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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竹马情
又闲聊了一阵,金震彪、齐管家二人才告辞出门。傅南将茶杯端在手中,走到门边的窗户旁望着远处的天际。
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寻那两个梦境中的小女孩。是现实世界中确有其人呢?又或者是她们只是虚幻梦境里的两个影子?没有人告诉他准确的答案。估计真要寻起来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但是,傅南在心里已经下了决定:无论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出真相。就算她们两个只是虚幻梦境里的两个缥缈的影子,他也要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傅南留学时,教授刑事学的老师曾经说过:世间万事都没有巧合之说,都是互相勾着的。这两个小女孩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而且是反复出现。这就有点反常了。
傅南将茶杯放在鼻翼旁闻着,见两个女孩朝自己的门口走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十八九岁的女孩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女孩,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宫廷立领的青色小外套只有一个圆形衣扣,露出高领的淡红色连衣裙,服饰搭配得相得益彰,时髦又不失端庄。女孩面如满月,五官精致。看穿着打扮像是位大小姐。
那大小姐进来后毫不怯生,径直走到傅南面前,伸出手微笑一笑:“你好!我叫金玲玲,她叫明香。你刚见的是我爹爹。”傅南自然也跟着伸出手来握了一下,随着她说:“你好,我叫傅南。南柯一梦的‘南’。很高兴认识你们。”
金玲玲嫣然一笑:“为什么不说南北的‘南’呢?这样说岂不简便许多么?”傅南笑了笑:“因为我很喜欢‘南柯一梦’这个词,顺嘴说习惯了。”
一旁的丫鬟明香插话道:“南柯一梦?大小姐教过我的,说是一个成语,还有典故呢。说是唐朝有个人喝醉酒在廊下睡着了,梦到自己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当了郡太守,娶了公主。后来酒醒了才发现自己还睡在廊下,只不过是做了一场虚幻的梦而已。”
金玲玲佯怒道:“明香,傅大哥可是留过洋的人,什么不知道。你还敢班门弄虎。”明香调皮地吐了下舌头,低下头不再说话。金玲玲又冲傅南道:“听管家说家里来了位留过洋的客人,我就赶过来瞧瞧。”傅南摆手请她坐下,说:“金小姐,对留过洋的人很感兴趣吗?”
金玲玲显得有些苦恼:“我自小生在马兰峪这么个小地方,最远也就到过遵化县城。其实,我很想去远一些的地方走走看看。可我爹爹不让,说外面时局乱得很,到处都在打仗,硬是不准我出门。”
傅南说:“确实是这样,外面现在很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待在家里稳妥一些。”金玲玲接着问了一些德国的风土人情,傅南每一条都认真回答,而且说得幽默风趣,逗得金玲玲连连发笑。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打发过去了。金玲玲看看时候不早了,才舍得起身:“傅大哥,跟你聊天真有趣。我听说你是头一次来我们马兰峪,这两天我要去市集上采买物品,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算是看看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傅南想想自己左右无事,随口就答应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悄然而至。自古便有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赏桂花、饮桂花酒等习俗,流传至今,经久不息。中秋节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为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祈盼丰收、幸福,成为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
下午五六点钟,市集上已经看不到人影,好多店铺都已经上了门板,开始准备欢度佳节。位于市集南头的“云记”干货铺里送走了最后一位购买干货的客人,灵姑走到柜台前,一只手扒拉着算盘珠子,算着一天的收入,一抬头见云姑从里屋挑帘走了出来,换了一身灰色衣衫,胳膊上挎了个小竹筐。
灵姑停下手中的盘算,问道:“云姑,你要去哪?这可是我们来到马兰峪过的第一个大节。待会儿我下厨做几样好菜,好好吃一顿。还有你最爱吃的五仁月饼也买好了。”
云姑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瓜子脸,面容略显清瘦,生了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可惜那眼神里总透着莫名的忧郁,像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云姑淡然说:“大姐,你先准备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灵姑满脸狐疑,见云姑已经出了铺门。
离开了市集,云姑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已经走到了东边的野地里。四下里静悄悄的,黑乎乎的,新月还没有从云层里跳出来。
东边有一块云层发亮,估计那里就是新月升起的地方。云姑脸上表情肃穆,只顾盯着脚下的路。小路上杂草丛生,没一会儿就走进了堆满坟包的坟地里,四下里到处都是一个个土馒头,多少亡魂就安息在这里。偶尔可以听到秋虫的啾啾叫声。
云姑走到一座坟包前,无声地停下了脚步。
坟包足有一丈多高,垒得圆咕隆咚的。灰白的墓碑上却没有刻一个字,是一座无字之碑。她四下扫了眼,伸手拧动墓碑后面的一个菱形机栝,只听闷闷的一声响,墓碑向一旁移开,下面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她从小竹筐里取出一根白蜡烛点燃了,然后顺着石阶走进了洞里。走了几分钟,就进入了一间宽大的石室里。
她点燃了黑暗中的几盏油灯,石室里登时亮堂起来。迎面靠着石壁是一个十多层的木质供案,呈楼梯状,一层一层上面全部摆放着黑漆漆的灵牌,足足有两百多块。灵牌上刻着白森森的亡灵的名字,像一串串诡异的符号,散发着来自阴曹地府的幽暗气息。
她从小竹筐里端出几碟果品摆在另一个长条形供案上,又取出三根线香点燃了插在香炉里,然后在蒲团上笔直地跪了下来。
“阿爹!阿娘!穆氏的族人们,今天是中秋佳节,雪迎来看你们了!对世间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团圆、幸福、祥和的节日。而对我们穆氏一族来说,却是一个灾难降临的节日!所以,这十八年来我从来不过中秋节,而且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节日!”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咬牙切齿,眼神里也透出怨毒的杀机。
她刚刚二十出头,正值一个女孩最灿烂的年纪,然而从她脸上却找不到丝毫与年纪相符的快乐。云姑直直地跪着,眼角余光瞥到了油灯里的灯焰“扑啦啦”跳了一下,她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思绪也随着那跳动的灯焰游走到了空寂的远方——
那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年份,也是一个极为寻常的中秋节。
穆氏家族有个惯例,每年的中秋节,家族里的所有人都会聚集在“大闸柜”穆先师家的院子里,合族老少吃一顿团圆饭。穆氏一族靠着祖传的独门手艺,专门给那些达官显贵们修筑墓室机关。
今年在穆先师的带领下,买卖做得顺风顺水,家家户户都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男女老少的心情自然都很好。穆先师身为家族的大闸柜,自然也不敢怠慢这个大节,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预备吃食和美酒了。
待月上柳梢头,院子里已经摆了四五十个大圆桌。由于是一年一度的大节,穆先师下令所有规矩全免了,男女老少全部上席吃饭。娘们们都在炤台前忙活开了,一盆盆鸡鸭鱼肉端了上来,一坛坛陈酿的美酒也摆到了桌面上。
孩子们吃饱后手拿月饼围在桌子旁互相追逐打闹,男人们继续着划拳吹牛,娘们们三三两两地边吃边说着知心话儿。整个穆氏族人们沉醉在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中。
忽听一声清脆的哨子响,划破了热闹的大院。所有人略一停顿,都没有在意,继续吃喝、叙话、嬉戏。接着,只见大批的蒙面黑衣人如潮水一般从院墙四周涌了出来。黑衣人手持雪亮的长刀,行动迅捷,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围住了穆氏全族的老老少少。
冷冰冰的刀锋架在每个人的脖子上,包括三四岁的孩童和七八十岁的老人!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东方一轮水洗过的圆月已经挂在了半空中,月华四溢,普照人间。
只听一名黑衣人冲另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道:“禀统领大人:穆氏合族老小共计二百七十三口全部在这里,请大人发落。”那被唤作“统领大人”的黑衣人扫视了一下院中诸人,右手食指轻轻一挥。
那名黑衣人得令后,道了声“嗻”,带领其余的黑衣人井然有序地押着穆氏族人撤出院子,然后三三两两地塞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厢里。
谁也没有料到,在那个极为寻常的中秋节晚上,穆氏全族老小坐在马车里,被那批黑衣人押着从此走向了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石室里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由于供氧不足,油灯的灯焰很微弱,随时要熄灭的样子。云姑从不堪的回忆中又回到了现实中,望着一块块黑漆漆的灵牌,掷地有声地说道:“阿爹、阿娘,穆氏的族人们,雪迎如今已经长成,是该让那些刽子手们血债血偿的时候了!求你们在天之灵保佑雪迎早日寻到他们,用短剑刺进他们的心脏,用他们滚烫的鲜血来祭奠你们的亡灵!”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阴风,煽动着油灯里的火苗子极不安分地忽来闪去。
云姑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出了石室,人已经置身野地里。银盘似的月亮已经缓缓升了起来,带着少女般的柔美和羞涩。云姑将小竹筐跨在胳膊上,静静地一步一步走着,目光直视着前方。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倒映在秋草地上,显得孤寂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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