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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辱
于是,顾元琛又逼问了几句——究竟是哪日?什么时辰?他说了如何的话?
终于问得姜眉的十根手指都鲜血直涌,洇湿了床褥才算罢休。
问得顾元琛自己也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姜眉那时神情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这本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却好似有人给他下了禁咒,叫那时的情形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脑海中抹消。
姜眉被耗干了气力,只张开唇瓣无声地默念起来,看那口形,似乎是说:“你既已心知肚明,知道是哪日,何必再问,你很无趣。”
带着鲜血的柔软粉舌从她齿贝间探出,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若非是如今身受重伤,面无血色,想必也是姣好模样。
似乎是累极了,姜眉不再理会顾元琛,闭上了眼躺回床榻。
顾元琛今日前来,自然是已经查清了她的底细,知道了她是窨楼的人。
听说这里的女杀手皆是自幼时培养,一惯动用床上的功夫,先诱人上钩,再趁人不备行刺斩杀。
此女容貌清丽,也已非处子,一身功夫了得,想必很早开始,也早就做过许多次这样的事了。
如若不然,为何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别有用意?
明明她如今残破不堪,已经半个身子踏入鬼门关,人不像人,鬼不不像鬼了,却也能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从来不会对这种女人提起兴趣。
顾元琛还正因这“无趣”二字感到格外有趣时,姜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目光直刺他额心的金红花钿,张口碎念着。
她说了足有三遍,顾元琛才看清了她想说的是什么——
“你无有正妻,还有过那么多姬妾,便是被很多女人玩乐过了,你也不干净。”
*
她这是在羞辱自己?
顾元琛眨了眨眼,即便眉目间含着一抹笑意,却还是掩饰不下眸中的残忍的底色。
他瞥了眼挂在床边的那根鞭子——这是他特意下的命令,鞭子上还有姜眉的血。
被训好的烈狗,就算是瞧见鞭子的影都会心生敬畏,顾元琛深黯其中道理。
不过他如今也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容易驯服,或者说是她不可能被驯服。
这女人是有意要激怒他才这样说话的,她还是一心求死。
看清了他面上骤变的容色,姜眉心里略过刹那的得意,便趁着未被堵口,狠命去咬自己的舌,她想,就是算要死在他手里,死前也要吐他一身血。
不论他想做什么,依照与窨楼的约定,即便她刺杀敬王失败,只要她身死也不吐露出有关窨楼的半点消息,五百两黄金和两位妹妹的下落便能到手。
姜眉已经嘱托友人为她全尽身后之事,算着日子,如今两位妹妹应当已经去往江南了……
“郎中就在门外,你死不了的。”
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一般,顾元琛上前托起姜眉的脸。
这是在告诉她,他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姜眉身上未着寸缕,洪英便只能在远处站候,隔着帐帘,他瞥见王爷挺拔的背影。
也不知那个哑女杀手说了些什么,竟让王爷的语气听来平添了些微妙的兴奋。
“王爷——”
身后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唤,洪英回头,看到是何公公前来,他是自王爷幼时起就侍奉左右的老内侍。
此前何永春因家中亲眷离世回乡探望,得知王爷遇刺的消息后便加急赶回,不曾放下身上的包袱便匆忙前来,洪英忙示意他噤声。
“何公公,王爷说不许旁人打扰。”
何永春自然明白,便问王爷如今身体恢复如何,幕后主使可曾查明。
他知道这些事洪英会做得妥帖完备,如今一番询问,不过是图求一个安心。
“房中之人是谁。”
“是……行刺王爷的那个女杀手。”
何永春总算知道了洪英的神色为何如此焦忧。
当真不知王爷如今究竟在想什么,既然已查明了此女的身份,将那小小窨楼连根拔起更是指日可待,今日何必多费口舌见上这一面,还耗费那么多金贵的汤药给她医治?
“何公公,王爷早已经见过一面了,是因为她的脸……”
洪英在何永春耳畔低语,说起来自己初看清这女子面容时的惊诧。
这一下,何永春也没了主意,那个人是王爷的逆鳞,在王府中无人敢轻易提起。
“这真是冤孽啊……”
*
阻止了姜眉咬舌自尽,顾元琛却什么都没再做,只托着她的脸,赏玩着她眼中的迟疑与惊惑,间或清咳几声。
为不让她的伤口发炎,屋内的炭盆放置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听到了身后的私语声,顾元琛抬手,洪英与何永春连忙上前,一人为他去搬椅子,一人递给他一条薄毯。
那薄毯最终落在了姜眉的身上,遮住她的身体,露出她惶惑的神色,以及被金环禁锢的细白足腕。
“十三年前的今日,你被一个叫褚盛的人从满春楼买走,进入窨楼,此后他成了你的师父,你的主人,窨楼培养你作为杀手。”
顾元琛缓缓说道,声音冰冷。
“本王很是好奇,你如此卖命是为何故——十三载为人鹰犬,你不记恨他们也罢,怎么如今反做了一条忠心的狗,熬受重刑,宁死都不肯泄露半点消息?”
他都知道?
姜眉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不是的,顾元琛不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晓两位妹妹的存在!
这个男人阴毒险恶,不择手段,不可以,决不能让他知道!
姜眉情绪激动,一时头痛难忍,眼前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都说十指连心,可是那日她被擒之后,十指被一根根拶断,指甲被一片片拔下,却不及头颅深处被人搅拨一般的剧痛万一。
那一夜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痛到了极致,便感受不到痛,唯余满腔满腹的晕眩恶心。
姜眉胃中一阵翻涌,一口腥血从唇角涌出,头沉沉垂到了一侧。
“王爷问你话呢,你少装死!”
何永春对顾元琛忠心不二,对府中诸多护卫更是亲待如子,自然不会对姜眉客气。
洪英这几日一直负责姜眉看管治伤之事,自然知晓王爷投用了多少名贵药材在这女人身上,亦知道王爷日日询问这女人的伤情。
他拦了何永春,叫府中医师鸠穆平进门为姜眉诊脉,她本就受了重刑,手腕也被绳子磨得残破不堪,许久才找到一个可以下指的地方。
“她怎么了?”
“王爷,她受伤太重,已经坏了身子,如今再经受一点刺激,也会头痛呕吐,若是再不能静养,恐怕就活不过冬天了。”
似乎是听闻此言,顾元琛心中生出几分怜惜,抬手将那薄毯在她身上压紧了一些。
“这可怎么办呢,本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那便只好来猜了——”
他语调轻柔,却是字字诛心:“姜眉,总不会是你有什么亲人在窨楼被留作把柄吧?嗯……应当不是。”
他称自己猜错了,微垂下眼眸,神色满是无奈,却丝毫没放过姜眉狼狈惊惧的神色,漠然看她在榻上缩成一团,看她口吐鲜血,冷汗肆流。
姜眉口中沙哑的啊啊叫着,听来甚是滑稽可笑。
看她口型,应当是想辩解说:“为了钱财。”
顾元琛拿起一旁的布巾为她擦拭唇角,待她平静下来,便又道:“本王都明白,自然是为了钱财的,可是这钱财又是给谁呢?”
“两年前褚盛无故失踪,你没了上级,不必将杀人后所得的银钱上交,甚至是无人再控制你,真奇怪啊,此时你已是自由之身,为何不带上银钱远走高飞呢?”
他反复言说,用言语挑弄她,如今她像是他手中的一件玩物,供他动动手指便能驱使,一个眼神便能取乐。
“你今年二十岁,两位胞妹一个小你一岁,一个才满二八,自幼时分别后,你有多少年不曾见过她们了,而今若是再见,还能认得出吗?她们应当和你一样生得清秀吧?”
姜眉挣扎着想要摆脱顾元琛的手却无济于事。
医者仁心,鸠穆平看姜眉的面色实在是一片死灰,鼓起勇气想要出言提醒顾元琛,却被身后的洪英握住肩膀,缓缓摇头。
顾元琛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换了个姿势倾身向前,握住了姜眉残破的手细细摩挲,似乎是为了那断肿的指骨颇感怜惜。
“十九岁,十六岁,真可惜啊,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若是落到了好人家,如今也当衣食无忧,可若是落入了不好的人家……”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姜眉滚烫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怔了片刻,颇有些嫌恶地擦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将丝帕顺手丢进了火盆里。
姜眉呆愣了片刻,抬举着近乎残废的手想要触碰到顾元琛的一片衣角,可是正如她十余年来的满腔希望一般落空。
只有窨楼的人知道两个妹妹如今在哪里,如今顾元琛知道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留自己一命苟活至今,就是为了今日来这般凌迟她的心吗?
只是在顾元琛眼里,刺客姜眉脸上的神情很是好看,绝望,满心满眼的绝望,却又暗藏了那一点点的不屈和期冀。
他把那仅存的一点点哀求挑剔出来,柔声问姜眉想不想见到自己的妹妹。
姜眉挣扎着跌落床下,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这次从口中吐出的血一片青黑。
顾元琛只是轻轻挪开了自己的皂靴。
见自家王爷如此,何永春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宁了几分,王爷是他从小照料到大的,可是他已经年迈了,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何永春清楚,这女人是心狠手辣的刺客,是为了钱财什么都敢做的杀手,更是喂不熟的狼崽,她这幅容貌……是冤孽!王爷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洪英,窨楼中知道她底细和两个小妹下落之人,可全都杀干净了?”
洪英回禀其众皆被斩杀,顾元琛满意地颔首,目光压在姜眉被泪水灼烧的面上。
如此一来,便只有他一人知道两个小妹的下落了。
“你杀了本王的一个死士,现在自然要赔给本王一个,今后你便是本王的人了,如此,你可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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