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的恋爱史

　　路轻舟没有让李卓来接他，而是自己来了。
　　“是我外婆来了吗？”江焰问他，“她还在家里等着吗？”
　　“她回去了，给你带了点吃的，说过几天再来。”路轻舟回答他。
　　“我房间很乱，她……”江焰有些害怕周玉兰看到他的生活状态会担心他。
　　“早上沈阿姨来，我让她把楼上也简单收拾了一下。”路轻舟一手撑着伞，一手去开车门，“啊，你不介意吧？”他像是才想起一样，有些小心地询问江焰。
　　江焰点点头，没跟他道谢，把车钥匙往他身上一抛，一骨碌地钻进车里。
　　之前江焰还觉得奇怪，路轻舟这样每天在家工作忙到飞起，偶尔去几趟公司，出门在外还随时有司机接送的人，居然会安安心心蜗居在出租屋里，委委屈屈地跟他合租做室友。
　　不过他也没为难自己去深想，在别人身上花费心思是件很累的事。
　　喝了点酒也只是微醺，还没到醉的程度，江焰上车后就一直缩在后座闭目养神，他甚至随手在后座抓了张毯子搭在身上，俨然是把路轻舟当司机了。
　　路轻舟车开得很稳，江焰打了个哈欠，困意席卷而来。
　　下了高速后路轻舟就把窗户开了个缝，江焰有些晕车，路轻舟怕他难受。
　　后座传来响声，路轻舟时不时地透过车载的镜子去观察江焰的情况。
　　小羊浑身的细毛洁白而柔软，他刚淋了雨，正静静地趴在湿软的青草地里歇息，路轻舟看了看他粉色的鼻尖和微张的嘴，心虚地偏过头错开视线。
　　车速放缓了不少，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鼻尖飘过一阵酸味大于甜味的青柠芝士的味道，后座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路轻舟终于听出来，那是江焰悲伤而压抑的哭声。

　　转眼间，江焰和路轻舟住在一起已经好几个月了，两个人每天交集很少，除了一起吃饭，他俩几乎不碰头，江焰窝在楼上，除了玩游戏看漫画，就是喝酒睡觉，整日过得浑浑噩噩的。

　　江焰从车里醒来的时候，路轻舟在车外跟人打电话，他长相端正，修饰入时，合身剪裁的黑色西装，宽肩窄腰恰到好处，姜黄色的细条纹衬衫搭着一条低调的银灰色领带。
　　路轻舟打电话的时候总时不时地往车里看两眼，江焰醒了，他也正好打完了电话。

　　晚饭还没吃，到家后江焰先是洗了个澡。
　　洗完澡下楼，路轻舟正好在洗菜做饭，家里是开放式的厨房，路轻舟做饭的时候，江焰喜欢隔着厨房台面看他。
　　“要我帮忙吗？”江焰出声询问，但也只是问问，丝毫没有要搭手帮忙的意思。
　　路轻舟照例说不用。
　　江焰每个月除了房租水电，还会多交伙食费，因此蹭饭蹭得心安理得。
　　“路轻舟——”江焰尾音上挑着，他逗弄人的时候尤其喜欢用这种语气说话。
　　路轻舟一颗心提了起来，有点担心他又说什么自己接不上的话，但江焰只是问他：“我的手机呢？”
　　“好像是坏了，我让人拿去修了。”路轻舟应他。
　　石锅里的鸡肉泡在浓稠的汤汁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路轻舟用筷子插了插锅里的胡萝卜，然后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问江焰，“我会不会太自作主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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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江焰觉得路轻舟这人，好像是缺乏一点成年人必备的社交礼仪，显得没那么有边界感。
　　“算了，”江焰坐在高脚凳上晃着脚，“我正好换新的。”
　　路轻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也正好看着他，绿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喂，狐狸——”
　　高中教室里，江焰穿着宽大的校服，坐在后排课桌上吃雪糕，身边簇拥着好些同学，男男女女都有。
　　对面被叫做“狐狸”的男生正在给他卷校服的裤脚，江焰的校服并不合身，他的外套和裤子都大大的，平时都会叠几周，这样方便一点。
　　课间操后他的折好的裤脚有些散了，胡尼又重新给他卷，江焰在课桌上晃着腿，玩闹似的避开他的动作。
　　“你下回别买这个牌子的了，我不爱吃这个。”江焰说。
　　“不吃给我，惯的你。”胡理替他卷好裤脚，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雪糕却并没有丢掉，只是接着把它吃完。
　　“恶心死了，你俩是在谈恋爱吗？”有男生打着游戏还不忘出语讥讽他，但玩笑的成分偏多。
　　胡理一声不吭，江焰笑说：“是呀，就是在谈恋爱。”
　　男生没再说话，他们跟江焰吵架从来只打一个回合，否则胡理就要帮腔了。
　　胡理这人长得一副凶相，打架也狠，只有在江焰面前才是顺毛的狗，没人愿意主动招惹他。
　　“你要跟我谈吗，也能吃我吃剩的雪糕。”江焰觉得无聊，追问他。
　　“滚。”男生短促地答，看上去手机里的战况很是胶着。
　　课间闲谈，女孩们在聊新出的剧，爆火的爱豆。
　　江焰的同桌是个微胖的戴眼镜的女孩，她粉的一个爱豆转型成演员去演电视剧了，她很是开心，眉飞色舞地向周围的女生安利着，语速越来越快，江焰偏过头问她：“叫什么名字呀？”
　　事实上他也没有多想知道，只是单纯地觉得无聊。女生立刻激动地给他安利道：“吴乔！你拿手机搜，最近很火的那个悬疑剧就是他演的！”
　　于是江焰就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搜索着。输入法快速地拼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他点进去一看，是个骨相极佳的帅气少年。
　　“怎么样？以你们男生的审美客观评价一下。”同桌期待得两眼冒星星。
　　“好看。”江焰说。
　　“我看看。”手机到了胡理手里，“就那样，还没江焰好看。”
　　“你的评论不算，”同桌气鼓鼓地道：“你一点也不客观……全天下的人都没江焰好看是吧？江焰是长得漂亮，但他俩明明就是两种类型。”
　　江焰笑着安抚女生，“别生气了，他懂个什么，而且，哪有夸男生漂亮的。”
　　但江焰确实漂亮，他良好地继承了父亲的苏格兰基因，有一对漂亮的碧绿的眼珠子，他皮肤白，五官立体深邃，容貌昳丽，身形也秾纤得衷，漂亮得像个小女孩一样。
　　“你去娱乐圈肯定比他混的好，”胡理狡黠地眨眨眼睛，“你不是爱演戏吗？”
　　江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雪白的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手机。”班长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们这才发现，他已经接连缴获了好几部手机。
　　学生不允许带手机到教室，违者没收不说，还得在周一晨会上点名批评。
　　班主任显然把这项权利移交到了班长的手中。
　　江焰的手机被无情地收走了。
　　“诶——那是我的手机。”江焰叫住他，还想挽回些什么一样，“我没玩，可以还给我吗，你没收他的吧？”
　　胡理听江焰这样说，随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要上缴。
　　“撒谎。”班长动作自然地接过胡理的手机放在收手机的塑料筐里，“你刚刚玩了，我看见了。”
　　江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跟他多费口舌了，他轴得很，收就收了，我再给你买新的。”上课响起之前，江焰听到胡理这样说。

　　路轻舟的厨艺向来不错，两个人口味搭调，江焰几乎没什么忌口，吃饭的时候很专心，一句话也没有说。
　　吃完饭后江焰溜到阳台抽烟，路轻舟把碗筷收拾了又回书房工作去了。
　　阳台种了些花草，平时都是沈阿姨打理的，她每次帮他们做好午饭就走，到第二天早上才会来。起风了，在墓园里坐了一天，路上又淋了点雨，江焰感觉有点儿冷，还剩半根没抽完。
　　路轻舟讨厌烟味儿，只允许他在阳台抽烟，而且一天不能超过三根。
　　路轻舟今天看起来挺忙，江焰想着在他回房间前抽完然后开窗通通风应该不会被发现。这么想着，江焰就踱步回了房间。
　　他找了部近三小时的电影出来看，刚看了个开头路轻舟推门进来了，屋里的烟味还没完全散去。
　　“啊，我开着窗呢。”江焰抢先一步道。
　　路轻舟走过去把房间的窗关上，关好窗后他走到江焰跟前盯着他。
　　“还有什么事吗？”江焰问他。
　　“那个，”路轻舟摸摸鼻子，“阿送了些水果罐头放在冰箱里。”
　　“嗯。”江焰随口答应道。
　　其实他不太爱吃水果罐头，他总觉得太甜了，而且味道又浓，他更喜欢吃新鲜的水果，但是周玉兰很爱做水果罐头，所以他每次都装作很爱吃的样子，吃得很开心。
　　路轻舟还没有离开，江焰放的电影是昆汀导演的《低俗小说》，情节正好到文森开枪杀人的片段。
　　紧密的枪声响起，江焰听到路轻舟小声地站在门边说：“阿姨说我也可以吃。”
　　“你吃吧，”江焰说，“你多吃点，我正好不爱吃。”
　　“是吗？”路轻舟皱了皱眉头，“阿姨说你很爱吃，她做了好几种口味儿呢。”
　　“小时候爱吃。”江焰随口撒了个谎。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路轻舟直视着江焰的眼睛，那双碧绿的眼睛被罩上一层流漫陆离的光，颜色更加缤纷了。
　　“你今天吃药了吗？”路轻舟问他。
　　江焰一愣，客气地回复他，“多谢提醒，我一会儿就去吃。”
　　几周前的一个深夜，路轻舟还在书房加班，卧室突然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跌碎了的声响，他起身打开了书房的门，果然看到江焰穿着睡衣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
　　江焰那只奶牛陶瓷水杯的碎渣摊了一地，和一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药丸混在一起。
　　“我，我今天忘记吃药了。”江焰朝他勉力一笑，“没吓着你吧？”
　　一只巨大的深灰色的三脚怪兽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江焰，路轻舟看到它已经完整地吃掉了江焰的大半块身体。
　　林幼仪死后的第三个月，江焰就被确诊了重度焦虑症，他会突然地喘不上气，露出极度惊惧的表情，经常神经质咬自己的嘴里的软肉，成宿成宿地不睡觉。
　　后来江焰察觉到这麻烦的病症，切实地对他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开始接受治疗，吃药打针，看医生。终于，这些症状逐渐减轻，他借助药物也能正常入睡了。
　　症状减轻之后，江焰偶尔会忘记吃药，路轻舟知悉他的情况后，每天都会检查药的剂量，督促着他吃。
　　路轻舟是个十分贴心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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