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吧！排球青春！

　　本该是七月流火的天气，但十月末的这几天成都艳阳高照，热得反常。

　　操场被热辣辣的太阳晒着，跑道浓重的塑胶味和草皮被蒸腾出来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男生抱着排球站在操场边，看高年级的学长们追着篮球跑全场，健硕的肱二头肌在穿坎肩的俩高个身上显露无遗。

　　有点羡慕。

　　男生抛了抛手上的排球，看看时间，又看看操场入口，心想：大概是不会来了。

　　小小的排球场已经被打羽毛球的初中生占领，他索性在台阶上坐下来看人打篮球。

　　“好球！”一个三分入篮，手中的球也跟着抛出头顶，男生目视前方，轻轻举起双手，十指张开，球稳稳落入掌心。

　　他也好想站到球场上，想跳起来，想扣球，不管一分零分还是负分，只要跳起来将球扣下去，体内的血液就会翻腾。

　　而哪是像现在一样，等不来队友，只能看别人驰骋在球场，为别人喝彩。失落的血液都静止了。

　　“贺扬星！”

　　排球不知是第几次被抛起接住，一场篮球赛结束了，有人拿着水朝男生走过去，粗鲁地灌下几口后道：“看见没，我们班赢了。”

　　“嗯，厉害！”心不在焉的人回答得有几分敷衍，目光又转到排球场，打羽毛球的人正准备走。

　　“又在等人？”

　　“又”这个字让贺扬星有点烦，他蹙起眉，戳着手中的球小声道：“颜海，要不你别打篮球了，来和我打排球吧。”

　　被邀请的人一边擦汗一边笑，他看看贺扬星又看看在一双好看的手里不断翻滚的排球，摇头：“这玩意儿哪有篮球好玩，你不是说初中就跟朋友一块玩球的嘛。学校的排球队不行你就和朋友们组建一个自己玩得了，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还是颗歪脖子树是吧。”贺扬星苦涩地笑笑，觉得颜海说得在理，但光是在理也没用，哪有那么多人会从一而终呢。

　　“歪不歪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看你被放了好几次鸽子了，要换作是我，早跟他们急了，再不济也是退队自个儿玩去。”

　　颜海扭扭脖子，骨头咔嚓咔嚓一阵响，他看贺扬星不说话，于是在人旁边坐下来。

　　“其实前两届的排球队还是不错的，现在可能是被学校逼太紧，大家都一心扑在学习上无暇顾及了，顶多用打球来活动活动筋骨，补充一丁点运动量。”

　　“那你都高三了，为什么还每天都来打篮球？”颜海的说法没法让贺扬星感到安慰，他不认同那种蹩脚的理由。

　　考上成都重点高中的时候贺扬星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是听说这所高中有排球队，高兴得一晚没睡着。开学就一头冲进队里，可激动兴奋在几个星期后瓦解。

　　排球队都是高二高三的老队员，跟着贺扬星一起进队的高一新生在两个星期后打退堂鼓，只留下他一个人。

　　没有招新队员的想法，也没有组织练习和打比赛的打算，整个队死气沉沉，仅有的几次活动还是高年级为了顾虑高一新生而发起的。

　　他提议了好多次，学长们无奈之下答应他会一起打球，但总是用学习太忙作业太多搪塞他。

　　很惨淡，很失望，这不是贺扬星想要加入的排球队。

　　“因为我不怕啊。”颜海喝完一瓶水，瞄准远处的垃圾桶，一抛一掷，漂亮的“三分球”。

　　贺扬星看到他鼓起的肱二头肌，很突然地转换话题：“你这肌肉练了多久？”

　　“啊？”颜海将胳膊举到自己面前，有几分得意道，“浑然天成，不用练哈哈哈。”

　　“有病，乱用成语。”

　　贺扬星是在第一次被鸽坐在操场发呆时被颜海搭讪的，距离现在也不到半个月，只知道颜海是高三生，打篮球很厉害。但现在他却十分肯定颜海的成绩不怎么样，“你刚刚说不怕，不怕什么？”

　　“我就语文成绩不好而已，其他的都数一数二。”颜海答非所问，抬了两下胳膊，转头对着贺扬星一番打量，“学弟这身材可以啊，我看你身上肌肉也不少。”

　　“别这么盯着我看。”贺扬星挪挪身子，举起排球遮住颜海的视线。

　　他是没有仔细看过自己身上的肌肉，但被别人说起来除了有一点害羞而外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他就是个运动小孩了。

　　“因为我又不考清华，也没人逼我，怕什么？再说，我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有热爱的事情，也没什么遗憾。”

　　是啊，怕什么。

　　贺扬星伸手捏了捏颜海的肌肉，“啧，万恶的肌肉男，走了。”

　　“诶你占我便宜！”颜海盯着贺扬星背影大喊。

　　贺扬星不回头，笑怼：“高三狗别无中生有无事生非啊。”

　　人都走没影之后颜海才站起身拍拍屁股，超长反射弧嘟囔：“说我乱用成语，他刚刚是不是也乱用了？嗯……又好像没有，但他确实占我便宜了，好多女生想摸都没这机会呐……”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教学楼，抱怨声此起彼伏，老师讲得口干舌燥，但还是倔强地拿起保温杯喝一口水。学生们得空休息，趴在课桌上微微眯一分钟。

　　贺扬星满肚心事，一堂课什么都没听进去，下了课就往隔壁的隔壁班跑。

　　“王钰浩！”站人班门口往教室里面大喊，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有点窘迫，退了两步，突然看到老师从王钰浩身边站起来，正死命瞪着他。

　　“哪个班的？跑别人班来大喊大叫做什么？”

　　戴眼镜的女老师好凶，贺扬星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找一下王钰浩。”

　　“没看见我在给他讲题？下节课再来。”

　　吃了闭门羹，贺扬星只好在一片嘲笑声中走掉。

　　还没走到自己班门口，被人从身后叫住，王钰浩站在走廊里，有点同情地看着贺扬星。

　　“讲完了？”贺扬星赶紧跑过去。

　　“你来的时候刚讲完。”

　　被老师给骗了。

　　贺扬星有点不痛快，但那不是重点，他将王钰浩拉了拉，背靠栏杆，酝酿片刻后道：“我们自己组一个队打排球吧，高年级的学长靠不住。只要你答应，剩下的交给我，我一定会再找几个人一起打。”

　　王钰浩看了贺扬星几眼，揉揉太阳穴，“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我不打，你找别人看看吧。”

　　“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初中不是打得挺好的吗？”

　　“那是你。”顿了顿，王钰浩干脆直接摊牌，“初中的同班同学就我们三考上了这个高中，李宇像发现了新大陆天天跑去打兵乓球，而我要学习，我成绩比你们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到时候连个本科都考不上，也太丢脸了。”

　　“我也不想打排球了，初中的时候是因为大家一起都挺好玩的，现在人都散了，根本没劲儿。”

　　王钰浩耸耸肩，话锋一转，毫不留情，“你看你们队那些高二高三的哪个不是在用心学习，大家都想考个好大学，自豪地从这个重点高中毕业。就算你现在热情澎湃，到了高二高三也会跟他们一样，那样有什么意思？”

　　王钰浩已经拒绝了贺扬星五次，这最后一次贺扬星终于放弃了。

　　他趴在课桌上发呆，排球被蹬在脚下转个不停，死气沉沉的课堂和紧张压迫的学习氛围让人感到无望。

　　他觉得自己的梦想就要在此被扼杀，被踩进土里深埋起来。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终于回归正常，贺扬星穿一件短袖早起去跑步，晨风凉飕飕的，从宽松的衣服灌进肌肤，刺激得他忍不住打个寒颤。

　　做完伸展运动后慢跑十圈，加速五圈，最后快走五圈，慢慢停下来。

　　太阳光从鱼肚白里挤出来，霎时照亮一方，贺扬星做了一组扩胸，拍拍大腿小腿，抬头撞上一个高个儿。

　　“抱歉抱歉，”高个儿转个身，看到是贺扬星，瞬间扬起嘴角来，“是你啊，都跑完了？”

　　贺扬星捂着鼻子皱眉，“嗯，我说你别老是倒退着跑啊，很容易撞到人。”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倒退着跑的时候感觉整个操场都在跟着后退，好像世界都在倒退一样，说不定时间也在倒退。”

　　“哦。”贺扬星跟看白痴似的盯着颜海，“你是巨婴吗，智力跟体型完全不匹配。”

　　被打击到的人露出几分失落神情，但马上振作起来，“我说真的，不信你试试，试试就知道我有没有在骗你。”

　　“你不怕吗？”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摔一跤，说不定还能撞进校花的怀抱。”

　　是啊，怕什么？

　　贺扬星故意问的，他听完颜海的回答后笑起来，“美得你。”

　　随即陪着人小跑起来，一圈后慢慢停下脚步，看颜海跑得越来越远，大喊一声，“颜海！”

　　“怎么？”颜海一边退跑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问号，在等人说话的时间里慢慢减速。

　　好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间后，贺扬星转了个身，颜海听到他说了一句话，距离有点远，声音太小，颜海认为那绝对是自己听错了。

　　他听见贺扬星说，“我决定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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