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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类先拔萃
莫问潇抱琴环顾四周，这里是衡山派一处无人居住的别院，陈设虽旧，但显然有人定期打理，还算干净。
顾言湘从食篮里拿出几碟小菜，两碗米饭：“今夜是我爹的寿辰，厨房里还有不少剩菜，我随意拿了些，你快吃吧。”
莫问潇显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吃了几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苍白的脸涨得绯红。
“慢点吃，喝点水。”宁中则递水过去，柔声说道。
莫问潇灌了一大口水：“太……太辣了。”
顾言湘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是川人么？衡州地界的菜虽辣，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莫问潇一怔，答道：“川菜是麻，论辣度，比不上湘地。”
话虽如此，他还是就着水，将桌上饭菜一扫而光。
“你在这里凑合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面见爹爹。他一向待人宽厚，肯定愿意收留你做弟子。”
莫问潇点头，犹豫片刻，说道：“多谢……二位女侠。”
“你既要入衡山派，以后就别这么生分。叫姐姐。”宁中则笑道。
他抬起头来，眸中意味不明：“谢谢……姐姐。”
“放心吧，有我罩着，以后在衡山派，不会有人敢欺负你。”顾言湘向来在同辈中年纪较幼，好不容易见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心情大好，说着便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摆出一副大师姐的模样。
入手温润，仿佛某种小兽的毛发。莫问潇一愣，低头不语。
帮他安顿下来后，二人告辞离去。他正要去院中打水沐浴，却听到院门外两人说话声，显然尚未走远。
“湘湘，今夜我们遇到的那伙人虽然看不出武功路数，但明显都是练家子，非普通的地痞流氓，你须得小心些，”宁中则沉吟道，“不过衡山派家大业大，这等宵小之徒倒也不足为惧。”
“好姐姐，我知道，不用担心。”顾言湘神秘一笑，胸有成竹。
莫问潇脸色微变，等两人走远了，才推门进院。站在院中望向山顶，隐隐可见巨大的山门牌坊，上书“衡山派”三个隶书大字。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衡山派”这三个字，将成为他一生的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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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过了，一些小门小派便动身回程，五岳剑派身份特殊，自是要在这里多盘桓几日。
翌日一早，莫问潇便跟着顾言湘和宁中则去往流云堂。从山腰往上，皆是铺了两丈见方的青石台阶，三人一路拾级而上，两侧百年古木参天，被昨夜雨水一洗，更是透出幽深的绿来。
流云堂中，顾千山带着二掌门江狄正与五岳剑派其他人商议今年盟会的日程。
“今年盟会，我家掌门的意思自然还是继续在华山派举办，”左冷禅面色冷然，假装不经意地透露，“毕竟听说华山派弟子前些日子去了莆田少林寺，抄录了传世武功秘笈《葵花宝典》，恐怕华山派此后更是蒸蒸日上，你我难以望其项背咯。”
“哪里哪里，师叔们本是去拜访红叶禅师罢了，所谓武功秘笈，只是机缘巧合。”岳不群嘴上这么说着，却暗自心惊。抄阅《葵花宝典》一事，华山派并不欲声张，左冷禅既然敢在众人面前提出，必然是掌握了实证。
这家伙究竟在武林中安插了多少眼线探子？
五岳剑派虽号称同气连枝，但内里一直暗流涌动，华山派与嵩山派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顾千山无心观战，见女儿带了个陌生少年候在门外，心下一松，便招手让她进来。
“湘湘，什么事？这堂内也没有外人，你且直说。”顾千山见那少年模样，心里已明白大半。
于是宁中则帮着把昨夜衡山城遇袭救了这少年的事说了一遍。莫问潇拾掇齐整，换了干净衣服，此时立在堂下，腰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面容虽然还没有长开，五官已有一股清隽之气。但那把胡琴，依然像生了根似的，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这小孩身世悲惨，若不是我们救下，只怕要被活活打死。爹爹，他已经无处可去，你就收下他做徒弟吧。”顾言湘抓着父亲的袖子，恳求道。
顾千山虽然把女儿宠上了天，但在五岳剑派的同僚面前，也不愿失了掌门的身份。
“你年庚几何了？”
“回掌门，虚岁十三。”莫问潇抬头直视他，回道。
“可有些功夫底子？”
“不曾学过。”
顾千山沉吟片刻：“这虽然算是我衡山派的家事，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我也想听听，各位师兄弟怎么看？”
“顾师妹，据我所知，你可不是第一次捡人回来了。这小孩全无功夫，看着也体弱，让他入衡山派，恐怕要吃不少苦头。”左冷禅森然道。
“左师兄，话可不是这么说。刚才你也听见了，他已无处可去，如今时局又乱，放他继续流落在外，也是死路一条。见死不救，不是我五岳剑派的宗旨。”岳不群温和一笑。
“师兄说的是，行走江湖最重要的莫过于侠义二字。”宁中则感激地看向岳不群。
“武学讲究基础，向来学功夫的，无不是自幼练习，才能有些成就。拔苗助长，我觉得不妥。”左冷禅斜睨了一眼莫问潇。眼下对于他来说，这小孩的去留已经不甚要紧，但他偏偏看不惯岳不群那副满口仁义的嘴脸。
“我华山派如今一等一的高手风清扬，也是年过三十方才大器晚成呢。”岳不群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怎么衡山派收个弟子这种小事，二位也要唇枪舌剑一番么？”忽有一个女声打断了两人，众人看时，见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此人脾性向来暴躁，说话也是毫不留情，“一个无处可去的孩童，收便收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们若是不收，我恒山派带回去做俗家弟子便是。”
定逸这番快人快语，岳不群和左冷禅都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顾千山打了个哈哈，主持大局圆场，但心下暗暗发笑。
顾言湘见父亲态度暧昧不明，有些急了：“爹爹，我衡山派收留的弟子，多半都是跟他一般遭遇。怎么这回偏偏就不行？”
顾千山沉默片刻，看向那堂下立着的少年。他并非没有怜悯之心，只是从这少年脸上，他隐隐总觉得有些异样，他太过冷静持重，不像寻常孩童。这样的人留在派中，要么成为惊才绝艳的佼佼者，要么，便是为利益反水出卖门派的叛徒白眼狼。
宁中则见气氛陷入僵局，心下着急，但她毕竟身份特殊，不好强求。顾言湘两颗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爹爹不愿开这个口，我也不能勉强。再过一旬便是拔萃大会，到时手下见真章，若他赢了，爹爹你可再不能阻拦。”顾言湘笑嘻嘻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都知道，拔萃大会是衡山派三年一度的比武，意在从想拜师学艺的新人中选出优秀的苗子，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但这比武上场之前都要签生死契，凶险异常，寻常弟子根本不敢报名。往往是本身已有些功夫小成想更上一层楼的，才会选择带艺拜师，以期进入衡山派。
让这个苍白羸弱且全无功夫底子的少年去参加，无异于送死。
就连顾千山都微微一惊，问道：“湘湘，你这是何意？”
“你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怪他没有功夫底子，又已经过了最佳年纪，但若他证明这些全然不是问题，自然一切便都顺理成章。”
“但这小孩根本只是个普通人。”
顾言湘扬起头，胸有成竹：“我来教他。”
顾千山盯着这个向来无甚定性的女儿，半晌，脸上浮出微笑来：“湘湘，你长大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狄，趁着旁人都未曾注意到，对着顾言湘摆了个鬼脸。顾言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早年卖艺，向来没什么正形，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上不得台面，却偏偏正对顾言湘的喜好。
“你叫什么名字？”顾千山望向那少年，问道。
“爹爹说我们是川东莫氏。昨夜二位女侠姐姐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莫问潇。”他娓娓答道，态度虽然谦恭，却没有半点谄媚瑟缩。
“拔萃大会的规矩，比武场上不论生死。你可同意参加？”顾千山不放心，决定问问本人意见。
“自愿领教。”莫问潇目光坚定，淡淡答道。
“湘湘，你们只有一旬时间。”
“足够了。”顾言湘言笑晏晏，仿佛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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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流云堂离开，宁中则忧心忡忡，半天不发一言。她昨夜仗义出手，本来只想着救这少年一命，要是能被衡山派收留，那是最好，但没想到不过一夕之间，他不光家破人亡，连小命都难保。
她现在心里甚至有点后悔，若是当时没有冲动出手，是不是这少年的命运还能有些许转机。
但顾言湘毫无惧意，甚至还哼着江狄教给她的街头小曲儿，莫问潇也是一脸平静。如果这少年的坦然是出于无知，但顾言湘可是衡山派大小姐，理应最懂其中利害才对。
“湘湘，你是有什么好主意吗？”宁中则忍不住问道。
“啊，没有，”顾言湘如梦方醒，摇头，“不过嘛，办法总是会出现的。”
说着，顾言湘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少年：“怎么，你有问题要问？”
莫问潇顿了一顿，突然问道：“那位姓左的少侠说，顾姐姐不是第一次捡人回来了？”
顾言湘一愣，哑然失笑：“你这小孩真有意思，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你怎么还关心这个？”
莫问潇没有回答，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有些稚气的问题，并不是从他口中问出。她不禁也好奇道：“你怕不怕？”
“不怕。二位姐姐既然好心救我，想必不会害我，否则没必要多此一举。”
顾言湘笑了。这少年今天被拾掇干净，倒更显得眉目如雪，粉雕玉琢似的，看着确实不像是块学武的料子。
她回到自己房内，从乱七八糟的书架上翻出一本《衡山派内功心法》，给莫问潇送去。
“衡山派武功以内功为基，以剑法为表，”顾言湘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上面有不懂的我已经做了标注，你先修习，三天后，我来检查。”
说完，便晃晃悠悠地甩手离开了。
宁中则百思不得其解，内功固然是基础，但常人不经三年五载的修习，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对于十天后就要上场比武的莫问潇，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顾言湘向来做事不循常理，旁人也无法窥知她那小脑袋里，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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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虽然以山为名，实则是一座连绵千里的山脉，向来有七十二峰之名，其间更有无数已生长了千百年的森林古木，罕有人至。
入夜，莫问潇坐在一棵高大的闵楠树下，随着几声清越的鸟鸣，他站起身来。
面前的黑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
“衡山派大小姐，果然如传闻一般，行事乖张诡异，不可以常理论断。”他开口说道，声音喑哑难辨，“但她若真是要保你，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莫问潇垂手站立，沉默着没有回答。
“静观其变。”
莫问潇点头。那人转身，几个起落之间，已去得远了。
他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夜空，彼处仅有几点疏星明灭，远不足以驱散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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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类先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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