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在哪儿

　　第二章
　　寻亲
　　一阵哭声把常春生从睡梦中惊醒，他揉揉朦胧的睡眼，原来是旁边的孩子在嚎哭。他抱起孩子，湿乎乎的，摸摸自己身下，也是湿乎乎的，孩子尿床了，孩子感觉不舒服所以哭的很凶。这可咋办呀?他从床头的旅行包里翻找，找出一件柔暖的厚一些的秋衣给孩子裹上，他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小女孩，细胳膊细腿，黑瘦黑瘦的，就是一张小嘴显得突出，大张着哇哇哇地哭着。常春生拉过被子给孩子盖上。孩子还是哭，哭的他心里很烦，烦透了。他望望窗外，黑沉沉的一片，树木的枝丫鬼魅的在风中晃动着。他真想把这个烦人的孩子扔出去，可是外边都要下霜了，这么小的孩子是会冻死的。他呆坐着，孩子依旧是哭。他的肚子轱辘叫了一声，他感觉有点儿饿，晚上吃的那一碗稀饭早不知跑到那一个爪哇国了。自己都感觉饿，孩子是不是也饿了呀?他揉揉眼，起身给孩子冲了半瓶奶粉，孩子在他的怀里一口气吃完半瓶奶粉，打了一个饱嗝儿，安静地闭上眼睡了。疲倦的常春生躺下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反复地问自己，怎么办呢？
　　第二天，还是雾蒙蒙的天，有点儿阴冷，零零星星飘着几滴冷雨。一大早，常春生来到秀水公园门卫室，想让张大爷帮着出出主意。张大爷摸摸光光的脑袋，黑眉毛抖了几抖说：“那么大个医院，每天出生那么多的孩子，这可到哪儿去找他的爸爸妈妈呀？再说了，他们明显是把孩子抛去了，这可咋办呀？你说我老伴儿活着就好了，他最喜欢孩子了。要不我问问邻里邻居的看看谁想要这个孩子。”
　　常春生给张大爷递上一支烟说：“您费心问问吧，这孩子怪可怜的。”张大爷点点头。常春生带着孩子上不了班，只能请假。他带着孩子去孕婴店买了两件婴儿衣服，跟着张大爷去为孩子寻找家。
　　可是问了十多家，没有人家愿意接纳这个可怜的孩子。张大爷的邻居王大妈是个热情的好人，她六十多岁，一头花白的头发好像在述说着岁月的沧桑。有点儿微驼的背有那么一点儿倔强地挺立在风中。她说：“没有准生证明，不好上户口，上不了户口，就是黑户，不好弄啊！这孩子可怜啊!你们再去问问，我给孩子做两个小褥子，扯点儿尿布。”王大妈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收拾旧衣服。常春生和张大爷又去找了一圈儿，没有人知道有关孩子的一丝一毫，也没有人愿意收养这个黑户小女孩儿。王大妈喃喃地说：“可怜的孩子，咋办呢？”王大妈的几个孩子也都过得不太宽裕，她自己身体也不太好，还要照顾半身不遂的老伴儿，还要照顾孙子孙女儿。人啊，怎么有这么多的无奈呢？
　　常春生抱着孩子，提着王大妈给的一包小孩用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王大妈已经喂过孩子奶粉，孩子不饿，安静地睡了。常春生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想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天，常春生来到邻居刘大妈家，刘大妈是一个能干的热心肠的人，刚退休不久，一儿子在外地上班，女儿在本地已经结婚，住在婆家，家里只有她和身体不太好的老伴儿。刘大妈帮着常春生抱着孩子四处打问孩子的父母，四处寻找哪家愿意收养孩子，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张大爷就建议常春生把孩子送回乡下老家，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不得已，常春生抱着孩子乘坐班车回到乡下，他的村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槐岭村。他们的村子依山旁水，是一个景色秀美的小村子，是一个有着优良革命传统的村子。村子的前边有一条美丽的河叫做小汤河，小汤河泛着朵朵美丽的浪花，永不疲倦地唱着四季歌，伴着这里的村民走过无数个春秋，走过无数个冬夏。
　　常春生小时候，喜欢听先辈们讲那些烽火尘烟的英雄故事，有时候，他会爬上村子后边的小山包，想象这里曾经有过的硝烟弥漫，这里曾经有过的鲜血浸染。常春生甚至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早出生几十年呢？他相信如果自己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在英雄的引领下，自己一定会胆子大起来，会把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英雄的土地上。可惜英雄的故事已经慢慢地消散，一点点地卷入了小汤河的浪花，随风飘向了远方。
　　常春生的思绪被哗啦啦的小汤河水带走，又被呼啦啦地小汤河水拉回来。他沿着小汤河走进了自己的小村子。
　　常春生的家是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上房是三间半旧的北房，房顶是楼板的，三间西厢房，东厢房是两间一过道，院子的西南角有一棵洋槐树，洋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这棵洋槐树是常春生儿时最美的回忆，回忆里有五月浓浓的槐花香，还有翠玉丛中那串串诱人的银铃。每次回家，常春生一进家门，看见这树，就觉得亲切。今儿回来，常春生可顾不上招呼他的槐树朋友，常春生七十三岁的老父亲就在五月槐花飘香的日子离开了他们，去守着那座他热爱的，浸染过英雄鲜血的山丘，再也不回来了。六十九岁的老娘，因为父亲的病，加上父亲的离世，着急上火，眼睛有点儿坏，看什么也是混混沌沌的。常春生一进门，孩子就哇哇哇地哭。家里的狗狗大耳朵黄，也跟着汪汪汪地吼。“谁呀？”他的老娘一边喊一边迎出来，老娘中等偏瘦的个头，她的面相和常春生有八九分的相似，一张曾经清秀端庄的脸，干瘦干瘦的，缩成了一张核桃皮。老娘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当她看清是儿子，儿子竟然还抱个孩子，她脸上立刻现出惊异的表情。难道儿子有女朋友了，还偷偷地把事儿干了？这孩子怎么不言不语地，也不给我透漏一点儿风声，我这当老娘的连人家媳妇的面都没有见过呢，就把孩子给我带回来了。她立刻笑嘻嘻地接过孩子又往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才问：“她妈呢？”孩子在老娘的怀里哭的更凶了。老娘笑眯眯地摇着孩子说：“小宝贝，回家了啊，咱不哭了啊!”
　　老娘听儿子述说了孩子的事情，一张干瘦的脸像帘子一样呱嗒落下来了，她开始数落儿子：“你眼看着就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还没有娶上，你弄回一个孩子算是怎么回子事儿啊？城里的女子条较高，咱娶不起，农村里的女子也还多着呢，人家给咱介绍一个又一个，你还挺牛，不愿意，可是人家一个个都结婚了，你还是光棍一条。好歹你在城里还有一份工作，我觉得咱条件放低点儿，应该还是能娶上媳妇的，可你弄回一个孩子，别人家怎么看你呀？本来你哥就因为你顶班的事儿生气，我这快入土的人了，给你养不了这孩子。你哥也是不会允许我给你养这孩子的。”
　　“妈，我是想让你们看看能不能帮孩子找个家，看看有没有缺孩子的人家，收养孩子。”
　　哇哇哇孩子还是哭。
　　老母亲叹口气，颤颤巍巍地出去了。中午回来，老母亲沉着脸说：“哪能找下？有的怕孩子有残疾，有的怕上不上户口？”
　　吃过简单的午饭，老母亲又去帮着小女孩找家，结果还是石沉大海。
　　不得已，常春生只得又把孩子带回了县城里。
　　常春生带着个孩子，上不成班，还是得想办法给孩子找爸爸妈妈。好心的邻居李大爷建议他去找报社，刊登公告，寻找孩子的爸爸妈妈。李大爷矮矮胖胖的，白皙的大圆脸，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不到六十岁，因为高血压，从一所小学里退下来了。常春生抱着这孩子，在李大爷的帮助下，来到了一家旅游报刊编辑部。年轻的编辑小李白白净净的，书卷气十足，他挠挠头，咧嘴笑笑说；“按理说这种事儿我们是不会刊登的，可是李老师过来了，那这样吧，我请示一下领导，能帮忙我们尽量帮忙。”
　　“那好，小李拜托你千万记着这事儿啊!”
　　“李老师，我会的，您放心吧。”小李客气地说。
　　“你可得抓紧点儿。”李老师叮咛着。
　　“一定，我尽快办。”
　　一周后，这家旅游周报中缝的下方出现了这样的内容：
　　昌黎县广大人民：
　　一九九一年，农历九月十九日，昌黎县秀水公园捡到一个小女孩儿，希望孩子的亲属尽快认领!有知情者请尽快告知！
　　联系人：昌黎县秀水公园环卫工常春生
　　1991年农历9月25日
　　报纸的这则消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怀揣着一线希望的常春生，天天支棱着耳朵打听有关孩子的消息。但是好几天过去了，在这茫茫人海中，你来我往，匆匆忙忙，没有人带来一丝一毫有关孩子亲属的消息。
　　常春生等来了一条冰冷的消息：常春生如果再不上班，就要被单位辞退。
　　孩子哇哇哇地哭。
　　常春生抱着孩子，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又一滴，滴在了孩子的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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