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天空是蓝色的，树叶是绿色的，太阳是金色的，笑脸是粉红色的······校园青春之声广播总是这一套开场白。我才走过寝室外边的下坡路，一位匆忙的女生便在捡着掉了一地的纸张！可能微风只是逗她开了个小玩笑，她却一边喊着“同学，帮一下忙”。高挑的身材，红红的脸蛋，黑色的西装。

　　食堂前面总有摆不完的展板，展板后面总是会坐着一群面色含笑的学长。他们言辞犀利，声声在理，无论什么事，没有学长不知道的，没有学长解决不了的。学校制度不了解，找学长；专业知识不知道，找学长；放假不知道哪里好玩、哪家店好吃，找学长；和对象分手了、还没有对象，找学长······

　　他们是游走的“度娘”；他们是教学的“指南”；他们是旅游的“攻略”；他们是脱单的“神器”······他们被称为大学的超级病毒，无孔不入，无所不能，且适应能力极强！

　　有一天我可能也会那样，但此刻并不想去搭理他们！

　　因为更吸引我的，是不远处忽而传来的一阵欢笑。定睛一看，那是小公园里的“英语角”。今天赶上了一位扎着白发辫子的男外教正在和大家交流。人群一圈贴着一圈，脸上充满青涩和仰慕，很多人手中拿着一个小本子，书写着26个字母的排列组合。学生记者只得搬来一个椅子，站在上头各种抓拍。

　　对一件事太投入，是会忽略身边潜在“危机”的，那些沉浸在国际梦里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笔尖下的猎物，被勾勒成几笔黑白的线条而囚禁于棱角单薄的纸上。沿着英语角的亭子弯上一个小高坡，几位架着画板的同学正在写生。他们在校园的识别度极高，潮流时尚的装扮，冷俊秀逸的面色，无不散发着艺术的气息。他们站的地方居高临下，也没有路边树木对视线的遮挡，那是个最好的观景台。我盯着其中一个穿着一件纯大红色连衣裙，踮着白色高跟鞋的长卷发女生看了许久，她意识到我的眼神，也会心一笑，回了我一眼。

　　不过沉迷于美丽总是危险的，因为在这个野蛮的地方，时不时会有一个足球从后山的田径场飞驰而下，正在路过的你还不知所以，嚯地一下在身前呼啸而过，刺激又惊悚。你也许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来上大学，却要经历人生又一艰难的抉择，因为当你心神尚未安定的时候，天外又会传来一句：帅哥，捡一下球！而那个球已经飞了老远。你去，还是不去？

　　我索性没有听见，因为我马上要走上一个高高的台阶——后山腰的运动场。此时太阳藏入云中，有些闷热，再过一会汗就要涌出来了。狂热的女生都带着花痴一样的眼神赖在篮球场边。她们总是激动地，情不自禁地喊出男神的名字，然后在他进球的那一瞬间彻底陷入疯癫。那些是社体生，一个不靠衣装的群体。而再往上过一个台阶，便是田径场，我不多说，那是国足的希望。场上热闹，不过场边清闲，几位老大爷和老阿姨做着一些重复单一的动作，在环抱球场的树下摆弄舞姿。若是你昨夜来此，那便无地自容，如果你是单身，还是另择他处，哪怕过了一个晚上到现在，空气中似乎还充斥着昨夜的香甜，玫瑰和百合在风中纠缠，甜言和密语在唇边碰撞。

　　本以为今天没那么多人起来，可我低估了大家的梦想。懒觉也许只是对漫无目的和毫无追求的人而言的！

　　而在走完一圈之后，感觉这里也就这么些东西。这座城的小，造就了这大学的小，周围的景色似乎都在哪里看过，路过的行人似乎很像从前的某某。走来走去，总像在故地重游，而自己又在这里寻找什么。可能，是因为过去太浓，造就了现在太空。

　　回到宿舍的时候，身上已经挂着汗珠了。这里夏季燥热，空气炽骨。室友又开始抱怨一个大学怎么宿舍没有空调。喜欢吐槽的，更是各种拿此处和自己富丽堂皇的高中相比，而得出一系列大学不“大”的结论。

　　开始我也如他们那般，但后来我算是知道——
　　大学再小，它也比高中大，因为它无门。
　　高中再大，它也比大学小，因为它有墙。
　　高中小得令人空虚，大学大得令人迷路！

　　而限于当时只活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我来说，大学的大，并无法消受，因为我还没翻越那道墙。
　　我的大学，除了一些残存的旧事，再没有什么了。即使看见的丰富多彩的生活，也只是站在一旁、一瞥而过。

　　我的大学，于我而言的开端，不过一张飘零于迷雾的白纸，等待有人在上面去描绘些什么。谁也不知你是谁，谁也不知你要去何处，更别说，你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方！

　　我唯一期盼的，就是这个学期结束！我要赶紧见到醒醒。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蚕食着我的生活，她就像一个刺客，在我独自前行的路上铺好一个个陷阱，若深陷其中，我便已死，更不知我会死多少回。

　　而所谓新的生活——
　　总是给你一半空的、一半满的。有所甜头，又有所念头。念头在甜头的刺激下越发地放肆，甜头又在念头的放肆中渐渐地消失。

　　如此反复，时间长了，新，也变得陈旧。

　　感谢醒醒的那个电话，让我有些事情可做。因为我很不喜欢专业课。

　　那几个夜晚回来便在被窝里想着情节，然后一点点的跟着旋律把歌词凑好，我是想着醒醒而填的词，只记得想象中醒醒穿裙子的样子，轻轻的摇动，然后赐我一个淡雅的笑容。她很开心，很会对待当下的生活，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在她的打理下变得充实。而我只有在她的充实之中才能感到我在被她带着一起前行。

　　醒醒后来打电话说拿了奖，问我要什么奖励！
　　我说也想听她唱歌。
　　她说只能我一个人听。
　　可那晚恰好室友们都在。

　　我开着外音，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随后他们个个都贼眉鼠耳地安静下来。

　　醒醒唱了几句《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又笑着停了，唱了半首《我只在乎你》说找不到调，想换个好唱一点的。我们听见她在那边和室友的说话声，这群男生都有点躁动！我很喜欢听醒醒唱歌，她的歌声总是掺杂着些许怀念，耐人寻味。在她的歌声中，我只在乎你的结果是可惜不是你，各自天涯的那些花儿，也散落成了半情歌。

　　醒醒最后完整地唱了《逍遥叹》，她清脆细腻的声音，油嘴滑头的娇气。这回唱出来便有种她对柔情的向往，而在这柔情之间，又绽出她内心的桀骜。不觉之间，我们都入了神。

　　“不能说不好听！”醒醒舒了一口气。

　　还未等我开口，室友们都开始起哄说：“好听好听，再来一首！”害得醒醒羞涩地“骂”起了我，我也只好唱歌给她和她的室友们赔罪。我问她们想听什么。她们异口同声：随便。这回答倒是很忠恳。我说最近被《幻听》洗耳。醒醒笑着：“有点伤感吧。”她的室友们却在那头喊着：

　　“小哥哥，我们不介意。”

　　我记得我蹲在床沿，室友们都弓着腰站在我身后，虽然看不到那头的女孩，但他们连声音都不想放过，这算是理工男的寂寞，只要有关女生的线索，都要一一捕捉。我对着手机，酝酿了一下嗓子，给那头的女孩们唱着这首歌。

　　我可能只为了表达第一句歌词：在远方的时候，又想你到泪流。但在那时候，这个“你”并不是第二人称，并不是醒醒。

　　我还是会在这样的歌声里想起那人——那在万紫千红的花季，绽放出一世黑白的人。她不比醒醒的善良体贴那么给人慰藉，却于生命中不可磨灭。而每当这样的旋律在耳边萦绕，自己就像那个在远方却永远走不远的人，在身边有很多熟悉的脸孔，他们都叫作陌生人。

　　如果醒醒真在身边，那尚好些。可现实是，就连醒醒也是那个在远方的人中的一个。若说醒醒身上是一种清丽的惆怅，那她身上则是自带季节性的感伤，醒醒把我拉向现在，而她把我拉向过去。而我，一直在这两者之间游荡。

　　没有醒醒，想想就觉得这种失去平衡的生活是多可怕！因为醒醒带给我最真实的意义，是每次电话都让我感觉，我们虽远，却活在一个同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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