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束

　　其实，要说薇薇安娜如今有多想见到维洛德，倒也不尽然。

　　毕竟，那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突然，薇薇安娜不止认为维洛德近期不想见到她，她其实也并没有准备好面对维洛德。
　　如果不是着急弄清楚眼前状况，薇薇安娜是觉得，他们彼此之间最好多冷静几天。

　　因此，这几日她虽时常与管家先生要求见一面维洛德，每次得到否定回答时倒也没有太过沮丧。
　　她最近没什么要紧事，呆在这里的这些天，权当两人的冷静期了。

　　只是，所谓冷静期，得神智清醒才算得上是冷静期。
　　思及那晚情况，鉴于管家先生守口如瓶的程度，薇薇安娜现在连维洛德是否恢复正常都未曾知晓。

　　唉——

　　薇薇安娜长叹一口气。

　　为什么好不容易解除婚约后还会存在这么多烦恼呢？

　　她当时从前任未婚夫家中出来时，可是只觉心情舒畅一身轻的。

　　薇薇安娜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雨过天晴，她走出圣莱克斯家族府邸时，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甚至还能隐约瞧见远处湛蓝天空下的七色彩虹。
　　不像现在，和熙的阳光照在身上虽暖洋洋，她却只觉颇有些刺眼。

　　……这难道就是恋爱的烦恼吗？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薇薇安娜转过身，看见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维洛德。

　　他唇边仍然噙着她熟悉的温和笑意，眼底的柔光也深情得仿若将她溺毙。
　　只是，几天没见，他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及肩的黑色卷发随意散在脸侧，并没有和以前一样用发带简单扎在脑后。

　　在薇薇安娜打量维洛德的时候，维洛德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一束包装精美的白玫瑰，姿态熟练地递给了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伸手接过。

　　然后就发现维洛德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薇薇安娜莫名感到有些好笑，“你很紧张？”

　　“不，没有。”维洛德否定得很快。

　　话落，他镇定自若地挪动几步，试探性地走上前，站在了薇薇安娜身边。

　　薇薇安娜没有在意维洛德的这些小动作，只侧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眼，问：“身体怎么样？”

　　“目前没有感到不适。”维洛德说。
　　片刻后，他迟疑反问：“……你呢？没有受伤吧？”

　　薇薇安娜摇头：“没有，我很好。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应该并没有遭受到任何伤害。”

　　闻言，维洛德点了点头，身体放松了一些。

　　他没有再主动问起什么，只是安静关注着薇薇安娜，像是在回避一些事情。

　　见此，薇薇安娜也没有深入追问。
　　她别了别耳边碎发，后退一步，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优雅朝维洛德行上一礼，全方位展示完自身后，薇薇安娜笑问：“怎么样？”

　　“很漂亮。”维洛德仔细扶正薇薇安娜头上随着动作有些歪斜的发箍，认真评价道。

　　维洛德的评价总是给人一种客观冷静的感觉，像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感叹。无论谁听到这种语调下的赞美之词，总是能够心情愉悦。
　　更何况不知谦虚为何物的薇薇安娜了。

　　“嗯哼。”薇薇安娜轻笑一声，直起身，接着就毫不矜持地回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微扬起头时，锁骨上的红宝石项链，头顶的水晶发箍，以及脸侧垂坠下来微微摇晃的宝石耳环，都在临近正午的和熙阳光下闪闪发光。
　　光芒反射进维洛德含着笑意的湛蓝眼中，被无意间与他对视的薇薇安娜注意到。
　　薇薇安娜动作一顿，抬头瞥了一眼头顶太阳，又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维洛德，提议：“先进去吧？”

　　维洛德没有异议。

　　进到城堡里，维洛德把薇薇安娜带进间会客厅。
　　在等待管家先生上茶的间隙，薇薇安娜忽地记起什么。
　　她拿出一条四方白帕，接着打开，然后托着手帕把东西递到了维洛德面前。

　　“你的发带。”她道。

　　白色手帕上整齐叠放着一根绣印着金色玫瑰样式的白色丝带。之前薇薇安娜每次见到维洛德时，他都会用这根丝带束起他那头略微蓬乱的及肩卷发。

　　至于这根发带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她的手上……薇薇安娜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清晨，她从这座古堡中醒来时，这根发带就被仔细系在她的手腕上了。

　　见到发带，维洛德微怔，下意识抬眼看向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不明所以，疑惑回望。

　　但维洛德的异常没有维持很长时间，他很快就收回视线，抬手接过发带，在瓷器的轻微碰撞声中开始扎起他那头卷发。

　　他显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正当薇薇安娜犹豫着是否要主动出声询问时，却听到了管家先生的声音：
　　“祝您用餐愉快，薇薇安娜小姐。”
　　上完热红茶的管家先生推着餐车在向她微笑道别。

　　薇薇安娜礼貌回应，顺势压下了心底出言询问的想法。

　　随着门扇开启又关闭，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薇薇安娜和维洛德。

　　房间里很安静。

　　他们的座位临近窗边，只需稍稍偏过头，就能观赏到庭院中盛放的白玫瑰。

　　维洛德顺着薇薇安娜的视线看去：“很漂亮吧？”

　　薇薇安娜应了一声，她收回视线：“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种地方。”

　　“许下愿望的时候，不就是希望愿望能够实现吗？”维洛德说。

　　“你还记得？”薇薇安娜下意识反问，但下一秒，她立即反应过来，感慨道，“这也太快了吧……”
　　距离她大言不惭地说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拥有一个种满玫瑰的漂亮古堡这句话，满打满算也只有半个月而已。

　　“很快吗？”维洛德反问。

　　“很快了……”

　　气氛微妙安静一瞬。

　　下一刻，薇薇安娜轻声：“所以……”

　　维洛德：“嗯？”

　　“什么时候醒的？”她问。

　　“今天早上。”维洛德立即笑着回道。

　　“是吗？”薇薇安娜无意识应喝一声，接着问，“刚醒就立刻来找我了？”

　　闻言，维洛德握紧茶杯，坐直了身体：“……还带了束花。”

　　“用来试探我会不会接？”薇薇安娜补充上维洛德未尽的话语，随即挑眉道，“怎么样，结果还满意吗？”

　　“老实说……松了一口气？”

　　薇薇安娜语气无奈：“……你还真是实话实说啊。”

　　维洛德：“我在尽力争取你的谅解。”

　　薇薇安娜看了眼对面笑得过分无辜的维洛德，径直忽略他这句话，自顾自往下说道：“我这几天倒是问过管家先生，能不能让我去探望一下你，但他每次都回绝了。问些其他问题也是，全部都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略显苦恼的总结道：“职务之内的事情十分尽职尽责，但其他的信息，真的是一点都不肯透露呢。”

　　每次问到最后，管家先生都让薇薇安娜到时直接询问维洛德。
　　所以薇薇安娜才会在这几天里，多次要求见上维洛德一面。

　　可惜每次都被笑着回绝了。

　　“艾里克斯吗？他确实是不会多说些什么的人。”维洛德说。

　　“嗯？”薇薇安娜捕捉到新信息，“原来管家先生名叫艾里克斯啊。”

　　“他连这个都没有告诉你吗？”

　　“嗯，我之前和管家先生闲聊时问过这个问题，但他笑着回答：这件事情，薇薇安娜小姐之后会知道的。”
　　“说起这个，问起其他问题的时候，他也是相似的回答：这个问题，薇薇安娜小姐之后会知道的。”
　　薇薇安娜模仿艾里克斯的语调复述完，表情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里，每次听到这句话，就总有种想生气但完全生不起来的感觉。”

　　见此，维洛德忍不住笑道：“别看艾里克斯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友善随和的样子，要是他不想说出来，不管怎么问他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就像他的姓氏一样。”
　　维洛德举例道，他提起这件事的神情很有些苦恼，“我至今都没有问出艾里克斯到底姓什么。”

　　“这么说的话……我也不知道呢。”薇薇安娜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

　　维洛德疑惑追问：“不知道……什么？”

　　“维洛德的姓氏。”薇薇安娜解释，“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呢。”

　　“毕竟之前也没有仔细问过。”

　　不过，提起这件事的话……

　　薇薇安娜失笑，在维洛德回答前，她又补充道：“当然，还有属于你的这座种满玫瑰的城堡，以及来到这里之后很容易就能得知的，你所拥有的那些巨额财富……在三天之前，我只是单纯以为你的家境或许较为殷实……”

　　说着，薇薇安娜再次转头环顾一圈装潢华丽的会客厅，赞叹道：“真漂亮……”

　　“伊尔泊德。”

　　“嗯？”薇薇安娜还没从会客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问。

　　维洛德于是再次重复回答了一遍：“维洛德·伊尔泊德。我的名字。”

　　“维洛德·伊尔泊德……”薇薇安娜轻声念了一遍，语调上扬，“很好听呢。”

　　维洛德注视着笑得无懈可击的薇薇安娜，片刻后，疑惑唤道：“薇薇安娜。”

　　“嗯？”

　　“你是在生气吗？”

　　薇薇安娜微愣：“为什么这么说？”

　　维洛德：“你刚才问我的姓氏，和那些你之前不知道的东西时，笑得不是很开心。”

　　薇薇安娜神情凝滞一瞬，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不，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毕竟我们只相识了半个月，感情远没有达到需要告知这些事情的程度。”

　　“就和你现在明显较为疏离的态度一样吗？”维洛德反问。

　　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选择逃避性的喝上一口热红茶，这能让她保持沉默。

　　但维洛德显然没有放任她逃避的意思，他追问道：“感情的程度，是靠相识的时间来衡量的吗？”

　　“我想，大部分是的。”薇薇安娜回答。

　　“可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不是。”维洛德视线从窗外的白玫瑰转向薇薇安娜，“毕竟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就是我这一生的命定之人。”

　　薇薇安娜：“……”

　　明明是近似于告白的话语，他说出口的语气却随意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半撑着头的闲散坐姿也是十足的懒散。

　　但随意成这个样子，他那双如宝石般湛蓝的双眼中所透露出的认真，却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热气上涌，不用照镜子薇薇安娜就知道，她的脸肯定已经开始逐渐变红。

　　这段时间天气太好，玻璃透光，窗边果然容易热，她下次还是应该往里面坐一点。

　　掩饰性的低下头，薇薇安娜喝了一口热红茶，清了清嗓子后，勉强镇定道：“语气这么确定的话，对你的下一位恋爱对象不太公平吧？”

　　维洛德视线在薇薇安娜微红的脸颊上短暂停留，轻笑：“薇薇安娜的语气也很确定呢……确定我一定会有下一任。”

　　“我没有很确定，只是觉得一生这么长，只有一段感情的，还是少数吧。”薇薇安娜答道，“毕竟一段感情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分手。”

　　“比如？”

　　“比如，性格不合，目标不同，意见分歧，感情破裂什么的……原因有很多啦。”

　　“如果一方去世了呢？”维洛德突然问。

　　“这不就和分手一样吗？”

　　“一样吗？”

　　“不一样吗？区别不过是前任活着还是死了吧？”薇薇安娜没有多想，随口答道，“话说怎么突然就快进到生离死别了。”

　　维洛德没有回答。

　　薇薇安娜也没有在意，她这话本来就不好接。

　　聊了这么长时间，消除掉两人三天没见的隐形隔阂之后，薇薇安娜也不打算再兜圈子，她正色起来，话风一转，直接发问：“所以呢？维洛德知道原因吗？”

　　“那晚你变成那个样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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