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根尼的阳光

　　三日前。

　　十一月刚过，京城已经开始初步降温。宋月见回房换了一件稍微保暖的大衣。

　　“晚上一点半了，你真一个人过去啊？”室友是颜舒，颜舒也考来了京城，如今毕业半年进了知名的审计公司当社畜。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安心加班吧，我看完升旗就回来。”宋月见第二次以659的高分再次考上政法大学。半年前两人大学毕业，好在两人上班的地方挺近，干脆一合计，一起合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我真走不开，我当时为什么要一心干审计啊啊啊！真是脑子进水！”颜舒已经连续加班一周，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一天还要居家办公，满脸写着疲惫。

　　“你别熬太晚，回来我给你带早餐。”宋月见的工作也忙碌，她一次就上岸，如今在法院工作。

　　“早知道我应该也考公！”颜舒眼神呆滞，神情麻木地敲着电脑。

　　等宋月见打车赶过去，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她顺着入口的方向挤在人群中，只等时间一到准时冲刺。

　　晨曦微露，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众人都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宋月见被激动的人群推着往前走，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身体很快失去平衡。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靠近，对方迅速伸出手，将她稳稳扶住。

　　整点钟声响起，热闹的人群在欢呼，宋月见尴尬地抽回手，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久违的生日祝福：“宋月见，生日快乐。”

　　与周晟的再次重逢如一滴春雨汇入清池，搅得一池水泛起层层涟漪。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两人来说，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早上的咖啡馆内，轻快的爵士乐与窗外偶尔传来的早高峰车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都市节奏。宋月见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捧着一杯渐凉的拿铁，眼神却早已飘向了门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这些年，你……还好吗？”周晟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宋月见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还好，你呢？”

　　两人坐下，气氛却显得有些尴尬。他们曾经是那么熟悉，但现在却仿佛成了陌生人。周晟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一次开口都是小心翼翼，他们做不到谈论过去的美好，也没办法分享现在的生活。每一个话题都像是一个微妙的试探，试图窥探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咖啡馆的灯光渐渐变得柔和。宋月见和周晟就这样静谧地坐着。

　　五年前的意外如同一场风暴，这些年的分离和错过，已经让他们无法再回到过去。

　　无疾而终的相逢，周晟看似淡定实际满身狼狈地离开。

　　“所以你就这么走了？”好友叶梨初怒道。

　　“你放心，我有自己的节奏。这次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了。”周晟撸着狗毛信誓旦旦道，目光流连在手里的相册上。

　　“……行！节奏哥！”叶梨初翻着白眼挂了电话。

　　周晟翻开相册第一页，那是一张清秀女孩在大雨中毅然挺直身躯的照片，灰暗色调里，女孩挺直的背和不屈的神情点亮了整张照片。

　　那是周晟第一次遇到宋月见。

　　七年前，青南市。

　　南方夏天的暴雨，总是夹杂着闷热、潮湿、黏腻和一丝喘不过气。

　　然而，享受着空调屋里恒温的周晟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狂风暴雨，给午睡的妹妹盖上蚕丝夏凉被后，他叼着一块西瓜，挪动着打了石膏的右腿，越过柔软舒适的澳洲纯羊毛地毯，踱步到阳台上透气。

　　周家所在的别墅区是整个青南市数一数二的高端楼盘，小区里全是独栋，住户也都是身价不菲的名流和生意人。

　　因此，周晟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略显惊讶。

　　他的视线透过层层雨幕，落到了对面别墅门口前挺直站立的女孩身上。

　　女孩穿着一身普通短袖长裤，齐肩的长发被雨点打湿。整个人站在别墅门口，形容狼狈。

　　就在周晟猜测这女孩应该不是这里住户的下一秒，对门别墅的门“嘭”一声被人推开了。

　　出来一个女主人架势的中年女人，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男孩神情闪躲，中年女人倒是架势十足，将手里的灰色背包扔到大雨中，发出一声闷重地响，包里的东西乒乒乓乓洒落一地，让对楼的周晟都不禁皱了眉。周晟回屋扫了眼熟睡的妹妹，发现没被惊动才继续回看过去。

　　对门楼的女人中气十足，数落与嚣张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雨幕飘到周晟耳朵里：“这次就放过你，像你这样手脚不干不净的，我们家也不敢用了。”

　　背对着周晟的女生不知反驳了句什么，周晟隔着雨幕没有听清，但显然不是什么求和的话，因为这句反驳引来对方更大的嘲讽：“笑话，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这次没抓个现行，那是你运气好！不想惹麻烦的话，就给我赶紧滚！”

　　周晟这会扔了西瓜皮，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窝在沙发躺椅上，甚至打开了一丝窗户，迎面扑来一点夹杂着泥土雨点的青草味，沉浸式欣赏对面楼的闹剧。

　　好像女生又说了什么，站在台阶上的女主人被气得不轻，疾速回屋后又气冲冲拿着一个钱包出来，从里面掏出十来张红色人民币，递过去的手顿了下，继而大手一挥，钱洒落一地。

　　“我看你不拿到钱不会罢休，多的算我赏你的！”说完扯着小孩后背的衣服，将人推搡着进了屋，然后用力地关上了大门。看上去着实被气得不轻。

　　独留在雨幕里女孩，肩膀看上去略显消瘦，但背部直挺，直到过了片刻才半蹲下捡完了地上的钱和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后，被叫来的保安催促着离去。

　　离去的刹那，周晟才得以窥见女孩的真容，清丽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周晟也说不出来对方应该有什么表情。一场午后闹剧就此结束。

　　晚饭的时候，周晟在给妹妹喂饭，听着家中保姆念叨小区里的新鲜事。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哦！对面的林太太今天在业主群里发了好大的火，听说是家教偷钱还不承认，被她抓住骂了一顿赶出去了。好像是个成绩还不错的小女生呢，怎么小小年纪就干这种事……”

　　周晟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没有搭理这个话茬。

　　保姆林姨是小时候照顾他的阿姨，今年又被请回了周家。林姨也拿捏不准这位小少爷如今的脾气，只好转移了话题：“阿晟，周先生把学籍都转回来了，下个月你就能去上课了。青南高中很不错的……”

　　青南高中，确实很不错。

　　青南市是南方的一座二线城市。青南高中则是市里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学校为了稳住教学质量，遵循严格的早晚自习制度，今天开学第一天也不例外。

　　于是，宋月见中午来了学校报到，交了学杂费后，拿着新钥匙去往宿舍楼。

　　“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东西啊！”一道略显严厉的女声从屋内传来：“哭有什么用，你现在已经高二了，应该想办法把学习成绩提上去，你们王老师说了，开学第一个月会有月考，你得加把劲才能调到重点班去！听见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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