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反抗命运

作者:泉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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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青


      太子的书房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每次教导他看奏章的时候,太子殿下都会让所有侍从至少离书房十米远。
      为了不泄露奏折内容给那些耳目,也为了他的私心。

      路曜拿出了奏章,一边看,一边教导太子。
      太子坐在他旁边,墨发散着,一边写他留给他的课业,一边随时准备听他给自己讲解大臣们的奏章。

      而这些奏折把路曜气得直翻白眼,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于是决定给自己找找乐子。
      “太子殿下,您……”
      “我在!”太子从课业里瞬间抬头,乌黑的长发与白净的脸对比鲜明,更加突出他的唇红齿白。

      “……”路曜无奈的笑着睨了他一眼,继续道:“您看这个。”
      “嗯嗯。”太子往他这边挪了又挪,路曜把太子正散着清香的长发往旁边拨了拨,然后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绕过太子的肩膀指给他看。
      从旁边看上去,着实亲密至极。

      “这群大臣真是无聊,听说西边又有个孩子出生时天生异象,乃祥瑞之兆,就这?这也要写进奏章里拿给陛下看?直接上报人才府不好吗?”
      创世神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会让出生时就天升祥瑞的孩童,长大后必定在某种领域拥有着出挑的才能。

      皇帝陛下为了国家的发展,二十年前便下令将这些孩童召集起来进行特别教育,进行大代价的培育,而经过这二十多年的发展,培养出来的人才们也确实成为了各行各业的栋梁。

      太子殿下此时并没有在看奏章,而是低着头,视线从眼尾斜着睨过来,一直盯着路曜的脸。
      路曜长指一张,把奏折丢到桌上。

      “南方夏日汛期河水上涨,再不运物资提高河坝高度,等洪水来了又要民不聊生。”路曜接着翻白眼,吐槽道:“这些大臣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北边国境虽说少有摩擦,但南方国境的乱却没个完子,将军们一天到晚忙都要忙死了。西南这几年农业收成又有问题,退休军人的抚恤金总是不够,这群文臣还在内部制造资源浪费!”路曜被气的不行。

      往日他吐槽这些文臣,太子总会在一旁笑着陪他一起骂,今日却一反常态沉默着。
      路曜去看他,太子反应过来,抬头给了他一个笑,那笑容虽然依旧令人不由的心悸,但路曜还是察觉到了他好像有点勉强。

      两人沉默了下来,路曜小心的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不开心了吗?是臣做错了什么吗?”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起身就朝太子行了个大礼,太子一愣,忙问:“你这是做什么?”

      “臣,失言了。”路曜低着头,“殿下您出生时,也天生异象,是祥瑞之兆……”他紧闭了闭眼睛,“臣不该妄自非议。”

      太子殿下出生时,云兴霞蔚,景色波澜壮阔,染金了半边天,壮丽到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出现了重影。这一直是皇帝在两个皇子中更偏爱牧青的一大原因。
      虽然凰阳国新规,知州知府都不得以血缘为衡量作为继承标准,但牧青成为继承人,由那天边的祥瑞来回答,可以让所有人闭嘴。

      以旧派目光来看,他是皇帝的嫡长子,以陛下的新规来看,他出生时由神明降下的福瑞任何人都比不得。

      “请殿下责罚!”路曜道。
      虽然太子殿下平时对他非常好,简直好到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地步,但这个人,今后是天子,他不可越界。

      沉默了一会,路曜只觉得每一秒都难熬至极。
      他不安的闭了闭眼,微颤的手背上突然传来了温热又轻柔的触感,他抬头,是太子的手。

      少年眼角带着温柔的目光,嘴角噙着微笑,伸手轻轻扶起他,然后拉着他缓缓坐下。
      坐的很近,进到他能轻易的感受到太子身上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体温。

      “老师。”太子的声调在他面前响起,极近极近,带着气声的安抚语气。
      窗外晴空万里,流云翻山越岭,洒下的光映在太子身上,像光火里迷人的天神。

      太子伸出他常年习武的大大的手掌,一手包住了他纤细的手,指尖轻捻,让他的心底仿佛窜过了一道电流,太子一手轻轻撩了一下路曜额前的碎发,直视着他的双眼,用轻柔却又无比郑重地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让老师您受到任何伤害,自然也永远不会责罚您。”

      “这是我太子牧青的承诺。”
      路曜心里突然而来的一阵慌张,让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不开心,只是想起了我母后。”顿了顿,太子说明了缘由。
      皇后在太子六岁时突然去世,太医诊断,是突然窒息而死。这是自小一直潜伏着的顽疾,到了时日便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发作。

      那时起,太医才发觉,原来皇后呼吸上的疾病,也完全遗传给了太子,于是自那时起太子便要经常吃药,每周吃一次,不然就会呼吸不上,痛苦至极。

      那药苦极了,又腥又涩。
      太子怕苦路曜知道,但相比于身体上的折磨,路曜更懂得自幼便没了长辈是什么滋味。

      于是路曜对太子殿下的包容与爱护,更是多于常人,连路遥小时候都经常为了此事和他闹别扭,觉得路曜偏心。
      所幸路遥也渐渐长大了,不再在意路曜对太子的过分关注了。

      太子殿下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个不算笑的笑,路曜心里一疼,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太子眯着眼睛,笑着又倒进了他的臂弯。
      “老师,你要是永远都不用回去该有多好。”

      路曜无奈的笑了,道:“殿下又说任性的话了,快把课业完成,臣还有时间陪您一会,到了晚上臣就该走了,明日还有早朝呢。”
      太子不情不愿的坐直了,挪回了自己的桌子旁,一笔一划的好好写作业。

      到了下午,路曜是怎么都没想到,太子会拉着他比赛爬树。
      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让他种树他都种不好,爬?
      爬这有快150年历史的树?

      “殿下怕不是在故意为难臣啊?”路曜站在大树下面,抬头望着已经坐在树枝上了的太子,无奈的喊道。
      骄阳钻进浓浓的枝叶里,在牧青的白袍上,跳跃着,雀跃着。
      他轻轻晃着腿,看到满脸苦相的国师,靠着树干笑成一团,回道:“老师你输了,一会要陪我打水仗!”

      创世神在上!饶了他吧!
      国师从太子府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还换了一身衣服——那是太子殿下最显成熟的衣服了,穿在秉节持重的国师身上还是显的稚嫩。

      他走出太子书房的一路上,都在忍受着他的侍卫对他这身衣服的好奇眼神,告别了想要送他送回国师府的太子。
      穿着太子的衣服回府,还不知道要受路遥多少嘲笑。

      想起路遥捂着肚子在地上笑到打滚儿的样子,路曜就气,他翻了翻白眼,钻进马车里,拿出了还剩下的一点奏章接着看。
      国师的马车缓缓启动,翟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牧青的身后,欠身,悄声提醒:“太子殿下,该吃药了。”

      翟一一身劲装,看得出来是一个并不算矮小的女人。她声音低沉,听上去冷极了。
      太子没有理会她,站在府邸门口,看着路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脸色逐渐变冷,转身回府走了几步才淡淡答道,“嗯。”

      翟一立刻跟上,在心里默默的想:太子殿下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国师面前,和私下在她面前,是两个人。
      原因,和皇帝相关。
      陛下宠爱太子牧青?她看未必。

      太子伸出手,她屏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瓶药丸,在打开瓶子的一瞬间,里面撒发出来的味道苦的只想让她呕吐,这味道真是比腐烂的尸体还要臭。

      她快速倒了一颗在太子手上,然后盖上了瓶子收了起来。

      那药丸黑色里参杂着土色,上面还有星点的猩红色斑纹,看上去像挫伤造成的伤口,溃烂而久久无法愈合的样子,非常恶心。

      而太子皱着他细细的眉头,干脆利落的丢进嘴里几下咀嚼就生吞了它,却再也掩饰不住因为苦味而让他脸色露出的不耐和狰狞。那张明媚的脸露出戾气之色时,完全是另一种令人心生畏惧的样子。

      回到了国师府,路遥正在和胡管事坐在他的餐桌上大吃特吃,路遥打了声招呼,笑嘻嘻的夹起一块肉朝他晃了晃,然后塞进了嘴里。
      路曜黑着脸,从他们身旁经过。

      胡管事看见他回来了,起身向他行了一个礼,他挥挥手,胡管事继续坐下吃。
      “咳咳咳咳。”路遥嗓子痛的咳了两声,然后新奇地道:“哎?这怎么出了个门还换了一身衣服?”

      路曜停了下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衣服,今日陪他打水仗,衣服湿透了,没得换。”
      等待路遥对他的嘲笑,却半天没等来。

      路曜狐疑的回头去看他,只看到了脸色不太自然的路遥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吃东西。

      路遥和太子殿下年龄相仿,都是性格活泼的类型,按理说应该关系不错才对,可是他总觉得虽然他们表面和和气气的,但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涌动着。
      他一直想不明白,久而久之也放弃了。此时他着实懒得等待路遥的反应,转身往书房去了。

      路遥吃着嘴里的肉,渐渐食不知味。
      他自小就跟在路曜身边,被当作亲弟弟一般照顾,路曜给他书读,让他习武,这样的恩情自然他也当涌泉相报,好好做了路曜的侍卫,替他办事。

      只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不懂事,总是要和太子争宠。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国师唯一的弟子——路曜,非常的宠爱小太子。
      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他不甘心,仰仗着在国师府路曜最喜欢他,什么好东西都让给他,自信心爆棚恃宠而骄,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抢走路曜——直到太子出现。

      他嘴贫,调皮,尤其在路曜面前,每天都要气他几次不然浑身不舒服似得,路曜拿他没办法,大多数都挥挥手原谅他。
      而从路曜无奈又宠溺的眼神里,他总能感觉自己孩童时期无人陪伴的爱得到了某种弥补。

      这样的日子,在他12岁被路曜领回了国师府时就停直了。
      那天他见到了太子殿下,虽然这位长相可人,眼角有似乎带着点媚劲儿的太子殿下不曾对他有过任何外露出来的敌意,但是仿佛像是野兽天生而来的直觉,他下意识的有些怕。

      在路曜眼里,太子是个可爱、聪明却有些贪玩的孩童,粘人、脆弱又天真。
      但是在路遥眼里,太子仰仗自己有一副天使一般的面孔,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邪恶的孩子,所以私下里就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自己的恶意。

      这几年间,太子趁没有大人注意,把他推进池塘不下三次。假借切磋的名义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之后在他震惊的眼神下划伤自己,然后还反过来诬陷他下手太重。

      而就在今年春天的时候,路遥去找路曜,从他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和他贫了几句,类似“国师大人如此辛劳全天下的百姓真的都该在您死后修座庙。”“小心英年早逝”之类的,待他还为收敛嘴角的笑意,转头就撞上了刚入府的太子。

      他心里一凉,天煞的!太子入府怎么一点声儿都没!

      这次无意间再平常不过的几句戏谑的调侃,如果他知道太子在旁边,打死他都不敢这么和路曜说话!

      碰上太子殿下漆黑漆黑的瞳仁,路遥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僵硬住,后脊不由发凉。

      那幽黑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他平时看路曜时乖巧极了的样子,而是被冰冷冰冷,像是熔岩都无法融化的冷全部侵占,眼底深处的邪恶闪着着凶凶红光!

      他只觉得几步外站着的不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个一手就能捏断他喉咙的恶魔,身上撒发出的恶意遮天蔽日的朝他扑来!

      太子殿下没一会就恢复了愉快的表情,他朗声喊着路曜的名字,走向书房,路曜听到声响走出来开门。

      太子经过他身边,扑向了路曜,周身散发出来的愉悦和欣喜和他此时几乎骤停的心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遥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他自知自己本事不错,本不应该对一个小孩的眼神产生这么大反应,但这种仿佛刻在血脉里的压制,他事后思忖许久,也只能把这归结于——太子天生的帝王之气。

      书房里是太子朝他老师撒娇的声音,路遥缓了缓神,站直了身体,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起了一身的冷汗。

      没过几天,太子找了个借口,把他从路曜这里借了过去,以练剑为由要和他过几招,但路遥哪里敢真的出手。

      同时这位太子也真不是省油的灯,手下剑锋招招超他的死穴上刺。
      他不得不打起两倍的注意力去应对,于是就在一个不小心,他被一个走位逼退掉进了池塘里。

      太子冷眼在池塘边看着他掉下去,收剑走了。之后太子府的管事大人给他了一杯热身茶,那茶里不知有什么东西,明明是春天,但他回来之后,却病了一个月,还留下了咳嗽的毛病到现在还没好。

      那之后路遥就确认了:太子殿下并不人如其表,他的善意只属于路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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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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