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捉天意

　　高英气冲冲走回自己办公室，放开沈尧的手，带着怒气骂道： “这个该死的王八羔子，我刚入行的时候，截胡我那么多项目都不算，今天还来勾搭我秘书，到底是想怎么样？”

　　沈尧闻言一怔，开口问道： “那位就是之前您的竞争对手聂总吗？”

　　“什么聂总，明明就是聂王八羔子，王八蛋！”看着沈尧若有所思的模样，高英似是想起来什么，赶忙拉起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你可不要被他骗了啊，这人不行，我看不上他，你不能看上他。”

　　沈尧赶紧答应道： “哎，高姐，您放心。”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应，沈尧本来也没觉得刚才那个聂应天对她有那个意思。
　　高英却瞬间眉开眼笑， “好好，我就知道，你是我亲自选的贴身秘书，不会没有识人之能。 “
　　看着高英脸上随着笑容绽开的皱纹，沈尧渐渐陷入了沉思。

　　当初被高英选中给她做文秘时，沈尧还只是上大学的一个小实习生。当时做实习也只是想出来见见世面，却没想到着一见，就遇到了高英。
　　在这一点上，沈尧觉得自己是十分幸运的。从当时高英选中她时那一笑，距今已有七年。眼看高英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高英打开电脑，打算统一统下午会议的内容，看着沈尧在一边发呆，随口问道： “你和苏骕怎么样了？”

　　沈尧的注意力被拉回来，轻笑了一下，摇摇头： “还是分开了。”
　　高英看她一脸平淡，不禁说道： “行了，分了就得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们压根不是一路人。”

　　沈尧好奇起来，忍不住走过去，坐在高英对面： “高姐，你怎么看出来的。”

　　高英抬头瞥她， “他第一次来接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沈尧愣了一下，三四年前的事，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高英看她模模糊糊的样子，接口道： “他当时来找你，咱们在谈事，他走进来，问你什么时候走，还翻乱你的桌子,当时你赶他走，他当时是什么表情还记得吗？”

　　说到这里，沈尧想起来了， “他当时皱着眉......”高英打断她， “尧尧，我直白点。他当时压根就没看上你找的这份工作。换句话，他当时只觉得你在胡闹，找的工作丢他的面子。”

　　当时Surge只是一个小公司，高英又是一个小公司的小人事，沈尧又是她的秘书，干的是整个人事部的杂活。上到帮高英写文件招人，下到打扫咖啡间办公室。当时沈尧为了假期不回家，哪怕是苦活杂活也忍下来了。

　　忍着忍着，真的等到了Surge成了全省数一数二的自媒体公司，高英也升职到人事部经理，随后又调任项目部主管，沈尧也就跟着她升迁变动。

　　沈尧毕业留在青城，跟苏骕有了分歧。一直闹到了沈尧在职研究生毕业。

　　“我父母也是体制内的，你跟我回去好好当个老师不好吗？”
　　“咱们俩结婚生个孩子，反正迟早你也要生，不如早生。”
　　“我觉得家庭挺温暖的啊，你家庭不也挺幸福，你有什么好痛苦的，不就结个婚。”

　　这些话从两日有分歧那天起，直到昨天，沈尧听了无数次。

　　直到昨天，沈尧忍不住对苏骕说了一直想说的话， “我不想回去，我现在不想结婚了，咱们原本可以一起奋斗的。你既然非要回去，你就回去，我们分手。”
　　这才有了沈尧昨晚喝的那顿大酒。

　　“其实我不难受，高姐。我只是觉得，我有我想做的事，也不想强迫他。”

　　“你这人，”高英笑了，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你。反正我是觉得哈，你们分手，是好事。”
　　沈尧笑笑，点点头。

　　“好了，八卦完毕。拿上你那份合同，咱们去签字。”沈尧闻言赶紧站起来，跟着高英走出去。走出公司时，沈尧突然顿住脚步， “高姐，我想跟你告个假。”

　　“什么时候？”高英抬眼问她。
　　“今晚。行吗？”
　　“行吧。最后一次啊。最近不忙，你去就先去。要是赶到年底你给我整这一出，你就走着瞧吧！”高英半笑着应道。

　　七年以来，高英一直把她当作妹妹一样，虽然使唤她干活，Surge发展起来以后，也从来没让沈尧干过杂活。沈尧觉得高英是位好领导，实在不能随便丢了这份工作。

　　签完字从素美出来，与高英道别，沈尧便乘上高铁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听见母亲林玲声音传进来： “谁呀？”沈尧应声答道： “妈，是我，我回来了。”林玲明显的一愣，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吭一声。” “小苏呢？”

　　沈尧斟酌了一下，还是张口坦白， “妈，我们分开了。”
　　随即听见林玲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这人，你傻了吧，你都谈了这么多年怎么又分了。都要谈婚论嫁了你这说出去多丢人。整个......”沈尧打断林玲，深吸一口气道， “妈妈，我跟他在一起不开心。”

　　林玲沉默了一下， “快乐不快乐，你都这个年纪了还管快不快乐吗？你都二十六转眼二十七了，再说你们都住一起了，你这样还能跟谁，你说你这样谁还要你？”

　　沈尧想不明白接受了高等教育的母亲为什么也能这样说话，想要争辩几句，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林玲却不罢休： “你说话呀，哑巴了？！”

　　沈尧开口： “他一定要我回来工作，我不想......”

　　林玲又打断道： “那你就回来啊。我们这边有人脉，有关系，你回来怎么不好了？非得在那种小公司里当打工的，低人一等！”沈尧被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抑制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半晌，沈尧努力平复心情，沉着开口： “妈妈，我从21岁在外面工作，到今天，虽然钱不多，但是也有几十万存款了。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这是我想做的事，您就......”

　　林玲再度打断她的话， “你有钱了是吧，行，你有钱了你不归我家管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随你的便！”

　　沈父在屋里听见两人的动静，也走出来帮腔道： “尧尧，你就留下来怎么了？在这里结婚生个孩子不是很好吗？” “我和你妈也能帮衬你，你别这么任性行吗？”

　　沈尧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手指紧紧抓住门把，关节泛着白，带着哭腔轻声说道： “爸爸，你说我任性说了二十多年了。
　　“可是这二十多年来，我在家里，没有过过一天顺心的生活。我考上大学，你不让我报那么远，可是高铁明明也只有一个小时。我说我跟苏骕不合适，要分手，说了这么多年了，你们不同意，我一直忍，你们说这个城市太小了，分手你们丢脸。可是咱们家这莫名其妙的面子，真的这么重要？”

　　沈尧越说越激动，却不想在父母面前哭，咬着牙擦掉眼泪，轻轻把门关上，走了出去。

　　林玲越来越大的声音传到沈尧耳朵里， “这丫头在外面翅膀硬了，还学会顶嘴了！我就说不让她走那么远上学，小姑娘家家......”

　　沈尧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摇摇头，打车去高铁站准备回Q城。

　　脑子里都是她十三岁上中学的时候，因为数学很差，被数学老师指着骂弱智。小沈尧哭着回家跟妈妈说，满腔的眼泪，妈妈只有一句话： “如果不是政策不允许，我和你爸怎么会只有你这么一个笨孩子！”

　　越想平静越痛苦，沈尧忽然泪如雨下，就这样挂着眼泪上了车。

　　高铁缓缓开动，看着窗外城市的灯光，沈尧的心情渐渐平复，开始后悔自己回家这个决定。
　　手机突兀的响起来，看到来自青城的陌生号码，沈尧顿了顿，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低缓的男声： “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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