住衣袖。
“夫君,算了。”
“怎么就算了,他……他……谁让他就这么走的!”
“夫君,算了,随他去吧。”华皇后语气里有些苦涩,还有些无奈。建章帝不再言语,只是陪着爱妻坐着,轻轻握起了她的手。
华皇后呆坐着不再言语,脑海中再次回忆起太子刚刚看她的眼神。
这是第二次了吧?
第二次,听见儿子对她说: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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