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屎运

　　章小池：【姐姐给你三秒钟。】

　　她无非是在说：曹栖，你再装死，我就去找你姐夫。

　　三、二、一……

　　曹栖不早不晚地回复了章小池，和邵白一样，发来了一个定位。章小池只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怎么小舅子和姐夫也是一个德性？

　　所以说，男人给女人发定位未必是报备，也可能是等愿者上钩。

　　果然是Q大。

　　章小池开着她虽然有四个轮子，但只价值十万块的车子驶向Q大。途中，她在红灯前补了个妆，眼线要挑到发际线了，口红涂得像是吃了小孩儿，衬衫的领口再敞一敞。

　　一箭双雕谁不会？

　　她一来要把曹栖当工具人。

　　二来，坏姐姐往好学生的身边一凑，好学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情人节那天，曹栖没打她，也没骂她，算是对她开恩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比打骂她更让她体无完肤。

　　来到校门口，章小池直接和保安呛呛：“我宝贝弟弟是这里的高材生，我凭什么不能进？你问我宝贝弟弟叫什么？他叫曹……栖！”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是这一周发生的种种，让她的头脑常常被三个字占据：毁灭吧。

　　都毁灭吧。

　　大学生不爱围观，但免不了侧目和窃窃私语：“来找曹栖的。”

　　他还小有名气的样子。

　　章小池给曹栖拨了语音通话：“姐姐在门口进不去，想你想得不行，腰也酸得不行……”

　　曹栖一句话没话，挂断了。

　　这是恼了。

　　不多时，曹栖抱着几本书来了。

　　章小池实话实话：“穿上衣服，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你。”

　　身穿一件白色T恤的他，看上去比“光着”更人畜无害。章小池自责了：冤有头，债有主，错不在他。

　　曹栖找保安做了访客登记，对章小池勾勾手指：“姐姐，来。”

　　顿时，章小池不自责了。他没恼，甚至没把她的浮夸的演技放在眼里。

　　章小池扒拉曹栖怀里的几本书：“建筑、经济，心理学？小弟弟涉猎这么广的吗？”

　　“不叫我宝贝弟弟了？”

　　所以大学生也爱传闲话……

　　“看心情。”章小池搔首弄姿地别了别头发，恰一缕被她途中新换上的一对银圈大耳环的接缝处卡住了。她嘶了一声。

　　曹栖把书塞给章小池，帮她择头发：“姐姐心情不好？”

　　“有吗？”

　　“没有吗？”

　　“没有。”

　　“姐姐你耳朵红了，我没碰到吧？”

　　章小池见多了刀枪剑戟，没见过像曹栖这样和和气气的，反倒受内伤：“长嘴不是光让你说话的，还吃不吃饭了？”

　　“看吧，我就说姐姐心情不好。”

　　曹栖带章小池去食堂。

　　一路上，章小池的浓妆艳抹和叩叩作响的高跟鞋没有让曹栖难堪，反倒是她自己觉得格格不入，埋了头。

　　食堂，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章小池解脱地将几本书拍在桌子上，又后知后觉——她帮曹栖把这几本书抱了一路。

　　“姐姐想吃什么？”

　　“想吃你。”章小池并非话里有话，当真恨得牙痒痒。

　　曹栖对答如流：“那就要看姐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曹……”

　　“姐姐不要说脏话。”

　　“讲谐音梗？”

　　曹栖没说话。

　　“拿自己的姓讲谐音梗，你爸不揍你？”

　　“他揍不到，”曹栖面不改色，“他死翘翘了。”

　　章小池一愣。对，他说过他和曹楠楠是相依为命。此外，他不尊重父亲给他的姓氏，归根于他不尊重父亲。

　　曹栖去打饭了。

　　然后，摆在章小池面前的是一份小炒肉盖饭。

　　他知道她的地址、号码，也知道她的口味。

　　“盖饭？”章小池找茬，“连个小炒都不舍得请姐姐吃。”

　　“不是姐姐请我吗？”

　　的确，有聊天记录。

　　曹栖埋头吃一大碗牛肉面：“姐姐以后只剩下一份薪水，钱要省着花。”

　　章小池没说话。一个板上钉钉的小三，揪着“花没花男人的钱”这样的细枝末节不放只会让自己更像个小丑。此外，Q大的小炒肉盖饭真好吃。

　　章小池再看曹栖，分不清他是敌人，还是小天使。说他是小天使，他让她受的内伤如假包换。说他是敌人，这顿饭，他对她投其所好。

　　虽然是她请的。饭后，曹栖把收款的二维码摆在了她面前。

　　“姐姐为什么不去找他？”曹栖指的是邵白。

　　章小池满不在乎：“不为什么。”

　　她不能说……不敢。

　　自情人节那天，章小池羞于向朋友启齿，更不能对父母说，只能上网查：被小三了怎么办？

　　网上清一色的答案是快刀斩乱麻。

　　章小池只能打个不怎么文雅的比方，屎拉到一半，说收就能收？感情的付出比拉屎更身不由己。半年间，邵白指导她的工作，填补她工作之余的空白。面对中伤时，连她妈都说：“小池，你平时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们……我们都多注意！”只有邵白对她说：“小池，你没有问题，你唯一一个问题就是太晚遇到我。”

　　这让章小池怎能不对他付出感情？

　　快刀斩乱麻？章小池觉得“铁锅炖自己”来得更easy。

　　在过去的一周里，章小池给邵白输入了上百条微信。

　　——你在哪？

　　——你不是说懂我、爱我吗？

　　——你说话像放屁一样吗？

　　——你被车撞死了吗？

　　——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

　　仅限于输入，一条都没有发送。

　　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和头脑，管得住手。

　　这不，今天她也管住了自己的脚。她来找曹栖，不就是以防万一，还能有曹栖管她。曹栖问她为什么不去找邵白，她要脸，只能含含糊糊、故弄玄虚，不能说不敢。

　　她怕邵白狡辩，也怕邵白不狡辩。

　　她怕一错再错。

　　曹栖从章小池的对面换到旁边：“你不去找他，来找我，是因为学校比酒店好玩，还是因为……我比他好玩？”

　　章小池瞥曹栖，又来了，又来了，他又腆着这张小天使的脸，为所欲为了。

　　“姐姐盯着我做什么？”

　　章小池皮笑肉不笑：“你压我裙子了。”

　　曹栖不疾不徐地移开两公分：“我没钱，也没关系吗？”

　　“有关系。”既然曹栖口无遮拦，章小池也不跟他弯弯绕了，说谁不会说，“你找到我，不就是为了让我离开他？还说什么要让我移情别恋。没钱，总得有别的什么一技之长吧？你不会跟我说你学习好吧？你在我面前三下五除二地解出一道微积分，并不能让我神魂颠倒。”

　　曹栖垂下头：“那天，我也只是逞口舌之快。”

　　章小池哈了一声：“我还当你多厉害！”

　　“姐姐要肯教，我迟早有厉害的一天。”

　　“肯！我不要太肯。”章小池不管是不是落入了曹栖的什么圈套。

　　眼下，她需要曹栖，需要一个有助于她离开邵白的人。

　　章小池看看时间：“我走了。”

　　她还得随傅天城去谈个项目。

　　“姐姐就这么走了？”

　　“不然？饭钱我扫给你了。”

　　“才说了肯教。”

　　“说教就教？”章小池高八度，“我不得……备课？”

　　他以为她能信手拈来？

　　她的恋爱史上只有和邵白的一笔，她对他只有感情，没有技巧。感情怎么教？技巧她不得回去临阵磨磨枪？

　　曹栖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托腮看章小池：“那……给我布置个作业也行。”

　　良久，章小池惺惺作态地伸出一只手：“那就先预习怎么牵手，下次我检查。”

　　话音未落，曹栖握住她的手指，食指指腹掠过她的掌心。

　　他握得实实在在，甚至让章小池隐隐作痛，借此将她脑海中无孔不入的邵白驱逐了出去。同时，他在她的掌心一笔带过：“是这样吗？姐姐。”

　　章小池拍案而起：“我说的是预习，预习懂吗？下次我检查，下次懂吗？”

　　“提前不行吗？”

　　“不行！”

　　曹栖无辜得跟什么似的：“姐姐说了算。”

　　章小池拂袖而去。

　　回公司的途中，章小池回想曹栖的一言一行，衡量她利用他的风险和收益，也就顾不上想邵白了。如此一来，风险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收益是摆在眼前的——工具人行之有效。

　　下午，章小池和司机等候在傅天城的车前，傅天城对章小池一愣：“我以为你请假了。”

　　章小池笑得得体：“我可是保持着入职以来零请假的记录。”

　　如今，章小池审视傅天城和邵白的关系，不得不说他们是一丘之貉。眼下，傅天城见她像见鬼一样，无非是知道邵白约她，以为这个时间，她在和邵白难舍难分。

　　当晚，章小池和孙喜人去吃火锅。

　　孙喜人是章小池的闺蜜。她是今瑞购物中心一家卖保健枕的柜姐，以当下大众的审美看，略矮，略胖，且长相平平。

　　章小池折服于孙喜人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幸福感爆棚，正能量满满的感觉，且不费吹灰之力，不像她，幸福感和正能量都是尽力而为。

　　孙喜人对章小池是始于颜值，陷入厨艺，忠于人品。

　　鸳鸯锅。

　　章小池吃牛油锅，每一筷子都是满满当当的肉。她不长胖，也不冒痘痘，若说上帝给她关了门，打开一扇窗，打开的就是这一扇窗。孙喜人吃清汤锅，里面漂着万变不离其宗的菜叶子：“我上个月减了零点七公斤，棒不棒？”

　　“奖励你三张能量碗兑换券。”章小池不来虚的。

　　能量碗是章小池为孙喜人用杂粮、蔬菜和鸡胸肉、鸭胸肉或牛肉做的减脂餐。孙喜人每每双手合十，两眼冒桃心：“我恨我不是男儿身，不然，非你不娶。”

　　孙喜人不知道章小池和邵白的关系。

　　因为邵白对章小池说：“鉴于我们之间的差距，先保密。我舍不得你面对流言蜚语。”

　　如今，章小池心说差距？不是王子和灰姑娘身份、地位和财富之间的差距，是王子和灰姑娘之间有个王妃。

　　“太辣了吗？”孙喜人给章小池递纸巾。

　　章小池忙抹了抹眼睛：“喜人，你男朋友都是从哪找的啊？”

　　孙喜人有四任前男友和一任进行中的男友，都是公认的好儿郎。章小池前几天上网查“被小三了怎么办”时，看到这样一句话：姐妹们不要去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话糙理不糙。

　　孙喜人脱口而出：“大学里啊！”

　　孙喜人的前三任男朋友都是大学同学，第四任是在读研究生，如今的第五任是大学讲师。章小池差点儿喷出来。这个节骨眼，孙喜人的答案只能让她想到Q大，想到Q大里的曹栖。

　　数日后，章小池的思路被打开了。

　　这天，邵白大概是觉得“远程”力不从心，把下班的章小池面对面地堵在了她住所的楼下。

　　“章小池，我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邵白先声夺人。

　　章小池之前输入的千言万语在今天汇作一句话：“你结婚了？”

　　邵白不意外，他知道他败露在情人节那天了。

　　他继续道：“我以为你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章小池差点儿笑场。

　　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是说别的女人可以单身，可以恋爱和结婚，她可以不伦不类？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是说她被人泼脏水是家常便饭，不在乎添几个臭鸡蛋？

　　章小池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大腿。

　　她不能笑场，她怕她笑着笑着，会哭出来。

　　“姐姐！”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一拽章小池的包带，让章小池和邵白拉开了距离。

　　好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熟悉得让章小池想起了曹栖一连串的“紧箍咒”。

　　但来人不是邵白的小舅子——曹栖。

　　是个陌生的男生。

　　但就冲他一声抹了蜜的“姐姐”，他和曹栖脱不了干系。

　　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温文尔雅，似乎比曹栖更有Q大的气质。章小池又想起了孙喜人关于去哪找男朋友的答案——去大学里找啊！

　　思路这不就被打开了吗？

　　除了曹栖，大学里还有数不胜数的好儿郎。

《碰碰车》
*先婚后爱*反差*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