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故人

　　12年前，青州街头，有一个扎着小啾啾辫的小姑娘在集市的街边边荡秋千。“小阿皖又来荡秋千啦”，一位婆婆拿着一筐菱角，笑眯眯的对女孩子说。
　　小姑娘眼睛一亮，跳下秋千，跑到阿婆身边。“王婆婆，这是新摘的菱角么？”
　　王婆婆笑着摸了摸女孩子的小啾啾，“是呀，这是我的小孙子刚刚去湖里捞的，还有一只莲蓬。”
　　小姑娘一手拽住婆婆的衣角微微晃着，一手在自己怀里左掏掏右摸摸，却是半天没摸出来东西。王婆婆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从头上取下啾啾旁的一朵花。“王婆婆，阿皖拿这朵花换一个菱角好不好？”
　　“小阿皖又要换东西啦，这朵花可真好看呀，阿婆给你两个菱角，再给你一只莲蓬好不好呀？”
　　“好阿婆！”小姑娘脸一瞬间开心的通红，原地跳了起来。
　　“王婆婆，您别这么惯着她。小小孩子的一朵花而已，不必作数。您赶紧去赶个晚集吧。”一个男声传来。
　　小姑娘站定了，委委屈屈地又牵上了王婆婆的衣角。王婆婆转过头去，一位正值盛年的男士走了过来。白元身穿深紫色衣服，一双不怒自威的双眼正含着笑意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虽是慢慢地走过来，却让人觉得有种步步扎实安稳的感觉。
　　“白老爷来了。”
　　白元含笑点头，“是啊，刚刚在府里没看见这个小丫头，一猜就是又到集市这里来了。”白元走近，伸手从王婆婆的篮子里拿出一个菱角，放在手心里看着。“王婆婆，今天的菱角新鲜呀。要是在集市上买，能有个好价钱。”
　　“是呀，这是您前些年带着我们一起在湖里种的，可比以前的好多了。”
　　“这么好的菱角，如果能卖到中都去，一定是个好价钱。您等我再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没有。”白元笑着说。
　　“阿爹”，突然一声稚嫩的女声响起，白元的衣摆被轻轻的晃了晃。
　　白元低下头去，看见白皖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手牵着他的衣摆，一手牵着王婆婆的衣摆。
　　“阿皖想吃菱角了。”
　　白元俯下身，“可是这是王婆婆的，王婆婆如果拿到集市上去，能卖很多钱呢。”
　　白皖转转眼珠，“可是阿皖也给王婆婆花了呀。”
　　“阿皖的花可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呢，对吧阿皖。”王婆婆一边笑着，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把菱角，塞在阿皖手里。
　　“王婆婆，您就是宠着她。”白元无奈的说。
　　“没事”，王婆婆又拿了一只莲蓬，转身一看白皖已经开始扒着菱角吃了，两只小手占了个满满当当。“这莲蓬——”
　　“不要了不要了，您快赶集吧，一会太阳落山了。”白元笑着轻轻推开王婆婆的手，又看了一眼阿皖。
　　白皖吃的正香，根本看不到父亲正在看自己。
　　白元笑着叹了口气，“阿皖？”
　　白皖抬头看见父亲在看自己，奈何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赶紧冲着婆婆鞠了一躬，叽里咕噜的模糊说了一句“谢谢婆婆”。
　　“好好好，下次婆婆让孙子多摘一些，婆婆再来给你菱角吃。”
　　“那我带她去看看集市。”白元把白皖轻轻拢到身边，对王婆婆点了下头，顺着长街往集市里走去。身后的两个随从也跟了上去。
　　小小的街道两边是各种店铺，小商品琳琅满目。白元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边看着各个摊位的情况，一边留神看着在集市里撒欢的小姑娘。
　　“阿皖来啦，快来看看新的枣泥糕。这可是从北方运过来的哦。”
　　听到这句话，白元不禁发笑，他家的小姑娘肯定又是被香味拐去面食店了。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白皖站在面铺前，认真的打量着糕点。
　　“刘姨，这糕点您卖多少钱？”白皖拿起一块糕点放在手心里，仔细看着。
　　“我卖三文一块。”刘姨是位出了名的勤快人。虽说是在南方，稻米是主要的主食，可整个青州城都爱吃她家的面食。虽然这么多年都是个小店铺，但是生意一直都是红火。
　　“我怎么记得您也曾经在节日做过类似的点心，这是专门从北方运来的？”白皖抬起头来看向刘姨。白元此时慢慢走向他的小女儿。
　　“我们阿皖好记性，在你小的时候中秋节我们曾经试着做过这样的点心，但是其实大不同。”
　　“北方运来，是马匹运来还是绕航用的船呢？”白皖拿起小点心咬了一小口。
　　“自然是马匹运来的，走了好多天呢。”
　　“哇，好吃”，白皖舔了舔嘴角的沫沫，笑着说。“但是刘姨，您这个定价可是不太对。算上北方的进价成本再加上路上的运费，还要再看一下咱们州里大家买这个点心的数量，你这个价格可是要搭上好几屉大馒头呢。”白皖眼珠一转，小手又伸向腾腾冒着热气的馒头屉。
　　啪的一声，小手被身后站着的白元轻轻拍了一下。“阿皖怎么这么无礼，又拿你刘姨的糕点。”
　　阿皖揉着自己的小手，委屈巴巴的抬头看着阿爹。
　　“我可没有使劲，你刘姨可以作证，你看你的手可是一点都没有红。”白元背着手，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挤眼泪的小姑娘，决心要立刻换一个话题，小白皖一哭，怕是整条街上的百姓都心疼。“你看，是不是被我抓住了没有给刘姨钱。”
　　白皖眼球一转，快要掉下来的一滴泪刹在了眼眶里，伸手就要往自己小啾啾上抓。“我——”
　　“路旁摘的小花可不值三文钱。”白元一眼看透了她的想法。
　　“那——”，白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忽然小手一伸，将白元拽到了身旁。“刘姨，我阿爹有钱。”
　　“你又惹了祸拉上阿爹。”一道男声传来。
　　白皖眼睛一亮，一下子松开拉着白元的手，猛的转身跑向声音的来源。
　　离她十几步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穿青色衣服的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用最简单的银簪子束起了发簪，意气风发，正笑着往这边走来。这是白元的大公子，白彦。比阿皖大了十岁有余，从阿皖出生开始便开始一直护着她宠着她，仿佛他的整个世界的中心都是阿皖。
　　“哥哥！”白皖飞快地冲向了白彦。张开着小手，像一只飞的欢快的小鸟，一头扎进了阿兄的怀里。
　　“慢点跑”，白彦宠溺的揉了揉白皖的头，牵住阿皖的手，走向父亲。
　　“父亲”，白彦走到白元面前，松开阿皖的手，深鞠躬行了礼。
　　“来了，”白元满眼慈爱的看着这个孩子。白元年轻时因为妻子余氏，曾考取功名，却着实不太喜欢朝堂之事，也顾及余氏当时小产身体不好，仅仅在中都呆了一年有余便请了御命带着儿子白彦和妻子回到青州，暂任商贾指导，眨眼间已是十余年。
　　回到青州之后，各级官员因为他是由朝中御派回州，以“寻求指导”为名纷纷上门拜访，也不喜于与官多来往。白元一直以民为主，经常从早到晚的在集市中考察，也经常去周边各县考察农业和商业，忙的同时也避免了和各个官员的碰面。这二十多年，他凭借一人之力，使得青州成为南方经济重心枢纽。这些年又从青州港口开发出了新的海运航线，促进了全国经济的发展，皇帝也多次遣人送来嘉奖。正是因为此，也被民间百姓赞扬“不在朝廷却举足轻重”。
　　他的两个孩子都继承了他对于商贾的天赋，白彦作为男儿，自小时就被白元带在身边四处考察。有白皖算是晚来得女，白元格外重视。阿皖性格活泼又呆不住，虽然思路活跃但经常说出一些不恰时的话，白元便让阿皖更多的留在家里，陪着余氏的同时也让余氏和余氏之母亲自教育。白彦长大后便经常被邀请至州府之内，代替其父履行商贾指导之职。刚刚又被州府叫去，商量这次秋耕到来之际青州的发展。
　　“刘姨，阿皖要是再淘气，您寻不到我父亲，来找我，我替您教训她。”白彦转向刘姨，话语间却全是对妹妹的喜爱。
　　“这可说的哪里的话，小阿皖我盼还盼不来哩。”刘姨说着又拿了一块白枣泥糕，放进小阿皖手里。“快吃快吃，多吃点，我们阿皖可是要快快长大。刘姨还准备听你帮刘姨定价呢。”
　　“小小孩子瞎说的，您不要听她的。白彦，快带妹妹转转赶紧回家吧。”白元说着把白皖和白彦推开了摊铺。白彦和阿皖作了礼，阿皖牵住了白彦的一根手指头，扭头走向集市。
　　“瞧瞧，您这两个孩子真好呀。”刘姨忍不住羡慕的说。“白彦公子一表人才，又有才又有经商头脑，又孝顺又护着妹妹。小阿皖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一点也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您把青州经济搞得这么好，有了这两位，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不发愁咯。”
　　白元扭头，看向他的两个孩子一高一低，高的沉稳，翩翩公子，低的活泼，无忧无虑。两个身影迎着夕阳的光朝前走去，旁边是熙熙攘攘的市场，百姓们有说有笑，这一幕成为白元眼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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