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上司后我掉马了

　　窗外的雪逐渐下得大了，簌簌地落在窗沿。一阵风起，却没能冲散房内的寂静。站在窗边的吴黎一只脚搭在扶手上，还未来得及放下来，被迫接受着来自房中其他几人的注视。坐在矮桌前烧着茶水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水青色素面广袖锦袍，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样貌年轻，唯有两鬓若隐若现的几缕霜发透露了他的年纪，举杯饮茶的动作随意却优雅，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炉火燃得正旺，壶中茶水因为倒得太满，沸腾时翻滚着涌了出来，迅速占领了桌面。中年男子手忙脚乱地拎起茶壶又没找到抹布，挪开小炉后直接捞起一旁搭在椅背上的月白色刻丝鹤氅盖在桌上胡乱擦着，顺带没好气地瞥了吴黎一眼：“你这丫头站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帮为师？”
　　吴黎望着那沦为抹布的鹤氅，沉默一阵，决定无视他，转向门边的男子，抱拳正欲单膝跪地行礼：“属下参见陛……”
　　话音刚起那人就转回身来。那是极具异域特色的一张脸，鼻梁高挺，凤眼含笑嵌于浓眉之下，深邃多情。就这样看，是个如雕像般英俊绝伦的美男子——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说多少遍了不用行礼你这人怎么这样？简单点好吗我们相处的方式简单点，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兄长毕竟我把你带回来……”男子喋喋不休地一手将跪到一半的吴黎拎起来站好，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了自己新裁的大氅正被按在桌上无情地蹂躏着吸水，“哎哎哎哎哎师叔你干嘛？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皇帝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分分钟把你逮进宫……”
　　这位在百姓口中雷厉风行、在旧臣眼里除了不开后宫目前真的挑不出错处的新上任的一国之君，正在和淡泊神秘、行踪莫测又技艺高超的西宁天师为了一件大氅吵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说书人和听书的客人们要是知道故事里英明神武的主角私下是这副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吴黎叹了一口气，边摘下黑色面罩边往圆桌走，露出一张英气又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浓眉下一双杏眼如镜湖般清澈平静，鼻梁挺翘，因为常年在外行走，肤色不如寻常女子白皙。加上她宽肩细腰，四肢修长，身材高挑，若不知其真实身份，旁人都会认为她是个郎君。
　　见到圆桌旁布着菜的二人，她才扬起嘴角：“述溪师兄，文亦师姐。”臧述溪和臧文亦是亲兄妹，也是刘挽卿的表亲。吴黎极其喜欢这个师姐，因为臧文亦对她总是亲切又温柔，在她心里是个气质婉约又漂亮的姐姐。
　　“小黎！”臧文亦放下手里的一摞筷子，走过来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暖榻走，“怎么不多穿一点？你看，你的衣裳这么薄！”说着便摁住吴黎的肩膀让她坐在暖榻上，又扯来自己和臧述溪二人的毛绒大氅一件披在吴黎肩头，一件盖住吴黎的腿，掖得严严实实才放心。
　　臧述溪端着一碗雪梨汤过来递到吴黎手里：“来，小黎，趁热喝哈。先前你师姐说你咳嗽总不好，喝点雪梨润一润。你待会儿可不能就穿这么点儿这么回去，反正还没开饭，我去给你带一件厚衣裳过来吧！”
　　“不用了——”跟自己师叔“打架”打到中场休息的刘挽卿奋力将自己鹤氅上的水甩到“罪魁祸首”臧海寅身上，又挨了对方一脚踢，“澜卿在宫里派人给小黎新做了件兔毛裘，等会儿就到，直接穿着走就是了。不过她今晚不能来，毕竟宫里得留人，那几个老头磨人得很，偏偏动不得。”刘澜卿是刘挽卿的双胞胎姐姐，姐弟二人长相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此他们偶尔会帮着扮演对方。
　　吴黎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往汤里吹着气。热烟氤氲，模糊了她眼中的景象，可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由眼前几人带来的暖意。

　　饭菜上桌，忙了半天的刘挽卿终于得了空问吴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穿成这样？”吴黎今日出城置办，所以他原本预计她到达的时间是戌时三刻。
　　吴黎闷声埋头吃着面前被堆得高高的肉山，将揣了半天的密令怼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几个大字：“酉时末，七层。”
　　刘挽卿立马拧头眯起眼看向站在不远处躲避着他的眼神还大气都不敢出的力岩，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怎么理解的？”

　　事情就要从今早说起。刘挽卿下朝回寝宫换了衣裳就急匆匆赶来祈瑄楼，又是去后厨确认食材、菜式有没有出错——顺便偷吃了两块烧肉；又是检查木堆有没有被化了的雪水洇湿，以免点不着火——但是试火时由于跟臧海寅骂骂咧咧你踢我踹差点烧到自己袍角；最后又去对大家给吴黎准备的东西“吹毛求疵”一番，终于被敲了后脑勺，回头一看是笑得甜美可人举止端庄的臧文亦，此时正如沐春风地望着他：“要么安静呆着别捣乱，要么我把你轰出去，表弟你选什么？”
　　处于万人之上的刘挽卿哪里能忍，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臧文亦，眼里都是危险的气息——然后高傲地转过身走了。很好，很有修养，很有姿态，不跟表姐计较。昂首挺胸背着手大步往前走的刘挽卿如是想。
　　尽管在臧文亦眼里他这副模样更像一只脑袋不太好但依旧很骄傲的孔雀。

　　刘挽卿回到七层斜靠在铺了羊毛毯的长凳上，双腿交叠着搭在矮桌，一摇一晃；单手撑着头，闭上了眼。力岩和力石静默地立在身后。
　　“啧，”刘挽卿抬起手摆了摆，语气不爽道：“去，给小黎发个信，让她差不多戌时来。顺便回去看看地室里那家伙，别让人断气了。”这样算上她来的路程，定个差不多的时间布菜就好，不会凉，还新鲜。平日里的书信、密令往来也都是交给他们去办，按照任务的紧急程度来确定发布的形式，虽然一般只有往没有来，因为吴黎压根不回信。
　　力岩察言观色，看自家主子这个表现，估计是心情不好——但其实他只是在郁闷自己为什么这次与臧文亦的“对决”自己又落了下风，并构思着下回怎么让她吃瘪——在刘挽卿手下服务多年的力岩心领神会：除了吃饭，主子应该还有什么棘手的任务要给吴黎做吧，所以主子才会这么烦恼，那肯定是要发密令。加油，吴黎！加油，力岩！振作起来，主子！
　　嗯！力岩感觉自己责任重大，用眼神示意力石照顾好主子便迈步往外走，耳力极强的他此时又听见身后主子带着些疑惑的低语：“嘶，戌时来，会不会堵马？”城内外赶市集的百姓这个点差不多都是要回家的，那个时候街上会很拥堵，不是马就是马车或者别的什么。那就慢点来好了，反正布置场地也还需要时间。
　　而这句话点醒了力岩，他加快了步伐，福至心灵：主子急了！堵马会耽误时间！那就再提前一点！
　　于是等刘挽卿睁开眼还想嘱咐点什么的时候，力岩已经跑没影了。
　　算了，跟着自己这么多年，他肯定明白要怎么做。

　　所以吴黎才回到客栈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被一脸凝重的力岩敲开了窗。对方什么也没说，将装着密令的竹筒丢到她手里，接着给她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蹿走了。
　　在尧京城内行马需要登记，对于密令的任务来说，这样行动太张扬，于是吴黎一般选择直接跑。眼看着天色不早，她匆匆换了一套便于夜间行动的黑衣，挎上短刀便出了门。
　　所以她到的时间比刘挽卿预料的早了不少。而他原本还十分自信地吩咐厨房：“不必着急，要精细，要色香味俱全。”所以菜也还没做完。

　　听完力岩的内心剖白，刘挽卿呆了一瞬，接着站起身作势冲力岩挥拳：“我是这个意思吗？下次别瞎猜行不行？不能直接问我吗？你那无用的心理活动要不然就捐给说书的吧？”
　　臧海寅边从吴黎筷子下抢了一块甜酸肉，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说大外甥，你自己话不说完还怪人家力岩。还害我们家乖徒儿冒着风雪气急火燎地给你赶过来。”说着又从自家乖徒儿手里夹走一片猪蹄肉。
　　“你能别老抢小黎的吗？我是平常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吃饱啊你老吃人家的……”
　　又要吵起来了。臧文亦依旧笑得清雅，温声细语道：“能不能别吵了？小黎才是这顿饭的主角哦。”
　　俩人立马坐正，装模作样地认真吃饭。
　　刘挽卿轻咳一声：“对，啊，那么，嗯，既然，那就……我来说两句哈，今天这顿饭，就是给咱们小黎送行的，庆祝她通过了京卫的考核，明日就要出发去浔州了！考虑到这样她就没法和我们一起过年，所以今天我们一起吃个饭，提前给小黎感受一下我们这群长辈的爱哈哈哈……”
　　其余的人冷漠地看着他，显得刘挽卿有些心酸。
　　吴黎眨了眨眼，举起面前装着清甜茶水的杯盏，微微挑起嘴角，真诚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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