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反骨

　　正午的食堂刚刚打开门，一条红色的横幅在空中拉开，上面空间被用几个大字占满了。
　　“热烈欢迎高三回校。”

　　来的人没几个，偌大的餐厅里，只看见陈贵端着饭向簿实招手。

　　簿实走过去拉开椅子：“怎么这么早。”

　　旁边的陶榆递过来一双筷子，说：“还不是某些人说，怕饭被人抢走，一下课就跑过来，结果一看，根本没人。”

　　陈贵干笑：“习惯了，谁让之前的新生一来抢饭比谁都生猛。”

　　他转过头去，好奇道：“怎么样，老班找你说什么？”

　　簿实最后一节课没上，直接被班主任叫走了，现在姗姗来迟，也没有开口诉说的打算，让陈贵好奇心拉满。
　　“没什么大事。”簿实想了想，最终托盘而出，“老班似乎想把那个新来的——”

　　陈贵：“何适？”

　　“嗯，老班想让他做我同桌。”簿实将筷子一掰，木筷分成两节，“我没同意，然后我去了实验室。”

　　陈贵恍然大悟：“难怪，你自己单独坐着那么久，突然冒出个同桌还是个新生，要我我也不乐意。”

　　簿实耸肩：“到也不是这个原因，对了，那个新来的，坐哪了？”

　　陈贵低头数着自己碗里的米粒，一口吞下：“他？好像在第一排，紧挨着老师。”

　　第一排。
　　簿实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第一排里可没什么空位置，紧挨着老师的地方只有一个，讲台桌的旁侧。

　　聚集了众多老师口水和粉笔灰的最佳领地。

　　真是难为新来的了。

　　簿实揉了揉发酸了脖颈，刚刚回过神，就听见陶榆小声的念叨。

　　“唉，那个新生，他在转什么？”

　　簿实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拿着托盘的身影行色匆匆，托盘的里饭一动没动，很明显是再找空位。
　　但是……

　　簿实疑惑地扫了一圈，这个餐厅里除了他们三个，就剩下零散的几个女生，空余的椅子很多，却没有见到那人想坐下来的举动。

　　他再找什么？

　　簿实来了兴致，眼睛一眨不瞬地盯着那抹身影。

　　“怎么办，要叫他过来一起吃吗？”陈贵小声问道，“好歹是同学。”

　　陶榆低头：“叫什么叫，你没见实哥一直仇视着那个新来的吗？肯定是因为做同桌的事情，把这俩人惹急了。”

　　陈贵下意识捂住嘴，他和陶榆小心翼翼地探出两双眼睛，紧张的盯着簿实。

　　簿实轻皱着眉头，凉凉的扫了他们一眼。
　　忽然起身。
　　“喊他过来吧，我吃完了。”

　　他话刚说完，何适的小碎步慢慢移到了隔着两个座位的距离，他余光扫过在座的三人，发现被抓包后，头一扭，装作若无其事，整个人坐在了那里。

　　簿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干瞪着眼，被何适的小动作气笑了。

　　“喂。”

　　簿实懒散的声音响起，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你有事？”

　　何适后背一僵，在抬眼却没了刚刚的谨慎，满眼的疏离感：“没有。”

　　簿实愣了下，说到底，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个新生，何适的眼睫毛很长，又细密，眼痕的边缘处有那么一点淡淡的痣，嘴唇紧抿着，稍微看出一点不悦的情绪，但不知真假，让簿实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簿实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去关注这个小新生，他一点头，算是道歉，迅速起身。

　　“走了。”
　　他托起盘子，与低着头的何适擦肩而过。

　　等推开餐厅的门，陈贵才觉得自己出了冰窖。

　　他抱着胳膊凑上去：“实哥，你说他这是在干嘛，明显是想和我们坐一起吃饭啊，直接承认不就好了。”

　　“我们也不是什么吃人的恶人，至于这么要面子么？”

　　陶榆偷笑：“你还好意思说，你高一那会，想和实哥做朋友，还不是我牵的线。”
　　老底被扒，陈贵脸上瞬间像红屁股一般，他抬腿踢了下陶榆屁股，笑骂：“滚。”

　　陶榆吹了声口哨，轻巧躲开。

　　簿实对着俩人三言两语打起来已经不见怪了，他侧过头看了眼餐厅，玻璃内透着那位少年孤独的身影。

　　似乎感到自己被观察一般，少年起身，换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自己隐藏起来。

　　没意思。
　　簿实回过头，敲了下陈贵的脑门。
　　“别闹了，被学生会抓住，你又要被班主任骂。”

　　…

　　下午的课，簿实准时赶来了。
　　高三开始进入第一轮复习，每个人都逐渐进入了冲刺阶段，但这个班里，簿实却有着奇怪的特权。

　　他从高二起，便跟着物理老师一起在实验室里准备着高考前的机器人研究，具可靠消息，如果在这学期能将作品提交上去并且获得了奖，那学校唯一的保送名额便是簿实的。

　　但这也有不好的一面。

　　如果没有获奖，那簿实便只能退一级，提前进入高四复读生生活。

　　这是赌上命运的选择，簿实却一口应下。
　　所以他在这种小概率事件之中，为自己高三时间里，添加了更复杂的计划。

　　他现在满脑子全是机器人模型的设计功能和课本的知识，对一个小小的新生到来，和一些奇怪的举动，一点也没兴趣。

　　暑假里已经提前将课本知识复习过一遍，簿实听的无聊，稍稍走了会神。

　　前面的讲台桌旁，真的多了一个新座位。
　　少年挺着背，笔直地坐在那里，一板一眼的抬着头与老师对视。

　　或许老师很久没有看见这么认真的学生了，顺带着夸了他一嘴。

　　“你们看看，新来的都这么努力，你们还那么懒散做什么，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簿实看见那笔直地背影刷的瘫软了下去，少年也不在抬起头与老师对视，单是从背影看，就感到与刚刚不同的态度。

　　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

　　簿实撤回目光，觉得自己对这个新生过多关注了。
　　浪费时间。

　　前排的陈贵不满的转过头，递过来一张纸条。

　　“新来的抢什么风头，化学老师从来不骂咱们的。”

　　簿实没回话，将字条捏成了一团，轻轻捏住了陈贵的衣领，将字条塞了进去。

　　他的手很冰，触碰到陈贵皮肤的时候，陈贵下意识地跳了起来：“我C——”

　　陈贵猛地捂住嘴，他看见化学老师迟钝的脸，瞬间改口：“caO的化合价代数和是零。”

　　化学老师脸一沉，看着陈贵讨好的表情，依然眉头紧皱：“陈贵同学，我们现在再讲化合式的组成，你自己又跳哪章去了。”

　　陈贵：“……”

　　平常温温柔柔地化学老师此刻却不打算放过他，她翻开练习册，提问道：“那你说说高锰酸钾的代数和又是什么吧？”

　　陈贵脑子一片空白，他只看见化学老师一张一合的嘴，根本没法注意她说了什么，呆滞在原地不敢动。

　　化学老师叹口气：“何适你来回答下。”

　　忽然被提名的何适暗地里皱了下眉，慢悠悠地站起来：“不知道。”

　　化学老师：“……”

　　陈贵见都没得到好处，瞬间高兴的合不拢嘴。
　　陶榆在底下扯了扯他衣角，这才让他憋住了笑。

　　化学老师头疼的让俩人坐下，簿实面无表情的看着陈贵捂着嘴偷乐的样子，还没小声提醒，化学老师忽然声音一提高，拿书的手指向了簿实。

　　“簿实，你来说。”

　　簿实：“……”
　　逃不了。
　　每次其他人说不上来的时候，老师为了要面子，都把问题抛给他。

　　“正六。”簿实麻利地站了起来，说。

　　一场充满危机的课堂瞬间被化解为宜。
　　下课后，还能听见陈贵拍着胸脯的声音

　　“实哥，我不是不会，我就是没听见老师在说什么，而且，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找的事，要不是你塞我纸条，我也不会过激反应。”陈贵趾高气昂道，“你看那新来的不也没说上来吗？”

　　簿实指尖顿了下，停了笔：“他不是不会。”

　　陈贵眨着眼睛：“那是什么啊，而且二中来的，能有什么好学生，他进咱们班不是靠关系的吧。”

　　下意识地，簿实看了一眼前排的背影。

　　陈贵刚想继续询问，陶榆勾住了他脖子，往后一压：“好啦，别耽误实哥学习，让我看看，还有谁没把今天的化学作业写完？”

　　陈贵被勒的翻白眼：“疼疼疼疼疼…”

　　簿实摇摇头，笔尖在纸上画了个零。

　　“啪嗒。”

　　一个微小的声音从旁侧传来，簿实转过头，看见一块干净的橡皮滚落在脚边。

　　他捏在手里，一抬头，便对上前排传来的目光。

　　何适盯着簿实手里的橡皮，一声不吭。

　　簿实觉得有趣，举起橡皮，在教室里站了起来。
　　“谁的橡皮，快点来认领。”

　　他扫视一圈，对着何适笑道：“先到先得。”

　　何适脸一沉，伸出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没人要吗？”簿实遗憾道，“那我丢了。”

　　班级门口就是垃圾桶，簿实慢步走过去，刚刚擦过何适的桌角，忽然间，一只脚勾住了他的腿，令他踉跄了下 。

　　簿实下意识扶住那凸出来的桌子，松开了攥着橡皮的手。

　　橡皮在半空中被人抢走，它安生的在何适的手里躺着，簿实再往上一抬头，看见少年严肃的面孔。

　　“我的。”

　　少年别扭的移开视线，小声道：“谢谢。”

　　簿实瞪大眼睛，看见转过头去的少年耳根处，多了一片滚烫的红。

　　何适蜷缩着指尖，那块橡皮露出半截 ，簿实沿着那节手腕看过去，慢慢眯起眼睛。

　　——那是一道结痂的伤口。

　　何适瞪了他一眼，飞快卷下衣袖，背对着他坐在自己位置上。

　　“实哥——”

　　陈贵拿着习题册，在背后哀嚎。

　　簿实眼神暗了暗，转过身。

　　“怎么了。”他温声道。
　　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陈贵是为什么找他，那化学练习册已经被劫持到了陈贵手里，只等他一声令下，坐等开抄。

　　簿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在陈贵满心欢喜的翻书声中，失了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