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里的秘密

　　叶归左手摁着胸口，右手扶着墙，犹如老牛拉着千斤磨一样，岣嵝蹒跚地挪到床边，还没等她股屁挨到床，跟着她进来的那个鬼开口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且听我说，能听懂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你去问别人。”

　　叶归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哪里想得起问什么问题啊。

　　这位自称本王的鬼已经开始自我介绍了，通过他的三言两语，叶归得知这是一个灵气复苏的世界。
　　灵气复苏始于三百年前，察觉氏是当时的皇族，眼前这位长相磕碜的男人竟然是当时皇族人，是一位真王爷。

　　这……这一代皇族人长得真磕碜。

　　察觉历光，也就是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王爷，他号称自己是第一代修真界修为最高的人，当年他的地位甚至高过了皇帝，是一代传奇人物，谪仙一般的存在。

　　叶归捅了捅耳朵，谪仙如果都长成这样，那还真是仙界一大耻辱。

　　“那时候可谓是黄金时期，只要是想修炼的，找块地方多挖几下，总能挖出一股清泉，这清泉大概率都有那么一丝灵气在里面，有天赋的人喝了指定能练出点名堂来，那没天赋的人喝了起码能强身健体，多活个十年八年不是问题。”
　　察觉历光突然停住，再开口时语气就变了，变得愤愤不平：“哪像现在，所有灵泉都归那破玩意监管局管，说灵泉水是不可再生资源，使用要有节制，不能不顾后辈，本王听着就来气！”

　　听着他如此大方地暴露自己的情绪，叶归觉得这个鬼生前应该是个心思比较单纯的人，就算现在变成鬼了，应该也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叶归顿时就放松多了。

　　一口气呼出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墙角有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叶归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了，快步走向镜子，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里面。
　　这是一张严重病态的脸，两眼无神，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泛白，唇周的皮肤还有些干裂起皮，头发也有些干枯，胡乱披散着，像一个病了很久的人。
　　叶归忍不住把头发全部梳理到后面，发现这张脸的脸型还算周正，五官也还看得过去，只要用心养养，应该也不差的。

　　说服自己接受这具陌生的身体后，察觉历光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还有，本王苦心钻研长生不老药，他们硬说我这是歪门邪道，然后就派了百十个人追我一个，以多欺少，还给我打亲情牌，给我下套！简直就是卑鄙无耻！小人行径！不值一提！”

　　叶归猜想这位王爷变成现在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搞不好就是那监管局造成的。既然到了这个世界，总要了解一下这机构是好是坏，是做什么的吧。
　　她这一打听，觉得还挺有意思。

　　监管局全名《灵泉注册监督与灵泉使用管理局》，有权监管全球各地大小灵泉，并且灵泉水会在各地监管局进行售卖，想要买灵泉水不仅要花钱，还要凭灵泉使用凭证才能买得到。
　　得到这张灵泉使用证需要参加监管局的四科考试，不仅要考炼体、炼气两科理论道德知识，还要进行资质天赋测试，如果天赋太差，那是没有资格使用灵泉水的。
　　相反，如果天赋太好，进步神速的话就可以向监管局【考试分局】申请升级考试，每次升级成功，境界就会自动提升一级，监管局还会再多分发一本灵泉证，也就是说境界越高，灵泉证就越多，能买到的灵泉水就越多。

　　有点修仙世界那意思了。

　　“要不是周客搞出来的那一套规矩，本王怎会沦落如此，本王肯定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尊敬的王爷……”

　　这后面的话大多都是抱怨这个所谓的监管局如何如何，尤其是对监管局局长周客进行了长达十多分钟的批判，叶归听着听着倒是对监管局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对监管局局长的兴趣最大。

　　“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监管局的人。”叶归问。

　　“你说什么？”
　　察觉历光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监管局的种种“罪责”，突然就听到叶归说话，好像听清了，但又不敢相信她竟然想成为那种恶心巴拉地方的人。

　　“成为监管局的人，用灵泉水是不是要方便一点。”叶归撑着下巴笑了。

　　察觉历光如醍醐灌顶，眼底都亮光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收过徒弟，你机缘巧合吃了我的药，我就做你师父吧，跟着我好好练，以后你去当那破监管局的头头，把灵泉禁令给撤了。”

　　师父？
　　叶归忍俊不禁，怎么忽然有一种玄幻电视剧开篇的感觉。

　　“我看你对人体瞬移感兴趣，那我就先教你一步百丈，你觉得如何。”

　　叶归眼睛亮了一下，虽然这人疯疯癫癫的，但他给的条件还挺行。

　　“可以试试。”

　　没有拜师仪式，一人一鬼的师生关系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

　　因为等饭的时间太久，其余病房里的病人们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隔着门也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把饭碗摔在地上当球踢，嘴里还念念有词：“肚子饿，我要当饿死鬼了。”
　　“不准抢我鼻屎吃！”
　　“谁抢你鼻屎了，我自己有……”

　　饿。
　　叶归也饿了。
　　她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没有看到碗筷，只看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不锈钢盆。

　　饭盆？
　　这就对了，外面那些家伙把碗当球踢，难怪会给他们准备这样的家伙式吃饭。

　　叶归拣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盆，掂了两下，觉得合适。

　　“叮~~~~”有些刺耳的铃声从走廊两头墙角的大喇叭里面传出来，紧接着就有一个中年大姐的声音从喇叭里面快速传出来：“开饭了！”

　　大姐的话刚说完，外面的精神病们就炸锅了，全都抱着饭盆朝楼梯口横冲直撞过去，正弯腰捡饭盆的人被撞倒了好几个，这几个人抢饭这项工作就这样落了下风。

　　叶归绕开人多的地方，挨着墙边跑，很快就跑到了队伍靠前的位置。
　　已经能闻到饭菜飘香了。
　　好像有炒鸡蛋、包子馒头和各种面食的香味，食物的气味刺激着叶归的跑得更快了，几步跑到食堂门口，窗口的一排红、黄、紫、白色馒头堆叠的像四座小山似的，再旁边是黄澄澄的炒鸡蛋，炸的金黄的土豆丝饼，撒满酱料和芝麻的酱香饼……
　　叶归添了添嘴角，径直往油炸土豆丝饼的窗口走，她要拿两个，两个大的！

　　轰隆——
　　就在叶归刚走出去两步的时候，天上突然响起了一阵类似发动机引擎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天上往下压的，浑厚结实，极具威慑力，所有奔着饭堂去的人全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包括叶归。

　　“监管局的人来了。”
　　历光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爽的味道。

　　叶归抬头看着天，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天空突然就出现了一架小型飞机，纯黑色的机身印着一个金色倒三角形的标志，直直地往下飞，如果落地的时候不偏的话，应该是正好停在食堂门口的。

　　叶归内心疑惑道：难不成监管局的人是来精神病院蹭早饭的？

　　监管局的人是不是来蹭早饭的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叶归想吃的早饭泡汤了。

　　由于市领导突然到访，精神病院的院长不淡定了。
　　他指挥着人召集全体员工集合，迎接即将落地的各位领导，又安排人将拿着饭盆，饥肠辘辘的病人往病房里带。

　　好像预知到病人会因为吃不上饭而不受控制，一辆长条形的餐车从饭堂里被快速推出来，那四座馒头山和一桶白粥从叶归眼前一晃而过，散发着不怎么诱人的香味。

　　“今天冷，回屋吃饭。”推车的人撂下这么一句话。
　　单纯的精神病人们心思简单，见到饭跑了，就发了疯似的跟在后面追，叶归被人流簇拥着也只能被迫原路返回。

　　早饭是火急火燎、敷衍了事分到每个人的病房的，叶归被分到了一黄一白两个馒头，一口喝的都没有。
　　对门那人倒是分到了粥，而且还是两碗！

　　叶归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跟人交换一半，但一想到那人有精神病，不确定能不能顺利换到喝的，搞不好连馒头都没得吃了，还是算了吧。

　　想是这么想，但是叶归的手还是按到了门把手上。

　　嗯？
　　门怎么打不开了。
　　又试了几下，房门确实从外面被锁上了。

　　莫名其妙锁门干啥？
　　看来监管局这次突然来访，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再他们紧张成这样，倒是有点像做贼心虚。
　　叶归每次臆想的时候思绪就会乱飞，基本不在正常范围内。

　　“徒弟，你快过来看。”历光的半个身体都伸到窗户外面去了。

　　叶归啃着干巴的馒头走过去，忍不住惊叹道：“下雪了诶——”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叶归见到雪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下雪她都会用手去接雪花放嘴里吃，这次也一样，才吃了两口，她就惊奇地发现：这方法正好可以解渴诶。

　　叶归打开窗户，本来想把碗伸出去接点雪米子，化了当水喝，但这铁护栏做的太窄了，就连那只最小的饭盆都伸不出去。
　　估计是怕这些精神病哪天发病以为自己是只蝴蝶，站窗户边上手臂一伸，高唱一句：“我是蝴蝶，我要起飞了！啊——”最后一命呼呜，嗯，这护栏做成这样果然是有原因的。

　　叶归被自己刚才的想象逗乐了，她关上窗，准备啃两口馒头算了，这一转身，突然看到对面墙边躺着一个铁勺。
　　应该是刚才打饭那位大姐匆忙落下的。

　　这东西肯定能伸出去。

　　这东西确实能伸出去，但是也确实冰手。
　　两只手来回轮换还能勉强缓解一下，只是这雪下的有点小，几分钟下来连润口的量都不够。

　　“周客怎么来了！”察觉历光喊了一嗓子，身体往回缩了缩，有些惶恐的样子。

　　叶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精神病院的楼宇是正方形排列的，叶归住的这一边和左边这一排都是宿舍区，右边是医护楼，正对面是食堂，监管局的飞机就停在饭堂正门口，此时院长正带着全院几十号人浩浩荡荡杵在机舱口等里面的人出来。

　　看似静谧无声，实则都在用眼神交流。
　　【你们都没惹这尊大佛吧。】院长的眼神在每一个医护的身上扫过。
　　被他视线扫到的人全都极力否认，生怕头摇晚了会被院长劈了。
　　【最好没有，要是有的话就赶紧站出来！】来自院长警告的眼神。
　　一群人就跟吃了头摇丸一样。

　　舱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跳下来，才刚落地，就受到了院长等人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欢迎监管官莅临本院！”

　　这位监管官轻飘飘地说了句：“都站直了。”

　　众人见院长缓缓站直后才敢把腰直起来。

　　飞机上又陆续下来几个人，他们每个人的肩章上都贴着臂辉，有两条杠的，也有三条杠的。
　　院长在看到三条杠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膝盖微微弯曲，刚才应该是差点被吓跪了。

　　三条杠代表着这人有三张灵泉证，同时也证明他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炼象境，虚实幻境可以随意捏造，身份地位也仅次于监管局长，拥有先杀后奏的权利。

　　这样的人来一个就够可怕的了，这一来还来了三个。
　　院长额头的冷汗岑岑往外渗，嘴唇都吓白了。

　　刚才一共下来六个人，左右各三个，分成两列站在机舱门口。
　　显然里面还有一个大人物。

　　院长和他身后的人一动也不敢动，仔细听的话，不知道哪个胆子小的人牙齿正在磕磕作。
　　院长回头朝身后丢了一记警告的眼神，人群中有几人抬起手捂住嘴，声音顿时就消失了。

　　片刻后，机舱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院长的背脊瞬间崩直。

　　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削瘦挺拔，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个倒三角形的金色徽章。
　　看到那玫徽章，院长的牙都开始不受制地磕磕响了。

　　周客一双眼睛深如寒潭，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面前几十号人。

　　院长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战战兢兢地问道：“周，周局长，您，您大驾光临，有，有，有……”有什么事，他始终没敢问出口。

　　周客抬脚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每走一步都能看到院长的身躯轻微一震。

　　周客的目光穿过众人，最终又落到院长身上：“谁报的警。”

　　院长愣了一下，他确实报过警。
　　院里突然死了个人，肯定要报警的啊。
　　警察局什么时候归监管局管了？

　　迟疑了两秒，院长飞快回话：“我报的，我们院里今天早上突然出现了一具尸体，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种情况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明智。”
　　院长说完这句话后，稍稍为自己的明智之举松了一口气。

　　“尸体在哪。”周客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院长侧头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挤着眼睛问：尸体放哪了？

　　一个带金丝边眼镜医生模样的人迅速让开身，恭恭敬敬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这边，我们将尸体保护起来了，没敢乱动，一直在等警察，在等您来。”

　　周客多看了他两眼，他赶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尽力展示着眼底的诚意。

　　察觉历光的尸体就在叶归这间病房的正下方，此刻正被一个不透光的黑色罩子罩着，就像给尸体撑了一把伞。

　　周客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察觉历光的魂赶紧把身体抽回来，嘴里念念有词：“他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看得出来他有些惶急，察觉历光左看右看，最后相中了叶归的床。
　　一屁股坐在叶归的床上，双腿盘起，闭目开始打坐了。

　　叶归因为回头看他，一个不留神，手松了。
　　松了就松了吧，手都冻麻了。
　　“哈——”赶紧哈两口气暖暖手。
　　早知道刚才就把勺子拿进来喝两口了，辛辛苦苦攒了半勺雪水全没了。

　　楼下，大步流星的周客突然停住了。
　　是谁从上面扔了个铁勺砸他。
　　勺子的液体，是油还是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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