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底呼唤你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潼阳中学的校门口吹过独属于夏季滚烫的风。

　　伴随着放学铃声响起，校门内涌出一群穿着统一蓝色校服的学生。

　　他们无视空气中的闷热，挤在一起说笑打闹。

　　刚上初三的叶乘言就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几，足足高出了同龄人一大截。

　　因为身高的优势，他站在学生群中格外显眼。

　　“哥哥！”

　　叶枝语站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下，阳光透过树丛形成斑斓的光点打在她身上，她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人群中的叶乘言，生怕一不留神他哥哥就不见了。

　　她稚嫩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传进叶乘言耳中，他迅速抬头，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等看到站在树荫下那小小的身影时，他笑着招手，示意她过来。

　　“哥哥！”

　　叶枝语看懂了他的意思，边蹬着自己的小腿往他那边跑，边大声喊他。

　　“哥哥！”

　　由于她喊得过于频繁，将身边的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

　　其中几人开始起哄：“唉，哥哥在这呢。”

　　叶枝语听着声音不对劲，停下脚步，愣了片刻，又试探着喊了声：“哥哥？”

　　站在叶乘言旁边的同学觉得好玩，抢先回答：“唉！”

　　“哥哥。”

　　“唉！”

　　“哥哥。”

　　“唉。”

　　“唉。”

　　周围起哄的人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班里一半的男生都齐声答应，并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正愣在原地的叶枝语。

　　“快过来，过来让哥哥看看。”

　　叶乘言听着有些恼了，给了这几个不要脸的一人一拳：“那是我妹妹！你们瞎答应什么！”

　　“都是兄弟，你妹子就是我们妹子。”

　　“想得美，”叶乘言吼了他们几句，转身再看向叶枝语时又迅速换上笑容，柔声道：“般般，到哥哥这来。”

　　叶枝语听着这话，抓紧衣角快速跑过去。

　　刚上一年级的她，现在身高才勉强到了自己哥哥的小腹处，一跑近双手就死死地抱住叶乘言的腰，整个身子都往他身上靠。

　　叶乘言习惯地伸手摸着她的头。

　　“叶乘言，这是你妹妹啊。”刚才起哄的男生都跑了过来 ，将两人围在一起，不停发问。

　　被笼罩在阴影下的叶枝语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她害怕地将脸埋进哥哥的肚子上，恨不得钻进去。

　　叶乘言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不耐烦道：“你们吓到我妹妹了。”

　　周围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任何收敛的意思，继续探出脑袋好奇发问。

　　“这就是你常挂嘴边的妹妹啊，第一次见呀，长得真可爱，叫什么啊？”

　　“对对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叶乘言，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叶乘言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立马伸手捂住叶枝语的耳朵：“你想死吗？我妹妹才多大！”

　　“童养媳嘛。”

　　“童你大爷！”

　　喧闹的人声，混着树上的蝉鸣，吵得叶枝语头昏脑胀，她抬头看着跟人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哥哥，眼眶中慢慢蓄积眼泪，她撇了撇嘴巴小声道：“哥哥，我想回家了。”

　　叶乘言伸手帮她擦着眼泪，安慰道：“没事，没事，他们开玩笑的。”

　　见她哭了，周围的人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分，纷纷静下了声。

　　最先起哄的王吉有些尴尬，嘀咕道：“她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

　　“啧，”许林推了他一把：“是有些过了。”说完从包里摸出一把奶糖递给她：“小妹妹，别害怕，我们都是你哥哥的同学，就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枝语偏头看了一眼糖，随后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叶乘言。

　　叶乘言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接，但叶枝语没敢，瘪了一下嘴，躲到了他身后。

　　许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这左右为难的模样惹得周围的人一通笑。

　　“不好意思许林，我妹妹不怎么喜欢说话。”叶乘言接过糖后，拍了拍躲在身后，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叶枝语：“般般快跟哥哥说谢谢。”

　　叶枝语整个身子缩了缩，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正当叶乘言不知道怎么收场时。

　　许林开口打破尴尬：“算了，你妹妹不爱说话就不要强迫她，她叫什么？”他看了眼叶枝语身上的校服：“是我们学校的？”

　　“叫她般般就行。”叶乘言：“今天才转到我们学校上一年级。”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叶枝语紧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叶枝语理解到了哥哥的意思，立马松开衣角，把自己的小手递过去，随后被叶乘言牵住。

　　“既然都在一个学校，妹妹要在班上被人欺负了，就来找哥。”王吉将手搭在许林肩膀上，豪气道：“哥哥帮你干翻那些欺负你的人。”

　　叶乘言“滚”字还说出口，许林就抢先给了他一掌，并拖着他的衣领往后拽：“叶乘言，你先把你妹妹送回去，我们在球场等你。”

　　“谢了兄弟。”叶乘言发自肺腑地说了句 。

　　许林慵懒地摆了摆手：“客气。”

　　“那我们也走了。”刚刚围成一团的同学陆续招手，走时还不忘催促一句：“叶乘言，你快点啊，别磨磨唧唧的。”

　　随后看着叶枝语时，又转变态度，歪着头，压低声音，生怕吓到了对方：“小般般再见。”

　　小孩子总会觉得笑着的人比较亲切，叶枝语难得地回了句：“再见”。后拽着哥哥的手把他拉到一边。

　　“怎么了？”叶乘言跟她说话总是会不自觉地将腰弯下，尽量与她平视。

　　“哥哥，我在学校认识了新朋友。”单独跟哥哥在一起的叶枝语彻底放开，没了刚才的拘谨，边把糖果往包里塞边说：“她叫路舒颜。”

　　对于自家妹妹能在上学第一天就交到朋友，叶乘言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她妹妹胆子小，也不爱跟人说话，又是转校生，非常容易因为性格原因被早就形成小团体的同学孤立，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般般这么厉害，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叶乘言夸赞似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听到了哥哥的夸奖，叶枝语圆乎乎的脸上绽开笑颜，随后放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保温杯递给他：“我今天去路舒颜家，她家就在学校门口 ，她家里面还有榨汁机，我给哥哥榨了橙汁。”

　　“用保温杯装橙汁？”叶乘言疑惑地接过保温杯，低头看着叶枝语一脸期待的模样，最后还是把保温杯打开，试探地喝了口里面的橙汁。

　　嘴唇刚触碰到杯沿，冰冷的水流顺着唇缝流进，一瞬间，口腔里满是酸苦。

　　“咳咳咳！”叶乘言被这味道刺激得咳红了眼，他抹了把嘴唇，把上面的味道抹尽后才问：“这是橙汁？”

　　叶枝语点头：“嗯，路舒颜给我的，黄色的橙子。”

　　叶乘言听完，心里“咯噔”一声。

　　黄色的橙子？那分明就是柠檬！

　　他连忙把盖子盖紧后，又把保温杯塞进她的书包里：“拿回去给爸爸喝吧，爸爸还没喝过般般榨的果汁，他一定很高兴。”

　　叶枝语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说：“妈妈也没喝过”。

　　“爸爸妈妈一人喝一半。”叶乘言边说边牵起她的手：“先回家吧。”

　　“嗯。”叶枝语点了点头，紧跟着他的步伐。

　　叶乘言：“般般，一会儿到家了，你就自己看电视可以吗？”

　　“哥哥要出去打球吗？”叶枝语问。

　　“对呀，就跟刚才那几个哥哥一起。”叶乘言低头看着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叶枝语没回答，而是目光往前看去，安静片刻后，伸手指着前方：“哥哥，是住我们楼下的那个哥哥。”

　　叶乘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远远就看见公交站台处几个低年级的小孩将一个同龄的孩子团团围住。

　　因为阳光的照射，叶乘言不得不将眼睛半眯着才能勉强看清对面的动静。

　　“那是阿泽吗？”

　　叶乘言看清小孩的样貌，刚确定是住在自己家楼下的顾一泽时，他旁边的人毫无征兆地伸手将他推倒。

　　“喂！干什么呢你们！”看着顾一泽被人推倒在地，他先是喊了一嗓子，随后低头跟叶枝语说了句：“般般待在原地里不要乱动。”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公交站台。

　　边跑边喊：“住手！你们哪个班的！”

　　那几个小孩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互换几下眼神后，拔腿就跑。

　　叶乘言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在他们后面死追着：“还想跑！跑哪儿去你们！”

　　那群人是故意的，就看着公交站台后面有个土坑，所以才将顾一泽往那处推。

　　顾一泽一倒下去，手掌就被土坑里夹杂着的碎石子割出几道口子，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他把流血的手往外伸着，尽量不让血沾在衣服上，他刚想抬头看看是谁帮了自己。

　　突然，衣角向下垂了点，顾一泽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旁的矮了自己小半截的小孩。

　　这小孩他认识，是住在自己楼上的，周围人都喊她般般。

　　在顾一泽印象里，她性格一直很安静，除了她哥，谁跟她说话都很难得到回应。

　　因此，尽管两人是住上下楼的邻居，两个人也没说过几句话。

　　看着她站在这，那刚刚帮自己的人是谁就在他心底呼之欲出了。

　　见顾一泽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叶枝语慌忙松开拽他衣角的手，随后缓缓递出印着粉红小猫咪画像的创可贴。

　　顾一泽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没流血的那只手，接过创可贴，低声说了句：“谢谢”。

　　叶枝语没回答他，而是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刚刚哥哥离开的方向。

　　顾一泽撕开创可贴，低头处理伤口。

　　察觉到他将目光移开后，叶枝语才转过身，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顾一泽长得好看，单眼皮，右眼角有痣，气质忧郁又清秀。

　　总是在无形中给人一股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因为这奇怪的感觉，即使两人是邻居，叶枝语也没敢主动上前跟他搭过话。

　　“现在小孩挺精呀，我刚要抓到就分开跑了。”叶乘言念念有词地跑了回来。

　　叶枝语见了，立马跑过去抱住他，抬起头说：“哥哥，他流血了。”

　　叶乘言听完，眉头瞬间紧凑起来，他牵着叶枝语走到顾一泽面前，用空出的手将他沾着血渍的手抬起来看了看。

　　看着血已经止住了他才问：“阿泽，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顾一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面色冷静，淡淡开口：“他们笑我没爸爸。”

　　叶枝语看了看他镇定如常的脸，目光往下，看到的是紧拽衣角的手。

　　“你告诉你妈妈了吗？”

　　顾一泽摇头。

　　“老师呢？”叶乘言接着问。

　　顾一泽还是摇头：“乘言哥，你能别跟我妈说吗？”

　　他语气中带着请求，叶乘言也理解他不想要自己老妈担心，但再这样被欺负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你就任由他们这样欺负你吗？”

　　“学校里有老师，他们在学校不敢欺负我，只有出了校门才敢。”顾一泽说：“今天是我出校门晚了，以后我避开他们一点就没事。”

　　叶乘言听着有些气，用力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不是你的错 ，你躲什么？”

　　顾一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又沉默了下来。

　　叶乘言低头看了眼叶枝语，脑中灵光一闪：“阿泽，你现在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顾一泽说。

　　“般般今天刚转到你们学校，她在一年级。”叶乘言手指了指自己的妹妹：“你放学跟她一起去初中部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顾一泽听完这话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偏过头，刚好与正看着他的叶枝语四目相对。

　　叶枝语还是挺喜欢这个住在自己家楼下的邻居哥哥，他们家在一楼，楼后有很大一片地方种着果树，他妈妈经常给她们送水果。

　　因为水果的原因，叶枝语还是很乐意跟他一块回家的。

　　叶枝语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顾一泽见了，立马收回目光，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谢谢乘言哥。”

　　这话是变相同意了，叶乘言刚要跟他确定一下放学时间，叶枝语就挣脱开了他的手，走到顾一泽身旁，将保温杯递过去，小声问：“喝橙汁吗？”

　　在叶枝语的印象中，自己以前受伤了她哥会给她喝糖水，她没有糖水，但她知道橙汁就是甜的。

　　顾一泽还没反应过来，叶乘言的心脏就跳到了嗓子眼，他快步上前抢过保温杯，挤出笑容说：“般般不是说给爸爸妈妈留的吗？”

　　祸害自家人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去祸害别人？

　　随后又小声跟顾一泽说了句：“阿泽，相信哥，这个不能喝。”

　　顾一泽跟着点了点头，即使他根本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枝语想了想，觉得哥哥说得有理，最后从包里拿出刚刚才得到的糖，然后递了出去。

　　顾一泽看着糖果没敢直接去拿，而是下意识抬头看着叶乘言。

　　此时的叶乘言正把保温杯往书包里塞，错过了他的目光，叶枝语手举累了，见对方迟迟不接，估计是不喜欢，刚要收回手，一只瘦小的手快速将糖果拿起。

　　“谢谢。”顾一泽红着脸说了句。

　　叶乘言轻声问：“般般，阿泽哥哥跟你说谢谢，你应该说什么？”

　　叶枝语没说话，绕到叶乘言身后，抓起他的胳膊将脸挡了一半。

　　“不好意思啊阿泽。”这样的尴尬叶乘言一天要面对无数次。

　　他一直都搞不懂她妹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喜欢喊人。

　　顾一泽也并不在意，握紧糖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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