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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北方的春秋总是短暂。
前一天还是三十五度高温,后一天可能已经因为一场呼啸而来的大风减弱至二十五度。
转瞬间,深绿色的树染上黄色,又在一个个大风袭击的早晨和温度一起做过山车,直至凋零。
大雪为光秃秃的树披上纯白披风,戴上毛茸茸的雪帽。
和气温一样难以捉摸的,还有人类。
初曦光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
她眯着眼接通电话,脑子还留在睡梦中,暂时没能捡回来。
“我知道你忙着期末,稿子也要按时交呀?”
责编秦予夏的声音温柔似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初曦光却在这温柔的声音里打了个哆嗦,顷刻睁开眼。
她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敢说话。
自从开学时惊鸿一瞥,那位缪斯如同精通消失术。
初曦光和林子晴发动人脉,都没能从人海中捞出那位帅哥。
林子晴就是那位和初曦光在表白墙下相认的倒霉蛋一号。
见了那位缪斯之后,再下笔,怎么画好像都不对。
所以初曦光漫画里的反派有了,只是五官不详。
每次出场,这位反派都戴着面具。
让初曦光和秦予夏都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这个欲盖弥彰的面具,反派反而火了。
每天都有人跑到初曦光微博下催反派摘掉面具。
初曦光欲哭无泪。
三个月过去,反派时不时出来刷个存在感,读者们心满意足。
责编却不会掉以轻心,反而时刻担心反派的续航。
尤其初曦光信誓旦旦要给秦予夏看照片,拖了几个月,连个影子都没发过去。
秦予夏一直怀疑初曦光在诈骗。
“下个月之前一定把人设发你。”初曦光信誓旦旦。
“你上个月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往地上洒把米,小鸡也该画出来了吧?”
接近年底,许多印刷厂早早放假,期刊在这种时候总要提前做出内容。
画不出脸的初曦光心虚气短。
两人合作了两三年,初曦光一翘尾巴,秦予夏就明白她是不是在糊弄自己。
听她回答问题越来越缓慢,秦予夏总算放过她。
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大佛,初曦光打算倒头继续睡。
床边的栏杆被江宜楠用画笔敲响:“起来干活儿。”
还能有什么活儿干?
就连事关她零花钱的稿费,都要往后推,初曦光不信还能有什么能让她在连轴转48小时后还能惊坐起继续干。
初曦光铁了心躺平,但拗不过江宜楠塞过来的手机。
【花鸟宋:截止14号17时,还有以下几位同学未交作业,提醒各位,距离截止提交时间15号14时只剩21个小时,祝各位同学好运。】
说是好运,却硬是让人读出死亡通知单的悲壮感。
躺在床上耍赖的初曦光惊坐起。
往上翻了翻,这是一天前布置的作业,当时她正在工作室画画,根本无暇顾及手机通知。
初曦光心灰意冷,开始不停洗脑自己。
什么睡觉,什么秃头,大学牲,无情的完成作业机器罢辽。
“更坏的消息是,距离寝室最近的足球场和小广场都被打雪仗和堆雪人的同学们玩过了,咱们只能另寻出路。”
“不过有一个还算好的消息,跟咱们形成对角线的数计学院因为太偏僻,拥有一片净土,但是咱们最好即刻出发,明天可能也没了。”
表白墙,当代大学生的一手消息来源地。
大到学校卖烧鹅腿的阿姨去隔壁大学开了分店,导致鹅腿供应量减少,鹅腿爱好者在群里一起发疯;小到哪个学院又有x某因为网聊被骗了多少钱。
这些新闻八卦都能从表白墙上捞到。
和江宜楠这种热衷social的e人不同。
来知明校区三个月,初曦光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上课的美院和文学院教学楼、体育课的小操场,各个食堂和寝室。
别说数计学院了,她至今也没弄明白学校到底有多大,又有几个足球场。
初曦光觉得,自己长到二十岁,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听劝。
哪怕脑袋还是一团浆糊,丝毫不影响她迅捷的行动。
唯一影响她行动的,可能只有脚上的运动鞋。
初曦光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周中下雪降温,初曦光忙于赶作业,根本来不及回家取装备。
赶完作业又到了周四,更是没必要再为了拿双鞋跑一趟。
只是雪天道路结冰,被学校清扫的地方又湿滑,对她的鞋是不小的考验。
“现在堆雪人都流行周围还有人加油助威?”
初曦光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
说对角线都抬举数计学院了。
a大建校时讲究中轴对称,对角线是地图距离,实际要走过来,用了半个多小时。
以前她在学校看见有人骑车,还觉得对方不懂如何合理利用上课路程完成校园跑。
真的走了一段距离,初曦光只想求人带她一程。
站在数计学院门口自证身份的大石头前往里看,已经站了不少人。
江宜楠气定神闲:“尽在掌握之中,数计学院学神亲自下场堆雪人,马上考试周,大家都想沾沾喜气。”
日历刚刚撕到十二月,就连搞玄学都开始内卷了吗?
初曦光不理解,但尊重大家的爱好。
东北风打在脸上如同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初曦光只想赶紧完成作业打道回府。
她挽着江宜楠的手,脑袋四处乱转,想找个地方搞创作。
“来都来了,看看呗。”江宜楠发表不同意见。
她的理由非常充分:“咱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可是我刚考了计算机,专业对口,摸摸呗。”
初曦光瞳孔地震:“摸什么?”
“当然是摸雪人了,不然还能摸啥?”
江宜楠拉着初曦光往人堆里钻。
走进了才发现,其实人并不很多,零零散散也不过十来个。
有个背影瞬间闯入初曦光的视线,他比周围所有人都高。
尤其他面前一高一矮的举止古怪男女,更是显得他如同一根瘦高的电线杆子。
他面前的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举着手机打光拍摄,一个女孩拿着收音器对着他,咬字清晰有力:“创作初衷是什么呢?”
电线杆子声音寡淡:“随手堆的。”
初曦光虎躯一震。
被她挽着的江宜楠都感受到了动静,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虽然初曦光之前只听他说过两个字。
这种不怎么配合的拽和懒散氛围感更是似曾相识。
初曦光盯着电线杆子,恨不得把他的背影盯出一个洞。
电线杆子一头乱发,在光线不佳的天色里看不分明。
黑色羽绒服灰色卫裤,这个全国北方大学生统一的“校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江宜楠侧耳,小声道:“应该是校报来采访学神了。”
“这个雪人刚做好就被大家投到雪人比赛前排了,现在位列第三,有望夺冠。”
初曦光了然点头,对雪人的好奇暂时还没超过对这位学神的好奇。
“有照片吗?”初曦光问,“或者有关于他是帅哥的传言?”
江宜楠点头:“你还真别说,见过的都说帅,但是因为他神出鬼没,至今没有足够的论据证明他是个帅哥。”
简单来说,就是网上没人发他照片。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见对方眼里的震撼。
初曦光有种预感,说不定就是他。
只是周围没看见那位美人儿代言人路人甲,不是同一个人的风险大大增加。
采访还在继续。
“大家都说这个雪人很有艺术,你自己觉得呢?”
电线杆子不为所动:“建议大家去看看眼科。”
主持人越挫越勇:“还有人说你这个作品今年应该能在‘六校雪人联赛’里得第一,你怎么看?”
电线杆子持续输出:“还好投票的人没上美院。”
初曦光听了一会儿,对他的作品产生了些许好奇。
听起来,大家对他的作品评价很高。
六校雪人联赛初曦光知道,据说每次下大雪都要举办。
可惜她上a大的这两年雪都下得不大。
不仅堆雪人项目搁置,就连自由的美院老师们也没能成功用雪布置作业。
她的目光在电线杆子周围逡巡,试图找到优秀作品。
可是瞅了好几圈,初曦光都没能找到目标作品。
还是江宜楠看不下去,小声道:“那个莲花座奥特曼,就在草丛里,跟灌木上的积雪撞色了。”
初曦光眯着眼看过去。
一无所获。
“就是那个白的,在花坛里突然高出一截的。”
初曦光努力盯,终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看到了。
雪人几乎和灌木融为一体。
不得不说,电线杆子技术虽然不怎么样,自知之明倒是挺令人刮目相看。
看到莲花座奥特曼的同时,初曦光被丑到了。
用丑来形容这个作品不太贴切。
这个莲花座奥特曼充满了巧思。
大概有八九十厘米高,三分之二的高度都由一根雪柱子完成。
上面的三分之一又几乎可以平分成三份,一份是极为宽大的莲花座。
能够认出它是莲花座而非蒲团或者雪饼,主要是因为制作者用东西在上面写了工整的字:莲花座。
莲花座之上,是个极为q版的身子,上面哪怕换成熊猫头也毫不违和。
q版身子和脑袋的比例基本是一比一。
和摇摇欲坠的柱子、潦草的莲花座、q版身子截然相反的是,这个脑袋居然惟妙惟肖地复刻了随处可见的奥特曼脑袋。
几种截然不同的画风糅合在一起,见者沉默。
可能上帝给人开了窗,就要关一扇门。
初曦光语重心长地小声劝江宜楠:“不如算了吧,这丑……抽象派作品,你真的不怕拉低成绩?”
江宜楠正想反驳,却见电线杆子突然转身。
a大的路灯瞬间亮起。
身型清隽的男孩恰好抬眼看过来,周身镀上一层暖光。
初曦光的心脏种种一跳。
明明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校服”,那双眼睛在路灯下如同深潭,能够轻而易举地摄人心魄。
一头自来卷随意地散落,遮住他的额头。
眼睛下面的部分被黑色口罩挡住,反而更引人探究欲爆棚。
在他身后,拿着收音器的女孩音量提高,字正腔圆:“明秋霁,不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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