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萦云

作者:浅尝辄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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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二浮生一梦


      当今之势,黎天子昏庸,四下诸城崛起,州□□分五裂,战伐不断。
      列国诸侯中,南辰富饶,北晋地大,吴蜀兵强,渐渐呈三足鼎立之势。
      长黎四年,南辰与吴蜀的边境一带硝烟混战连绵。吴城主卫亦垂涎当世美人清遥,纳之为妾。下年,南、吴的月牙潭之战打响。
      今年五月,南辰少将军季凌初遣军挫败吴城主卫亦于月牙潭,卫亦大军在月牙潭临溪大败而逃,自相践踏,商女清遥弃卫投季,自贬为军妓,苟全性命。
      直至立夏,大战稍和,纷扰犹持。
      梦……
      又是这个梦,梦里一紫衣男子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既近又远。
      轩窗外,落月白菊泛着幽冷的光,夜风长,碎瓣子糊在梨木妆台上,浮下满镜苍凉。
      青衣女子趴在铜镜边,散落的乌发如瀑倾泻而下,她抚了抚晕红的唇角,似溢出了丝血,低下头,只见那竹骨的紫花面伞被狠狠地摔落在一旁。
      朦胧里听得女子凄然一笑,隐下几声微不可察的哽咽,她低头捋了捋裙摆上缀着的青花,眼角的余光却是系在几步之外的他身上,终是,淡淡道﹕“其生若浮,云云几何,一念梵天,一念狱魂……我认了,没什么好悔的。”
      蓦地,男子转身,须臾之间,竟是这样的漫长,仿佛这一回转,已隔断了千年的岁月。
      也许是想知道这男子会对女子的话作何回应,又或是出于对男子相貌的好奇,我真真盼着他的回眸,哪怕刹那的一眼也好,然而,每每到这个时候我的梦就醒了。
      梦中人好真实,一个和我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个我总也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梦里匆匆,墨紫的背影泯灭在指尖,染血的指尖,似乎再也无法碰触到他。
      他是谁?她是谁?何以入梦?这纠缠十八载的梦靥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你的脸色又泛白了,下月就要成亲,可不能有事才好呀。”一旁的丫头尔烟急道。
      “下月初一?”我喃喃。
      爹爹说,待到那一天会是益阳城最热闹的日子,十里长街喧嚣如昼,酒肆店铺整夜不息,官道民巷人马熙攘,他们来祝贺益阳城守的掌上明珠元载雪与江南首富洛一白的成亲之喜,祝福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总所周知,元大小姐何其有幸,生在一方繁华之所,战乱的硝烟吹不到歇身的小楼,诸国的厮杀杀不到元家的庭院,只因在城守爹爹和洛氏家族的羽翼下,温庭夏花,顾自安稳的生长。
      阿娘常笑着对我道:“想了很久,给你取名载雪,元载雪,而你爹想的是叫元瑶,哪个名都好,瑶之白玉,终归是要给别人家的。”
      踏入年华,世上便有许多当做之事,尤以女流之辈,譬如嫁人。我知道,这是命,若以命易命,还是上上之选。
      自小便濡在我耳里的话与人,笼统不过,洛一白,江南首富,偏偏佳公子。世人皆说白洛公子温文尔雅,惊才绝艳。爹爹待人一向少有称许之言,却对他欣赏有加。
      如此下论,一纸婚书与我契之的洛贾公子,当之嫁之。
      我起身,拉开矮窗,天边一片灰暗,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七月的雨绵绵密密的,这雨季不断,下回出门的时候记得带把伞。”
      尔烟给我披了件外衣,问道:“还是绘三瓣紫花的那把吗?”
      紫色的花有很多品种,我其实也不怎么赏得来,只是逢了便留着,想是以后有谁见了会喜欢的。
      夏雨连绵数日,终是放晴,朦胧的光线空灵得有如饮醉了的月华,透着微醺,携着温柔,敛起耀耀的光彩。
      这般光景,向缠绕着枯藤的梦靥里引进阳光,在灰白的水墨笺上抹入颜色,有什么,似醍醐灌顶,浸于奔放的乐致,又有些莫名的悒郁里。
      一个偶然的耳根子,我得知白洛公子来了府。
      那个传说中的夫君?真的一如传说那般吗?这?得验验货。
      我牵着尔烟的手喜滋滋的奔向长廊的尽头,仿佛在那一切皆会豁然开朗。
      出了廊子,踏一地错落的疏影青翠,穿过东路院的一扇垂花门,便是家里的萃锦园了,如果是交情好的友人爹爹一般皆会在园子里的棣华轩宴客,想来今个儿爹爹定会留洛一白小酌一番,无疑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一睹白洛公子的庐山真面目。
      我在离亭子不远处寻了个树荫,觉得还算安妥,便蹲在树下,掏蚂蚁窝,不时一个小计涌上心头。
      陪在一旁的尔烟头上直冒冷汗,步子微微后退:“呵呵,小姐,饶了我吧。”
      我皱皱眉,一本正经地扯枝桠子:“这回你想效劳也不行了,把表姑娘叫来,说我今儿个心情大好,邀她一块散散步。”
      尔烟一听,立时松了口气,提溜的就跑远了。
      唉,这丫头该去小黑屋玩几天了。
      我继续戳蚂蚁,不知怎的,想起十一岁那年,爹爹请了位老夫子授我们诗书,其实全是表姐寄澜在认真学,我则是在一旁打弹珠,斗蛐蛐,画画小乌龟。这样混了三个月,着实是没耐心了,趁老夫子午歇时,把他那自以为傲的白胡子给咔嚓一刀,老头子一气之下甩书不教了,爹爹没法又给请了一位。
      小时候的记忆若蔷薇纷放,伏起夏日的丝丝微凉,一如十多年来伴我夜眠的梦靥,使蔷薇的花瓣飘漾起淡淡的忧伤,仿佛在记忆的深处隐藏着谁的笑唇芬芳。
      是不是?真有那样一抹笑。
      是不是?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个人?陪我走过记忆的浮光掠影?他笑的好美,美得有些不真实,以致而今的我,只是在妄想。
      是了?是了。
      不远处一个少女凌波微步,款款而来,后面跟着两丫头。她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绣着几只蓝蝶,眉间淡刺幽丽的兰花,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谱写一切。
      盛世才女乱世艺姬,如今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当属清遥、秋水、寄澜、留佳四位了,眼下姗姗步来的正是一舞倾天下的林之寄澜,我的表姐。
      我快步走上前,有些不耐烦:“怎么磨蹭这么久呀?”
      寄澜莞尔,陪了个不是:“是我不好,尔烟来时我午睡罢,梳洗上髻费了些时。”
      幸亏没误事,已近黄昏,我估摸着,爹爹该要带洛一白来棣华轩小酌了,而眼前的水塘花畔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我佯装生气了:“寄澜,可你来晚了,要受罚哦。”
      她微微嘟了小嘴,轻扯我衣袖:“我的好元瑶,小罚成吗?”
      我道:“罚你跳支舞吧?好久没见你跳舞了。”
      她回:“此时?那容我准备片刻。”
      还等,那不花儿都谢了,我笑:“不消太麻烦,你瞧花畔里蝶儿翩翩,你边扑蝶边舞下就成!”说完又补了一句,“不为难你吧!”
      寄澜向来好脾气,拿了把团扇便去了。
      我转头对寄澜的丫头秋晴道:“你且去前面的假山守着,若有人朝这边来就向我打个手势,莫让外院些许无谓之人白白瞧去了寄澜的舞姿。”随即我拉着尔烟站到原来的树荫下。
      畔中的蝶儿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寄澜轻挥团扇,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随蝶舞动,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动作,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像是步步生莲的仙子。我与尔烟赏得如痴如醉,她也舞得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这时,远处的丫头急急地打着手势,瞧她脸颊羞涩泛红,又是有几分害怕之色,当下心中便知来人定是洛一白。
      我假装没瞧见她的手势,左手悄悄握住身侧尔烟的,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十下,然后焦急的大声喊:“寄澜,花畔有马蜂!”
      寄澜从小最怕这东西,此时听了我的叫唤慌了神,一个捏怯就要跌倒之时,一道白色身影临空跃起,及时飞身拉住了她,拦腰而落,两人的长发随清风飘起,伴着垂坠的叮铃声,衬得风情醉丽。
      夕阳的斜晖倾洒,白衣公子周身漫着淡淡光晕,大约二十来岁,身似玉树,凛然如风,一根白丝线束着半倾的乌发,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白衫的衣口微微敞开,露出细致如白蜡的肌肤。
      多少是知道的,却不曾想过,洛一白,竟是位清蜡般洁然的公子。
      漆黑的眼眸,似有淡雅如雾的星光,可是,再深一眼,沁入眸子里的,似一潭腊月的水,森冷,幽邃,和死寂。
      他?
      他的眼睛?
      尔烟悄悄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我才注意到在洛一白怀中花容受惊的寄澜,殷红了雪白的面容,双眼淋淋,分外怜人。
      他扶稳寄澜,退开一步,微微一笑:“白洛冒昧了。”
      我也微微一笑,因着这出华丽丽的英雄救美,正出于不才在下的杰作。
      所以此时,我转身欲离开,可还未走两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句:
      “元小姐留步。”
      那声音低沉却亲和,不知为何,有若初雪还暖,秋烛泛泪。
      回过头,洛一白正向我走来,和风拂过,他,高贵而息雅。
      这让我有些尴尬,他叫住我,是察觉了什么?
      我装作莫不知情,迎面对他:“洛公子有何事?”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没别的事,瞧瞧未过门的妻子罢了。”
      “那你可瞧出什么了吗?”我一语双关,亦回笑他。
      洛一白轻轻摇头:“倒是讨了个活泼的妻。”
      活泼二字一落下,我的笑容立刻僵住,他是发现了我的恶作剧,有意不道出。
      不想他缓缓踱近,眼神暮然间冰冷漠然,徊在我身上,鼻尖袭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柏香,他欺下头,顿时暖暖的气息喷洒在我耳框,幽幽的,痒痒的,随着凉凉的他音轻惹我左耳:“不过,再活泼的妻子,她接下来的人生可是由她的夫君来左右。”
      言罢,他又落了笑,眼光淡淡,不期然而然的网住了我,似玄色铁链,千铄万缕,倾眸而涌,将我卷了进去。里方,迷雾重重,遍地幽障,冷骨飘香,我摸索而行,华光幕幕轻浮,迷茫间,似是寻至了一抹银白色背影,渊尽彼岸,谁在等我吗?
      等我回过神来时,洛一白已径直离去,一个侍从快步跟在他的后边。
      我微微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似哪里见过?偏偏不是……他。
      听丫头们说,洛一白没在府里多待便告辞了。
      ……
      今晚的月色很盛,流泻了满院的皎洁,我依着老树脚,席地而坐。
      当我正思忖着自己今年十八岁了时,前方的小林子里隐约浮现出了一座古楼。
      “楼?”
      家里何时冒出了这样一座楼?
      我爬起来探了个头。不觉出了小院,走进林子,入到古楼里。
      “寒床?”
      不知为什么,很自觉地躺了上去,兴许是连日来睡觉不怎么好,两个眼皮子不停地打转,睡意渐浓。
      朦胧间我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嘴角溢着血的女子又在梦里出现,不过此番的梦不再只是一个片段,它很长很长,一如半世的人生,以致梦过之后肝肠寸断、愁绪百结。
      原来梦中的那个女子,名唤萦云……堪堪,是一段离失的前世。
      隔世的记忆重重覆来,竟似换了一派人间,浮生的记忆呀,除了蒙上千载的灰尘,还能挽回些什么?萦云。
      “我只是、只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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