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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
少年再开口却失了声,徒劳的张着嘴,挣扎了几下想行礼却都没爬起来,眼中尽是祈求之意,希望这个女人能答应他的不情之请。
齐寒月却是直接无视了他,冷漠的眼睛只在天舒身上来回探查。
黄土血迹斑斑,追杀来的死士早已受不了折磨纷纷自尽,地面已是横尸遍野,只余战后的血雨腥风。
嘴里旋转涌动的血涡再压抑不住,刹那封满咽喉,见齐寒月不应,江郡又转头看向天舒,这个少女也是目光闪躲不情不愿,“啪”得一声将手心覆在她的手背,面上多出几分恨其不争的愤怨来。
用力之大,骨节都泛了白,迎着恳切又破碎的眸光,天舒薄唇微抿,三人陷入一阵寂然的沉默中。
她终于点了头,就像一潭沉寂已久的水洼,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心如死灰的颜色。
少年终于不甘心的咽了气。
怀中身子猛然消沉,又逐渐空洞轻盈,这个不算很熟悉的师兄身躯碎化作光点,消散在世间,如他在世般从不曾轻浮。
熟悉的气息被死亡抽离,一地温热血泊和消散尸身满目疮痍,天舒咽了口唾沫,喉咙又紧又疼,鼻子酸酸有些憋屈难过,却掉不下泪。
想来千瞳宗弟子们的教养终归是好的,护着一无是处的自己到处躲着仇家。
是何德何能,让这个不甚熟悉的少年居然连死都没有丢弃过。
站在一旁的齐寒月一言不发,在这寂寥萧条的夜色中宛若尊冰寒无情的石像,她挥手散去周身灵力,转身离开。
“血姬大人!”
天舒来不及心塞,将自己的失魂落魄匆匆拢回,起身上前行礼,“多谢血姬大人相救。”
女人离开的步子停了下来,她侧过身望着她,薄唇轻启,声线带着淡淡的慵懒,“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姓天,单名一个舒字。”
齐寒月点头,冷漠的眼底突然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仿佛在黑暗深处勾起什么回忆般,眸光流转,竟莫名颤了一下。
她打量着这个看着明显比自己小上很多的姑娘,虽然全身上下都灰扑扑的,黄土下擦出隐约白皙的皮肤,一双眼睛又大又闪,见自己沉默不应,迅速抬头掠过自己的脸,又迅速落了下去。
天舒在这个女人眼底捕捉到无意之中流露出的情绪,那是她看不懂的意思,如果用味道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涩的,又好像无尽的死寂,如同灰色死海。
“血姬大人…认得我?”
女人没说话,月光洒在轻纱水袖之上,被洗涤成一片又一片,细细碎碎,片片锋利,接近她周身都是冷的,刺的人一阵鸡皮疙瘩。
齐寒月凌空的掌心冒出一道灵光,摄入天舒的眉间探进身躯,它并没有攻击性,只是顺着丹田探查了一圈就回到了那人手中。
天舒抬头,清晰的视野中女人的面色有了一丝变化,又归于平静,转瞬即逝,就像她身上的活人感。
“不认得。”
女人的声音因为过低,反而显得有些沙哑,“你不是修道中人,早些离开。”
她收了佩剑转身,徒留少女在一方血泊之上,白衣飘荡落入血泊,就如一朵娇弱白莲,青涩而无辜。
天舒不知哪来了勇气,也或许是尸骨未寒的祈愿,她上前一步抓住齐寒月的衣角,细密的衣衫被自己扯出道道褶皱。
天舒赶忙抽回手,这个女人眼底已经下意识浮上一片肃杀之气,但那层杀意又逐渐淡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介意。
“我…无处可去,”天舒开口,没想到嗓音都在发抖,明明不想这么窝囊的,她清了清嗓子,使自己尽可能平缓,“求血姬大人给我一条明路。”
她听到侧对着自己的齐寒月,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你是自己想跟我走。”
“还是因为你师兄的嘱托,”女人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飞舞的淡紫衣衫在月光下摇曳出一片不可接近的傲然尊贵,和她的声音浑然一体,“如果是第二个缘由,那大可不必。”
天舒面色枯槁,心底泛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实话实说:“我明白师兄苦心,也确实忌惮您的威名。”
“天舒生来不喜争抢,喜爱自由不拘小节,可惜低微如尘,如今只能看着爱我的,我爱的,都为我而死。”
“我想为自己求一个可以变强的机会。”
“至于以后,天舒自行离开,这桩旧事恩怨绝不波及。”
齐寒月看着那对因为绵而不休的追杀而暗淡无光的眸子中,在话语间陡然绽放出流光溢彩,坚韧而蓬勃的生命力令她心中不由一动。
这女孩是不愿意的,却也想的明白自己要什么的。
如此也好,故人所托,于情于理,善始善终。
窈窕的女人周身紫光乍现,霎时吞没了彼此,随着深邃雾气包裹身体,耳边霎时风声呼啸,隔着流转的灵气外是星空璀璨,云层在身后迅速褪去。
齐寒月背对着她,高挑卓越的身形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天舒垂了眸子,如今宗门覆灭,师兄死去,又紧接着出现了这个女人。
她感受着命运的推背感,对前途一片迷茫。
两人一路沉默,或许行程有个一个多时辰,紫色的灵力才依稀飘散,天舒再看时已到了一处青石平地。
在一处恢宏庞大的宫殿门口,齐寒月高挑正肩的背影在灵力中逐渐显出,周边零零散散的众人见她出现,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整齐划一的让出一条道来,面色恭敬又举止得体。
她点头示意,化作一道紫光飞往后殿,从始至终再未曾与自己说过一言。
从落地开始,天舒就有着一种莫名怪异的熟悉感,直到齐寒月走后,她才迅速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眸光有些僵硬起来,所有场景触动到记忆深处。
这里并不陌生,虽然重新修缮过,可她依稀认得出这布局,是生养了她多年的:千瞳宗的旧址。
千瞳宗灭门后荒废多年,没想到这里如今居然已经成了血姬齐寒月和千鬼门生的据点,不同于她离开时的兵戈血刃,现在长夜落幕,初晨的金色光芒正缓缓照射大地,漫天桂花碎天飘洋,阳光洒满每处角落,空气之中充斥着安逸而美好的清新之气。
是当年一般盛景,只是人再不同。
满树桂花,风吹动竹林的声音沙沙作响,如同安逸而略带活力的海浪,空气之中弥漫清新的草木之香,让她沉重的心情都好了些许。
几个女使穿着统一的服饰,拿着笤帚在清扫地上的桂花,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不同的少女,见天舒在原地呆滞,带着和善的微笑走来:“姑娘,门主有令,请随我来。”
天舒规矩行礼,见她等待多时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知道我要来?”
“门主走前说了,今日会有贵客,”少女点头,她身子板正,青丝高束,其他人都是修身的夜行服,唯独她是一身白袍,显得干净利落,大方得体,“我叫叶洛泱,姑娘贵姓?”
“天舒。”
话音落耳,巨大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出现在这个少女眼中,她到底不是齐寒月那般位高权重,瞬间就打破了得体的状态,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
“你?叫天舒??”
唯有千瞳宗的内门弟子赐名姓天,这个名字,同名同姓的怕也不多吧。
天舒面色灰镐,并无力多思,“姑娘听说过我吗?”
是她们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如此,又何必再需要师兄多此一举。
叶洛泱迅速调整好状态,几度要开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走向一个方向示意。
“旅途奔劳,客房已经备好了,请姑娘随我去歇息。”
天舒脑袋胀痛麻木着,她麻木而乖巧的跟在少女身后,望着稳步而行的背影,思绪却总是飘在叶洛泱刚才的反应和齐寒月的眼神中。
自己短短十几年的年岁里,谨小慎微不说,也是普通平凡的很,绝对不可能和这种厉鬼绕道的女魔头有过干系。
周边布置带着久别重逢的苦涩滋味,思绪在痛楚和悲凉中来回的涣散,这里布置高洁幽静,风景秀丽,若是给师兄立一个衣冠冢,也算是落叶归根。
走在前面的叶洛泱侧过头,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她,看这小姑娘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两眼通红似乎是要吧嗒嗒的掉眼泪,却硬是没流下。
心中藏过一声轻柔的叹息,等到安顿好天舒后,叶洛泱拜别的少女,头也不回的直奔寝殿而去。
那里是齐寒月的屋子,方圆百米内都没有人敢前来,更没有下人,唯有自己是她知根底的同窗,作为副掌门可以不经传召就来寻她。
叶洛泱一路疾走,气还没喘匀就到了门口,听到门口自动开了锁,里头却没有丝毫声响。
那人早知自己要来。
纤细白皙的手掌按在刻着浮雕的木门上不轻不重的推开,白亮阳光自门缝挤出,顷刻间便洒在面颊。
齐寒月正慵懒靠在窗上,日光洒在她及腰的乌发之上,她侧头望着窗外,目光淡淡的,面色平静无波,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随风摇摆的竹林。
此地乃是千瞳宗旧地,占地极大又被阵法掩盖,荒废破旧已久,但迷阵仍在。
故人将上古圣剑留给自己,让其指引千鬼门生来此旧地,想必也是给众人一个安身之所。
叶洛泱在门口望着这个女人,今日齐寒月与往日似有些不同,眼底无意之中流露出了久违而真实的情绪,在这五年里罕见的卸下了浓烈的边界,整个人都显得多了几分活气。
只是因为与那故人有了几分联系。
叶洛泱走上前斟了两杯茶,往齐寒月面前挪去,试探着询问:“是她吗?”
“毕竟原神是剑灵,已经转世了吗?”
说出口便觉得不对,故人逝去已有五年,这姑娘年岁对不上。
齐寒月抬头,阳光沐过面颊,她一手撩起额上发丝,水袖长袍滑至手肘,纤细的手臂压在额上,浓密的睫毛微颤,冷笑了一声,道:“叶洛泱,有件事我不曾与你说过。”
“天舒死前告诉我,众生不知其根底,千瞳宗少主在灭门后为了隐瞒身份,与她共用名号苟活至今,今日少主会来此处,让我一定要来接应。”
“她还说,让我不要收她为徒,”女人说着,指尖慢悠悠转着桌上的茶盏,“最好予她自由和胆魄。”
叶洛泱一愣,皱了眉头,“今日出现的天舒,难道真的只是同名同姓的千瞳宗少主?”
齐寒月轻轻拿起茶盏小品,那双眸子沉浸如深湖。
她也曾想,那人最擅将真心藏于嬉皮笑脸,或许容貌会因易容因夺舍而不同,可灵力却探查告诉自己,这两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气息和年岁,这个女孩未修道入门,也没有剑灵的特征。
茶盏悬在指尖,那种不知名的滋味从心底密闭的囚笼中溢出,压过舌尖的清香只留下苦涩。
她倒是希望,这回依旧是她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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