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痞老板

　　麻木地工作完回家，从列车下来的时候，又到了新的黑夜，透着墨蓝的天际高高地举着小小的月放在云堆里，并不亮堂。
　　小区里还需要走一段黑漆漆的路，周纡习惯性地观察四周的影子，来打发步行这段路的时光。
　　所以，她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身后奇怪的脚步声，如同鬼魅一样，行走间与她的脚步极其相似，她还试探着放缓，后面居然停下了。
　　周纡一下子感到头皮发麻，左右巡视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其他人后，撒腿便跑。
　　满脑子都是：“快点，跑快一点！”，可是身体却是那么沉重，只能咬着牙、费劲地往前冲。
　　她跑进电梯后死命地按着电梯关门键，脑子快速构思着怎么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他一脚好让门顺利关上！
　　终于在他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门已经关闭，周纡也看到了鸭舌帽下表露的半张脸抬起，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吓得一下子屏住呼吸，然后紧张地吞咽口水，颤抖的手也终于打通警署电话。
　　电梯门也在此刻打开，停留在了17层。
　　担心很快被追踪到这一层，她一边诉说着信息一边飞奔回家。
　　锁上家门转身一瞬间，看见窗帘前如同鬼魅的黑影，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达到极点，周纡完全忘记了呼吸，双脚也打颤到难以站稳。
　　她颤着声试探：“793？”
　　“主人，我在。”
　　温柔的声音从黑影那传来。
　　周纡一下子松懈坐在地上，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
　　是他，就好……
　　现在，只要等警署的人过来就好了……
　　她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根本不害怕，她怕得要死，她就是个胆小鬼。
　　周纡也讨厌自己不争气的样子，在黑暗中默默擦着泪水。
　　仿生人没有等来之后的指令，静静地在保护舱等待。
　　只是眼神完全停留在周纡泛红的脸上。
　　“主人，为什么哭？”他询问道。
　　“我没有哭。”周纡狠狠地擦了把脸，却止不住还在抽泣的面部肌肉。
　　是控制不住从紧绷的情绪下崩塌的状态。
　　尽管已经惊险逃生，却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不幸的事总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样无法压下去的恶劣情绪，和无法控制的面部肌肉一样。
　　“主人需要793的帮助吗？”
　　仿生人很贴心地询问，温柔的声音有一点点抚平难过的力量。
　　周纡愣了愣，没有回应地注视着仿生人。
　　这一刻，就算知道这样的问答是虚拟的，也忍不住朝着这虚假的温暖靠近。
　　周纡将贴着门的背部腾空，有些后怕地颤抖着站起来，按照熟悉的记忆，在黑暗中朝793摸索过去。
　　在他旁边坐下，朝他望去，隔着玻璃的对视，带来一秒的触动，她匆匆低下头去。
　　其实，她可以不是一个人，只要不是独自面对就不值得害怕，对吧。
　　她试探着向按钮按去。
　　随着舱门的打开，保护舱外幽幽的灯光打在周纡脸上。
　　这一刻，保护舱不光是仿生人的容器，也是周纡意志力的外壳。
　　没有恶意，没有伤害。
　　在等待的过程中，时间仿佛被狠狠拖长。
　　他就这么一直站在舱外，周纡蹲坐在原地这么猜测，却没有抬起头，她太累了。
　　迟钝的思绪直到门口传来的门铃声。
　　周纡强撑起精神去可视猫眼查看。
　　门外是一男一女两位较年轻的警官，男警官却有一双同样泛着血丝的眼睛，令周纡迟迟不敢开门。
　　人在陷入恐惧的时候，实在是不得不以最坏的恶意揣测。
　　周纡静静地观察，直到手机响起铃声，她才下定决心地打开了门。
　　因为最近还未侦破的杀人事件，两位警官简单地做了笔录，在获取监控后，为了周纡的安全，将她带去警署等待调查结果。
　　期间793默默地跟在周纡身后，如同不会说话的影子，一起走过每一片灯光照耀的地方，而暗处，他们会一起融合在黑暗里。
　　“你男朋友好冷啊，都不说话的。”女警官接了杯热水给她时顺道聊到。
　　周纡顺着女警官的目光向斜对面看去，因为周纡身边没有位置而坐到对面的793，板正的身子，怪机器人样的。
　　“那不是我男朋友，那……”周纡停顿了一下，下意识想掩饰那是个仿生人的事实，“那是我弟弟，他不爱说话。”
　　“我也有个弟弟，已经到了不好玩的年纪了，动不动就生气不理人。”女警官吐槽到。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的谎言，周纡没有这样的感触，只点头敷衍。
　　却无形中让女警官觉得周纡还陷在害怕的情绪中。
　　“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害怕吧。”
　　“你不要害怕啊，坏人我们会抓的，千万不要感到无望啊，秦警官很厉害的！”
　　她好心地安慰道。
　　来自陌生的关怀，如同一簇火焰，蓦地让周纡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感受衣物针织的包裹。
　　好在刚聊到秦邃，他就从外面进来了。
　　经调查，那是个喜欢追逐强迫别人观看的变态暴露狂，留有犯罪记录的。万幸的是，不是什么杀人狂，却也没有令人松懈下心神，大大小小的案件最近频繁发生，弄的人心惶惶的。
　　秦邃详述的期间，周纡时不时无意地望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秦邃疑惑地蹙起眉头，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询问的问题。
　　女警官瞅了瞅他们，立马想到做笔录的时候周纡提到的泛血丝的眼睛，凑在周纡耳边说道：“秦警官已经三四天没怎么睡过觉了。”
　　周纡听后带有歉意地说了声不好意思。
　　经此一事，这已经无形中成了令她警觉的点，或许明天会平静些。
　　离开的时候，周纡没忘了还坐在角落的793，向他招了招手。
　　转身后立马想到不妥，那是个仿生人，或许要说清指令呢，便转过头，准备再唤他一次，却见他已经走过来了。
　　也是，还在小区的时候，自己也没有下达指令，他就默默地跟着了。时代发展这么快，再怎么高级的技术出现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弟弟很乖呢。”女警官在一旁说。
　　“如果可以的话，下班让你弟弟去接你啊，不是总是从站台回家吗，就让他去那稍微等你，总比你单独回家来得安心啊。”
　　女警官这么说，视线却是望着793，似是在向他点明办法。
　　“我叫张雪梨，有什么困难尽管打给我们，大家都很热心的！”她笑着朝周纡她们挥手告别，随着笑容脸上印着一大一小两个梨涡，很是甜美。
　　等坐在回家的车上，周纡感觉心平静下来，是无尽的疲惫。
　　“我想眯一会儿，等到白桦小区叫醒我。”
　　她闭上眼说道。
　　“好”
　　祁执轻声应答。
　　然而收到回答的周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时不时觉得时间度过得漫长，不自在地记挂着是不是已经快要到了，这样的不安躁动，使她不自然地闭眼，睫毛却在打着乱拍。
　　于是，她悄悄睁开眼，透过旁边车窗打量着793。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侧脸，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身黑衣，坐得板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窗外的世界。
　　其实，他的存在，也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的麻烦。
　　她好像，不抵触……
　　霓虹点缀，晃动在眼前，奇异的，失去的困意慢慢袭来。
　　“主人，是那个站台吗？”
　　快到小区的时候，793指着一个方向问。
　　周纡迷迷瞪瞪从小憩中惊醒，慌张地左右看，好在已经不是在警署了，而是在无人驾驶的小车上，却还是会为这样的称呼感到尴尬。
　　“周纡，以后叫我周纡。”
　　她朝窗外望去，尽管有路灯的照耀，也在树木的遮蔽下不是很能分辨。
　　“看不太清。”
　　她转过头，却正好撞入793的视线中，清透的掩埋下，似是闯入了深色的漩涡，走进一场奇异的梦境，代码编织的存在，有时候也会有种神秘的感觉。
　　控制乱走的思绪，她立马挪开视线，低头朝自己看不出花的手指看去。
　　等她平复杂乱跳动的心，再次转过头看向他，正视他的样子，真正的第一次仔细观察。
　　发现她的认真，他带着似是有些疑问的神情，随后笑了笑，眉眼弯弯，轻声唤她：“周纡。”
　　“嗯？”她心头又是一颤。
　　“快到了。”
　　“嗯。”
　　白桦小区的标志映入眼帘。
　　随着夜的流逝，一盏盏灯火熄灭，他们两人终于归来，只有零星的路灯相伴。
　　风吹动树叶随处滚动的动静像极了窸窣的脚步声，纵使周纡大着胆子往前走，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想象总会把记忆中恐怖的细节翻出来琢磨。
　　周纡深呼吸一口，壮着胆子回头看。
　　走过的路隐没在昏暗里，如同一张模糊的深渊巨口，藏匿着骇人的家伙，等待目标松懈心神，伺机而动。
　　“793。”
　　“我在。”
　　周纡往旁边靠近。
　　却还是不够。
　　“793。”
　　“我在。”
　　周纡朝他小声嗫嚅：“借一下你的衣角。”
　　随后，她抓紧他的衣袖，紧紧绕过手指。
　　那是暗暗祈求不要被抛下的举措。
　　可是从来只有被抛弃的仿生人，没有被仿生人抛弃的主人。
　　而一片衣角，随着走动，成为他们同频的牵引。
　　他频频低下头，留意周纡的状态，了解着、解析着。
　　人，为什么会恐惧、慌张、不安，这些感觉的存在，注定成就不完美，可是摒弃，也意味着失去感触的能力。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触，没有指令，他该怎么做，会是她希望的样子，会让她好受些呢。
　　无边夜色之中，没有多少言语，算起来，可以说这一刻已经是这一天下来最美好的时候了。
　　周纡好不容易在一片闹钟声中醒来，赶到公司的时候差点迟到。
　　晨会时，她顶着老板的注视，只能靠打着一个个哈欠苦熬。
　　坐在旁边的祁景双悄悄戳了戳周纡，疑惑地望着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安抚着祁景双。
　　直到中午下班，两人相伴度过饭点。
　　热气氤氲，香味弥漫，周纡灌了一大口咖啡，才恢复些许精力。
　　她深呼了一口气，将昨晚被追踪的事件娓娓道来。
　　人来人往的平静白日，已经驱散不少不安情绪，周纡把经历像故事一样叙述，像坦然地接受必然的坎坷一样。
　　直听得在乎的人心惊。
　　“发生这么吓人的事，你才告诉我。”
　　一双杏眼先是瞪得圆溜溜的，而后幽怨生气地看着她。
　　“真的没有受伤吧！”
　　祁景双紧张地在周纡身上来回巡视。
　　“我没事，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不过，还没好好和你说一声。”
　　“景双，谢谢你的礼物。”
　　那么贵重。
　　而且不止是礼物。
　　也谢谢你的关心和在意，成为我不能放弃自己的理由。
　　周纡低下头眨巴眨巴了眼睛，收了收不清晰的声音继续说：“那个仿生人我昨晚……在慌乱中启动了。”
　　“所以也没有很害怕了。”周纡视线浸在咖啡杯中，搅动破碎的拉花，就像拉扯凌乱的思绪一样。
　　昨晚。
　　回去之后，再次闭上门，算是为一晚的惊心动魄收尾。
　　周纡松开手，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往里走。
　　径直走过793，她没有力气了，不想管什么仿生人的存在。
　　“周纡。”轻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嗯？”她停下来，偏过头听。
　　“你需要帮助。”是肯定的语气。
　　随后，身后脚步像鼓点一样接近。
　　她感觉晕晕乎乎的，轻晃一下脑袋也不见好，单手摸上额头，是正常的温度。
　　受惊吓后容易头晕头疼，是一直以来的小毛病了。
　　她卸去全身力气，扑倒在沙发上。余光中是向她伸出的手。
　　“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点晕。”她朝着那一大团模糊的人影说道。
　　“休息一下就好。”如同呓语一样，是只诉说给已经坐在旁边的793的悄悄话。
　　可其实恢复的状况不太好。
　　纵使现在躺在沙发上，背后是实体的支撑，可感受的是一直坠落。
　　她讨厌这种感觉。
　　大概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叹息，像小时候一样。
　　她强睁开眼，是793拿来了水和药，顺着他的姿势吃了药，才想起没问这是家里哪门子的药。
　　不过，不会比打死更惨了，她为自己的胆怯妥协，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哽咽不已：
　　“你会一直保持运转状态的对吧？”
　　“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这样絮絮叨叨地讲着，也不是想要什么回应，只是不自觉地吐露内心。
　　“丝丝。”祁景双的声音将周纡的思绪拉回。
　　“我能做的对你有所帮助我就很开心了。”
　　“但是，丝丝，就算是仿生人，也永远不要完全信任。”她郑重地告诉周纡，就像在说明一条着重标记的怪谈规则。
　　周纡点点头，其实没太听懂，但也有所认可，凡事有利有弊，再好的出现，肯定也有弊端的存在，好在现状是安好的就行。
　　她转过身从包里取出个盒子递给祁景双。
　　祁景双接过后拆开来看，是一枚精致的绣球花样式的智能戒指。
　　智能戒指虽然功用不多，但是出自vlove公司的智能戒指都能联通光脑与想要连接的人绑定，这样在千米范围之内的两个人都能获得提示。
　　有所惊喜，但又想到她的丝丝一向是心思细腻的，也不意外了。
　　晶石配色清冷和谐，叫人看着心情就很，她很喜欢，笑了笑，问周纡道：“是回礼吗？”
　　周纡有所尴尬地挠挠头。
　　“是赔罪礼物，你之前请假，都是为了我准备仿生人，我还拒绝你的好意……”
　　“其实，请假那么久，也不全是为了仿生人，是老宅发生了一些事。”
　　周纡下意识张嘴想问，又因为关于老宅的事一直是祁景双闭口不想谈的，只皱着眉头疑惑地望着祁景双。
　　祁景双看着周纡皱巴的脸，忍不住捏了一把，看更生动的表情出现。
　　“不用担心，不是特别严重的事。”
　　她像以往一样安抚着周纡，可内心时时担忧着风暴席卷到她想保护的人身边去。
　　或许，只有远离，才是最好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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