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年

　　和林嵬语在外面吹了一天的海风之后，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空无一人的家。他父母生意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奔波，所以这栋共有三层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
　　闻着腥咸的海风，和林嵬语慢悠悠地走在海边的时候，他感到久违的自由。天是那么的蓝，海浪的涨潮是那么的有力，海鸥的叫声是那么的清越。这让他深刻的感受到大自然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同样是这么的有力，原来不管在学校待的多么难过，只需要出去玩一场就可以恢复好心情。
　　于他而言，学校就像牢笼，是一个让他像路边的野草一样打蔫儿的地方。因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在学校里呆着的日子必定是被束缚的。他讨厌这种束缚，那会让他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只是为了造出一个毫无特色且温驯又拥有一定知识储备量的机器。他知道这种想法有失偏颇，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因为人是社会动物，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像学校这样的小型社会里，那些嫉妒他、给他制造麻烦的人，带给他的可不会是新鲜和乐趣，只会让他更加厌恶这个名为学校的地方，所以他的思维总会不可避免地滑向那个偏激的方向。
　　他又很难与人倾诉纡解，上学这件事情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像吃饭喝水一样，渗透在生活中且易如反掌、稀松平常，很少有人能理解他这种感受，除了林嵬语。而林嵬语，他这个血缘上的表姑的处境又与他不同，她每天周旋在公司高层与合伙人之间，虽然她是乐在其中的，但这并不代表在积累了一整天因为那些看她年轻、又是个姑娘，所以总想有些小动作的高层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之后，她还可以当另一个人的情绪垃圾桶。
　　所以他就只能自己怀揣着这些波涛汹涌、如潮水般涨了又退的心绪，有口难言，所有惊涛骇浪都只能是内心戏。
　　他也曾去看过心理医生，只是在那些医生看来他只是不爱去学校，又不是不想活了，这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困惑，所以也没有人能解答他的困惑。

　　不论他是如何的不想去到这个他眼中名为“学校”的牢笼里，他还是要去。昨日的放纵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散漫了。他也希望自己的每一天都像昨天那样自由，可生活不能让他如愿。因为他要学习，学校、尤其是公立的正规的学校，已经是一个能让他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全面的学习资料的地方了。韩琛虽说愿意出钱养着他，但也仅仅是养着，不让他饿死罢了，而且最多养到二十二，如果将来他因为没有考上大学而找不到工作，她不会因此接济他，也从没想过给他铺路。所以她更不会给他那么多闲钱，让他可以不用去学校也能从外面请的老师那里获得学习资料的。他没得选，所以为了将来能够活下来，即使是牢笼他也得进。
　　天空照例是灰黑的，他到教室的时候天还黑着，附近路灯的零零散散的灯光映在教室的玻璃上，他的同班同学们时不时三两成群地从走廊走进教室，有说有笑的，低声絮语着。一旦有老师经过，就会恢复死一片的寂静。顾轻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时会瞥他们两眼，心说这场面有点像无限流小说里的学校副本。说起来，他还真有点像这个偌大的副本里唯一的玩家，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上，事不关已地观察着旁人，周遭的或是喧闹或是寂静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在学校有很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但也仅仅是说得上话，除了在学校的时候也没什么别的联系。也就没有人去问他那天的英语演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仿若石子入水，在那一圈圈水波纹荡开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而这水波纹，从出现到消失也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

　　他每天都逼着自己去到这个所谓的牢笼，浑浑噩噩地，机械地收拢着他需要的学习资料。他仿佛是麻木的，可又清醒的感受到痛苦。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放松和高兴，除了踏出校门的那一刻。那会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来他还可以踏出这个地方，他还以为只要进了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他大多数时候也不是很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他的病痛从来都没有被正视过，只能靠硬挺胃痛活着的那段日子给他留下了太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这种想法无时无刻不围绕着他，让他难以忍受继续在这样一个地方待下去。即使换了一个学校，他心里也知道他现在的班主任不会这么做了，他也还是没有办法摆脱过去的阴影。如附骨之疽，粘上了，就别再想甩掉。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一转眼，已经入冬了。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学校。顾轻舟也被人群携裹着往校门外走，他选科时选了纯理，考完了生物他就可以走了，因为接下来的那场地理考试与他毫无关系。顾轻舟边走在回家的路上边伸了伸懒腰，考完了期末考试，他这学期就不需要再去学校了。期末考试的答案网上都查得到，再不济也可以跟同学要一份，既然学习资料已经到手，就没有必要再磋磨自己。
　　接下来他会有一段美好的日子，不需要再去学校，平日里除了学习还可以去给林嵬语做做助手。做助手的经验可以做为他以后做不成他想做的工作时谋生的后手。反正林嵬语用他用的也很顺手，毕竟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彼此了，相信林嵬语会很高兴他来应聘她的助手的。
　　也许今年过年还能和往年一样，可以邀请到他的朋友们一起到他家里去，过上几天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的舒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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