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高中总是伴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考试。不过对于高一的孩子来说，因为没有直面到高考的紧迫，多是在考前的日子里一边抱怨一边如常玩乐学习。
　　高一一入学后每次考试，不在重点班的何攸都考得很好。同班同学和老师或许会震惊班上卧虎藏龙，但何攸自己知道，中考时来例假了，不适感让她发挥失常，好在有提前保送。

　　记得期中考后一周的午休，教室里人出奇得少，何攸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单词本。
　　高一的同桌王玥从教室外跑进来，一把拉住何攸，激动地喊道：“何攸，怎么还在背单词呀？咱们班和二班的篮球比赛要开始了！不去看吗？”
　　何攸原本对篮球并不感兴趣，但想想自己该出去动一动晒晒太阳，便跟着一块去了篮球场。

　　秋天的阳光刚好驱逐了秋日带来的丝丝凉意，篮球场边挤满了人。
　　两人一边寻找着合适的观赛位置，一边聊着天。
　　“平时重点班在成绩上碾压我们，在体育上可不能输给他们！”王玥比划了一下拳头，随后偏过头笑道，“不过何攸你在成绩也碾压了他们中很多人，嘿嘿。”
　　何攸看着王玥笑得连虎牙都露出来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对他们敌意那么深？”
　　“倒也不是敌意啦，这叫集体荣誉感！”王玥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据说二班班长魏冀晨很帅，他今天也会上场。”
　　王玥往场中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拽了拽何攸，低声道：“二班的班主任也来给他们加油了，老陈怎么不来给我们班加油呢？”老陈是当时她们班的班主任。

　　何攸本来无心观赛，只是在发呆，听到王玥这么说，也抬头望向对面。
　　目光倏地被对面场边的一个身影吸引。是陆南佳，站在二班的应援区内，边上站着的女老师是二班的班主任。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在一群深色校服的学生中尤其醒目。
　　秋风带着树叶缓缓落下，陆南佳边笑着和二班班主任说着什么，边抬手将一缕青丝捋到耳后。
　　何攸目不转瞬地望着陆南佳，场中不知是谁进球了，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引得陆南佳也抬头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对上了。
　　何攸迅速移走目光，有些心虚地鼓起掌。

　　“二班得分了你鼓什么掌啊？”王玥拍了一下她的背，“不过魏冀晨刚刚的投篮确实很帅。”
　　“是啊，挺帅的。”何攸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时开学已有半个学期，但陆南佳同时教四个班，很少留意过某个学生。
　　想到这点，何攸便再次鼓起勇气望向了陆南佳。
　　陆南佳似乎在询问二班班主任什么，不一会儿，二人一起看向了何攸，这一对视太过直接，以至于二人都愣住了。
　　陆南佳很快回过神，回以一个微笑，何攸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得假装没看到，再次看向场内。
　　是在看我吗？赛后何攸带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和众人一起，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偏偏那天下午有节历史课，这让何攸更加心神不宁。
　　原本记不住学生的陆南佳在上课抽人回答问题时，只会喊课代表，但那堂课没有。
　　“秦朝的统治虽然短暂，但却对中国历史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是什么原因呢？”
　　“何攸来回答一下。”陆南佳站在讲台上，语气淡淡地说，看见何攸起身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多年后，何攸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具体回答了什么，却记得那天起风了，记得陆南佳微微拂动的长发，轻柔的语调，和满意的笑容。

　　夜里，何攸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心里翻出了众多往事片段，品味着其中的细节。

　　寒假开始的几天后，何欢也回来了。她是个脾气比较火爆的人，对自己老爸自诩开明的大家长发言十分不屑，家中隔三差五地发生争吵。
　　何攸偶尔也会被卷入争端。

　　“你要是像你姐一样学了理科，我就不愁你找工作了，中文系找什么工作啊？”
　　何父是个大老粗，对所有文科嗤之以鼻，总是明嘲暗讽何欢以后找不到工作。
　　还不等何欢组织好语言反击，听不下去的何攸开口替妹妹回击：“申大的本科，什么专业出来都比其他同龄人好找工作。”
　　“就是！”看到有人帮腔何欢也更来劲了，“更何况，你现在的工作和你当初的专业也没半毛钱关系！”
　　何爸爸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一拍桌子给自己抢撑场子。
　　“每次说不过就这样，有什么好谈的。”何欢拎起包打开家门，“我去图书馆。”
　　说完，看了眼何攸。何攸立马会意，也穿上鞋子跟了出去。
　　可以，没有抛下战友。

　　路边光秃秃的树在寒风中衬得冬天更加寂寥。
　　“哇啊，好冷——”何欢呼出一团白雾，裹紧了外套。
　　“进图书馆就暖和啦，走快点。”何攸说罢将衣领拎高了些，加快了脚步。
　　何欢小跑两步跟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姐，我打算毕业后去燕大读研究生。”
　　听闻此话，何攸吃惊地看着她：“燕大？还是读中文吗？”
　　毕竟燕大有着全国最好的中文系。

　　何欢点了点头，随即抬头望着天：“会不会以后饿死？到时候老姐你要接济我。”
　　“噗——”何攸忍不住笑出声，“本科申大，研究生燕大，怎么都不会饿死的。”
　　何欢听了，笑嘻嘻地看着姐姐：“嘿嘿，也是。你呢？接着读物理吗？”
　　何攸其实对自己的人生并未仔细规划过，总觉得还早，想来时间总是一晃就过去了。
　　“或许吧。”思索片刻，何攸只得如此回答。

　　图书馆的暖气温度开得不高，让人能够清醒地坐在里面看书学习。
　　何欢面前摆着几本书，一边快速翻看着，一边在手边地纸上写着什么。
　　何攸只是临时起意跟着来到图书馆，她随意地在书架之间踱步，希望挑选到一本能够打发一下午时间的书。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历史专区。这里的书光从腰封上看，就知道年纪比何攸大了不知多少岁。
　　手指轻轻拂过书脊，带起轻微的尘埃。何攸将一本汉书抽来出来，随意地翻了一下，是帝王纪。
　　陆南佳一定读过吧，毕竟本科是历史系的。
　　想到陆南佳，何攸的心里平静了不少，她斜倚在墙边，静静地在纸张中，品读起了两千多年前那些帝王的故事。

　　过了许久，窗外的光线也昏暗了不少，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何攸拿出手机，原来是何欢找自己找不着。她想了想，便带着手中没有看完的书走出了藏书区。
　　在借书柜台，何欢正抱着四本书排队，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何攸赶忙小跑过去，将手中的书递过去：“帮我借这本。”
　　何欢将怀里的书放到柜台上，接过何攸手里的书，扫了一眼也放到柜台上，一边在包里翻找借书卡，一边随口问道：“怎么突然开始看史书了？”
　　“随便看看。”

　　晚上回到家里，一家人在尴尬的沉默中吃完了晚饭，没有人提白日里的不愉快。
　　饭后何攸躲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借来的汉书。
　　虽然原汁原味的史书读起来总不是件轻松的事，但好在那些历史故事因其真实性，有着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何攸继续读了下去。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外已经安安静静，其他人已经睡了。
　　何攸给手中看到一半的书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半天看了一百年的历史。”

　　还没把手机锁屏，就看到陆南佳点了个赞，瞬间睡意全无。
　　又过了一小会儿，陆南佳留言：“历史虽然精彩，但是睡眠更加重要。”
　　何攸握着手机，脸上止不住笑意，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去打扰，只是回复了一句：“马上睡！晚安！”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陆南佳还在桌边给一天的工作收尾，拿起手机看到了何攸的回复，疲惫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三年前的陆南佳刚从燕师大毕业没多久，来到了申南一中教书。
　　因为年纪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为了尽快显露出老师的威仪，她很少在课后主动和学生交流。
　　同办公室的李玉琴，既是文科组的组长，也是二班的班主任，对陆南佳多有照拂。
　　几个月下来，陆南佳倒也没怎么遇到学生的为难，学生似乎也觉得她过于高冷，有些怕她。
　　直到某天，有位学生不小心将数学草稿纸夹在了历史作业里，那张纸上偏偏还写了点与数学无关，甚至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陆老师好漂亮啊。”

　　那个学生就是何攸。
　　陆南生本该对这件事一笑了之，但那个时候刚期中考完，李玉琴在她耳边提到过好几次这个名字，无非是这个学生在她班上也能进前十诸如此类。
　　她知道何攸的历史成绩是教的四个班里最高的，只是没想到其他课也这么好。

　　如此这般，陆南佳便记下了这个名字，想着找个机会看看自己的好学生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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