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之微

　　2014年9月。顾绀16岁读高二，她刚从外地转来汉城最好的高中——汉一中。这是母亲托了诸多关系才让她进来的。
　　在去往班主任办公室办手续的路上，林清梅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儿啊！你可得好好读书啊，妈一个人也不求啥，只求你以后日子过得更好……”
　　16岁的她才经历父母离异，苍白紧绷的脸上透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会的，妈妈。”
　　在进入办公室前，林清梅正色走到顾绀的面前，用手轻柔地整理了她洗得发白的衣领，将她耳鬓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去，并拍拍她的背：“挺直背！”然后握住她有些出汗的手，敲门走了进去。
　　若大的办公室里有很多埋头工作的老师，林清梅估计也没想到办公室有这么多人，慌了一瞬，但下一秒又面色如常，她直了直背，走近一位靠门的正在批改作业的老师，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问道：“您好老师，请问高二五班班主任康波老师在哪个位置嘞？”那位女老师抬了抬眼镜，瞅了母女俩一眼，往窗边一指：“那儿。”
　　顾绀顺着手势望去，靠窗边坐着一位正在“吞云驾雾”的胖胖的中年男人。
　　看上去还挺和蔼。顾绀心想。
　　康波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摁灭了烟，快步走来：“您好！请问是林……林清梅女士吗？”
　　林青梅与康波交谈一番后，扯了扯女儿，说：“这个是我的女儿顾绀，还请老师您多多照顾哈！”
　　康波看了看低着头紧咬下嘴唇的顾绀，然后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笑笑：“好了，咱废话不多说，现在刚好是上课时间，去看看你的新班级吧。”他夹上一本语文书走出办公室。
　　顾绀落在后面，焦灼地拉着母亲想让她陪在一起。林青梅却笑着推她跟上老师：“乖，妈也不能总陪着你，好好读啊！”
　　顾绀眨眨眼，憋住鼻酸松开了扯住林清梅衣角的手，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咛：“背挺直！咱不怕啊。”
　　……
　　与母亲告别后，顾绀亦步亦趋地追上康波，在快到达班级门口时，她小声地叫住康波，紧盯着地面，抠着手嗫嚅道：“康老师，能不能……能不能别让我做自我介绍啊？”
　　康波诧异地推推眼镜，看着女孩不安的双手，放轻声音：“可以告诉老师为什么吗？”
　　顾绀想看着康波眼睛说话，但她只看了一眼便又快速低下头。她不敢跟人对视，更不想站在讲台上让所有人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那感觉就像是让她赤裸裸的站着所有人面前。
　　女孩十六岁的身材在与同龄人相比算是发育得良好，但对于顾绀这种敏感的人来说，青春期发育得好并不是一件好事。总会有些恶意的人用恶心的目光，开着低俗的玩笑。所以她自从初中后就没再穿过裙子，衣服款式也总是宽松类型的可以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可这些，要怎么跟才见面的男性老师诉说？顾绀紧紧咬着下唇，不肯多说。
　　夏末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阳光洒在顾绀有些破皮的鞋子上，让她微微有些出神。
　　康波看出女生不愿多说，他便叹了口气：“那好吧，一会儿你直接从后门进去，最后一排那儿刚好有个空位置。那是我们班学生徐未的，今天去参加竞赛了，你先用他的书吧。”
　　于是，高二五班后排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没有几个人看到，也没几个人注意。

　　顾绀轻轻地松出一口气。
　　这节刚好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她低头看了看书桌，桌柜里的书摆放得很整齐，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语文书。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然后挺直背抬头开始认真地听课。做的笔记全是做在了自己准备的本子上，打算等自己书发下来后再誊抄过去。
　　说来奇怪，顾绀平时聊天从不敢跟人对视，但会在上课听讲时，她会认认真真地盯着老师的眼睛。康波也注意到这一点，他意外的发现女孩的眼睛亮亮的，其实很漂亮。于是他微笑地向她轻轻点头，以示赞许。
　　班上无人发现这一小动作。
　　高二五班是理科特尖班，平时学生也格外注重理科，对于语文这种从小学习的母语并不上心，所以上课一般都是低着头各顾各的事。有时只是为了顾康波一点面子，才偶尔看一眼。
　　康波在老师中算得上平易近人的好典范，所以班上没有几个学生怕他，大家都亲切地唤他为“波波”。

　　顾绀从小就喜欢语文，从小到大的每节语文课她都是心无旁骛地听完了。康波也是很少碰到这种上语文课眼里有光的学生，越上越激情，口沫子飞得到处都是。
　　前排正在刷《五三》班长李途飞忍无可忍地第四次擦掉溅到书上的口水，无语地瞥了一眼正在忘我朗诵的波波老师，继而摇摇头叹口气，继续刷题。
　　下课铃响后，康波又十分自我陶醉地读了几分钟后才满意地挺挺大肚子，夹着课本姗姗而去。
　　班级开始炸锅。
　　“不是我说，波波今天是不是疯了……”李途飞恼火地甩了甩笔向后桌的同学埋怨道，无意识瞅到后排那个陌生的女生，“哎？后面那个女生是谁啊？”声音不大不小，前几排的人几乎全注意到，纷纷往后看去。
　　这一闹腾，全班人才发现后面来了个新生，悄无声息地。
　　“我去，她谁啊？长得还挺好看。”
　　“新转来的？波波怎么介绍都不介绍一下啊！”
　　“哇，她怎么坐在徐未的座位上？好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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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的议论声让顾绀开始不自在了起来，手中握住的笔微微颤抖着，苍白的脸开始泛红，她如坐针毡。
　　学生们好奇的看了几次，讨论了一会儿后便又迅速的回归到自己的节奏里。
　　顾绀停下笔，快速抬头扫视了一眼后，发现没人注意她了，便张开攥得出汗的拳头，平了平心态，继续抄写她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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