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你

　　陆淮在他身后又笑了声，指着教室的后面问他:“在那？”
　　凌止看陆淮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又好气又好笑，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离后门最近的位置。
　　他三两步走过去，在抽屉里找了好久，找完上面又找下面，五分钟后才翻出红橙黄绿粉蓝紫七本，还差黑色的数学和白色的英语。
　　期末考他英语满分，不用写作业，可是数学……
　　“算了，不管了。”
　　凌止从小到大落实贯彻“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道理，安然躺平十六年。
　　陆淮已经在他旁边坐下。凌止挑了个他喜欢的科目，又翻开陆淮的作业，从兜里掏了根黑笔，开始狂补作业。
　　陆淮写的字很草，凌止也喜欢这样写，但又有不一样——凌止有一手张牙舞爪、草到起飞、说是狗啃也不为过的字，而陆淮则是潇洒肆意、龙飞凤舞的草书。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凌止又侧目看了看，坐在他左边的陆淮戴着耳机，右手时不时摁一下手机屏幕。
　　认真的样子还挺好看。
　　凌止字丑抄东西很快，很多长的语句直接一条波浪线带过，写完第2页大题的最后一个字，他懒洋洋地往右边挪了挪，半靠着墙问他:“在玩什么？”
　　陆淮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怔片刻，答:“××省2017年高考英语模拟听力。”
　　凌止顿时说不出话，同样是高一升高二，他还在这抄作业，人家已经开始听高考听力了。
　　他甚至强烈地感受到身边泛着一股浓郁、神圣的学霸气息。
　　凌止悄悄在心里吐槽:“人生赢家也不带这样的啊，长得好看，学习好，只要忽略掉那出神入化的画技，如果我是女的我一定追他。”
　　“操。”想到这里，凌止忍不住说了句脏话——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听力做到一半的陆淮扭头看他，凌止笑着打圆场:“作业太多有点烦，别介意。”
　　谁知道大帅哥人美心善，直接问他:“要不要帮忙？”
　　“啊？”凌止受宠若惊，反应慢了不止半拍，几秒后才傻傻应了一声，“哦。”
　　陆淮等了一会，见他没动静，声音冷冽:“笔？”
　　教室里没有开电风扇，八月末梢依旧很热，凌止补作业补得背上冒了些汗，又烦又燥，心情差的要死，听到陆淮的声音却莫名平静下来。
　　像夏日的冰汽水。
　　凌止喜欢画画，画画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比如他，平时就比较注重养生，很少喝冰饮料，现在却很想灌一瓶。
　　他咽了咽口水，又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根备用的黑笔，欢天喜地地递给陆淮。
　　虽然说这样很不道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七本练习册，凭他单身十六年的手速还不足以补完。
　　陆淮接笔的时候，食指不小心蹭到了凌止的指腹。
　　一次小小的触碰凌止也没多在意，埋头继续苦干。
　　物理练习册不多，凌止写到一半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发现陆淮耳根红红的，没多想，只当他是太热了。

　　红日衔山，天色渐晚。
　　凭一己之力补完五本练习册的凌·补作业专业户·止没骨头似的趴在课桌上，陆淮还在写最后一页，他侧头望过去。
　　“大学霸，你抄作业真就工工整整？”他乐了。
　　“嗯。”陆淮写完最后一个标点，有告诉他，“要认真。”
　　凌止以前一直不喜欢做事一板一眼、把老师的话当作圣旨来执行的人，但陆淮却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谢了，今天多亏了你，你在几班啊？明天我提两个果篮去你班上找你。”
　　他在国外待太久，国内的礼仪风俗太久没接触到，忘了大半。
　　他只记得小时候，差点被狗咬屁股，一个叔叔为了救他受伤了，进了一样。那是母亲拎了两个大大的果篮表示感谢，所以他断定:送别人果篮表达感谢准没错！
　　想到这儿，凌止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期待地看着陆淮。
　　“7班。”陆淮神情复杂。

　　凌止抱着一堆作业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两人不顺路，在校门口就分开了，凌止坐在车上想了一路，该怎样和大帅哥拉近关系，心中有了初步的策略。
　　他穿了拖鞋，把作业往床上一丢，直奔画室。
　　空荡荡的家里就他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凌止很不习惯这种安静，戴上耳机，放了首摇滚音乐。
　　别人画画都需要极致的安静，最多听点修身养性的轻音乐，他不一样，他这人特疯，平时都是听摇滚。
　　凌止随便拿了根用的还算顺手的铅笔，打算画几张速写找找手感。他凑近看了眼笔，不尖了。
　　他没什么耐心地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小刀，对着笔尖细细地磨。
　　耳机里的音乐很热烈，是一首英文歌。凌止发着呆想事情，突然耳机里传来一声热情洋溢是“Oh！”，他又联想到今天下午在画室里看到的那幅画，吓得手一抖，笔尖断了一小截。
　　凌大少爷的脾气一下子涌上来，很像摔笔走人，但转念一想，又拿起手机，对着断了的笔拍了张照，发微博:
　　“诚招一人削笔，年薪1元，五节假日，早八晚五，工资年结，老板人一般。”
　　发完他满意地盯着这条微博看了十秒，随后点开某个人的主页看了两眼，上一条发布的时间依旧是今年2月。
　　凌止又往下翻了翻，失望地点回自己的主页，才过去一分钟，就有几千个赞外加五百余条评论了。
　　凌止画画极具天分，某日无聊，在微博上发了张速写照片，画的他自己的背影——他这人特自恋，爱画自己。
　　就此一炮而红。
　　后来因为粉丝强烈要求，他每周都会发一两条微博，有时候是日常，有时候是分享最近的画作。
　　就这样，粉丝也攒到了七百多万。
　　他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直到粉丝过百万他才不淡定了——还挺有成就感？
　　点开评论区，底下清一色的@L。
　　凌止又无语又想笑。
　　L和他一样，喜欢画画，粉丝数量接近千万。
　　他们省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绘画大赛，名叫“追梦杯”，凌止从初二开始参加，即使在国外，也画得不亦乐乎。
　　结果就是，每次只要L参赛，他必拿第二。
　　也是因为这个，L被网友们贴切地成为“画神”，凌止的地位仅次于画神，他微博的名字就一个字——止，所以他叫“止神”。
　　去年L没参赛，凌止理所当然地拿了第一，不过他还挺失望的，毕竟这些年一直把L视为偶像以及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有人说L是去备战高考了，也有人说他在闷声憋大作，总之就是各种说法都有，最离谱的是那一条说L去拯救宇宙的评论，点赞高达五万。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人在他评论底下@L，这还得从一年前凌止手滑评论了L的微博说起。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凌止刚回国，趴在床上玩手机。
　　凌止像往常一样打开微博，打算继续用小号表达一下他对画神的崇拜，只是这次又与往日有些不同——
　　他忘了切号，在评论区看到那些女生很狂热地叫L“画神哥哥”，自己也有样学样，直接评论了:“啊啊啊，画神哥哥好帅，家里还缺洗颜料盘的吗？我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凌止在心里骂了无数次自己，真是个二百五。
　　尽管他删得很快，也还是被手速八万千米每秒的网友截图了。
　　还有个他的头号粉丝，发了微博，最重要的是，画神还在那条底下打了个问号。
　　凌止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对方又无语又疑惑的表情，行，追星失败，他偶像以为他是个变态。
　　这件事以后，双画神的cp在网上风靡起来，甚至有同人小说的出现。最火的那本叫《甜宠之画神把止神吃干抹净》，作者大名“星星亮晶晶”。
　　这名字真是……
　　“俗不可耐。”凌止又一次在心里吐槽道。
　　想到这里，他仔细翻了翻评论区，果然在@大军中找到亮晶晶女士的身影，当年截图发微博、把他坑坏了的人也是她。
　　——〔星星亮晶晶〕@L，画神缺不缺工作？快来认领你家老板。
　　凌止很快回了个白眼的表情给亮晶晶，拿了衣服去洗澡。
　　以柚市的天气很热，凌止干脆洗了个冷水澡。
　　凌止喜欢在洗澡的时候胡思乱想，回忆一下今天做过的事。当下他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帅哥同学对他笑的样子，冰雪融化，眼若含星，灿烂无比。
　　他摇了摇头，草草地冲了两下就关掉淋浴。
　　他承认，那位同学是很帅，但一晚上想起两次就不正常了吧。
　　美色误人。
　　凌止仔细想了想，他从小喜欢漂亮的一切事物，好看的人自然不例外。
　　但从小到大，他就只觉得两个人好看。一个是他妈——一位温柔漂亮的画家，而另一个就是今天下午碰到的那位。
　　啧，想离他再近一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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