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短篇

　　柳生偶尔会走神。

　　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和进行社团活动，他十分专注，投入。
　　只是偶尔，他也会发呆。

　　就比如现在。

　　一分钟前他还在慢条斯理地记录着枯燥乏味的课堂要点，但小岛静经过了a组的教室。

　　这让很多人开始侧目。

　　柳生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她移动。

　　她手上拿着化学仪器，对她的课表了如指掌的柳生知道，她这节课是实验课。

　　少女的脸经过窗外，明暗交替，这是教室里大部分男生青春的憧憬。

　　而大家到了放学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质疑了那位半吊子化学助理，并展示了正确的实验试剂做法。

　　就在那天晚上，她来柳生家串门，少女无聊地趴在柳生的床上，翻他床头的书，两个人聊起不久后的修学旅行。

　　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衣服从她身下抽出来，挂到柜子里。

　　因为她的腿趴在他的衬衣上，像是在对柳生进行隐秘地喧叫，斥问他的内心。

　　这种古怪的亲密让他不适。

　　这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牢牢恪守的界限和准则。

　　“北海道很无聊啊。”

　　“确实，现在也没到下雪的季节。”他依旧面不改色地翻阅着书籍。

　　她突然凑近，“我们逃了不去吧？”

　　他用沉默来表示不同意。

　　柳生能感觉到小岛静已经坐直，用她那双漂亮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书页上的那一行字上——
　　“平衡终会被打破。”

　　那么，会是谁来呢。

　　他猜是小岛静。

　　因为他不会让自己去打破没必要打破的东西。绅士能理智到去左右自己的感情。

　　既然没办法拥有，那么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他理智到能够指挥自己的感情，按着既定的路前进，努力不去理会路途中带刺的玫瑰。

　　他这种人适合的永远是温柔解语的百合。

　　:

　　他想的不错。

　　这种平衡确实被小岛静打破了。

　　一直以来，外界给小岛家独女冠上许许多多的称号。

　　有褒有贬。

　　赞美她年岁尚小便能有所成就，热爱自由奋不顾身，全身上下都是浪漫主义的色彩，是艺术界需要的一把火焰。

　　批评她不懂做人，恃才生骄。

　　她就像一束任性又孤高的火，从来不屑一顾，只是在为自己燃烧。

　　如此独一无二。

　　小岛静是男生们渴望驯服的那一类人。

　　她的美不仅仅在于脸，她的灵魂更能让人颤栗，她的特立独行已经使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因为她所做的，是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他们只能看着她的举动，一边在心里酣畅淋漓地喝彩，一边在现实里止步克制。

　　她如此独特，如此别具一格，她就应该远远地挂在天上，飘在云里，不被任何人摘下。
　　既然我不可以，那其他人也不可以。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样的小岛静，却在修学旅行回来后对柳生问出了要不要在一起的话。

　　她一向是这样，察觉到不对，就会主动出击。

　　柳生在翻着书。

　　外表依然冷淡禁欲，可他的内心有着古怪的翻涌。

　　但他却说，
　　“你的选择永远不会是我，我也一样。”
　　“我未来的规划里始终都没有你。”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他预感到从现在起，两人命运的交汇就此断裂。

　　这是他的答案，也是他的选择。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生比吕士。
　　“真的假的？”

　　我们这样的关系...小岛静把这句话吞下去了。

　　两个人对于彼此来说是最特别的，这样的关系，你分割不了的。

　　她喜欢柳生吗，她不知道。也许柳生说的很对，她最想要的选择不是他，她最合适的人更不是他。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这种人会吸引男人的目光，但聪明的男人不会为她驻留。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小岛静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柳生是聪明人。

　　可她只知道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小岛静只是想这样做就做了。

　　小岛静和柳生比吕士认识了十年。
　　那么两个人就这样理所当然的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柳生看着她戏谑的脸。

　　这张脸张扬明艳，他恍惚想起前几天对自己告白的另一个女生。跟她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文静，温顺，笑起来像沾满晨露的茉莉。

　　他对着小岛静注视了很久很久。

　　像是以后见不到似的，这是他第一次沉默地看了她这么久。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她是他从被迫接受到自愿接受的、从小到大的习惯。但没有人说过习惯不可以被割舍。他其实每天都在心里预演着这割裂的到来。

　　他从前预见的两人的分叉路口，来的比他想象的要早的多，也猛烈的多。

　　:

　　顺理成章地，柳生和那个文静娴雅的女生越走越近。

　　他并没有去深究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一向都乐于让事情自然地发展。

　　于是十年的青梅竹马开始渐渐疏远。

　　她看着下面两个人结伴同行的背影，柳生如同翠竹一般挺拔清瘦的身形，还有女生秀美安静的模样。

　　确实很般配...

　　她知道柳生对自己的规划。他或许会在学生时代交往一两个安静优雅的女朋友，然后于事业有成时再选择一位温顺柔美的女士结婚成家。

　　这是最适合他的人生。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人生的规划里面没有她。

　　但让天之骄子如小岛静立马甘心是不可能的。
　　她清楚地知道这里面似乎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她更多的是恼恨。

　　她似乎是先被对方给放弃了？

　　“这是大小姐的胜负欲，不是青春萌动。” 那位柳生的白毛搭档戏谑地看着她。
　　“你又不喜欢他，你凭什么要占有他一辈子？”

　　既然你自己都不是那种感情，何必要求他对你有什么呢。

　　...是这样吗？

　　于是她渐渐选择抛下这些。

　　对柳生的这样一次窥探，似乎也是为了完成她内心的蜕变。

　　她继续燃烧着自己，做那个孤高的、可望不可即的小岛，仿佛这一次落败不复存在。

　　少女将柳生放在一边很少去理会。只是偶尔想起还会有些不习惯。

　　两个人从前虽然不是那种过分亲密的连体婴儿模式，但每天还是能见面说话的。

　　而现在就像陌生人。

　　但两人如今隐藏的很好，因此旁人甚至看不出来如今的违和。

　　这是两个人作为共犯最后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过年底时还是避免不了见面，他们都很会在长辈面前装相。

　　这是十年的默契和情分。
　　但现在他们却用这些默契和情分来为两个人的疏离添砖加瓦，欲盖弥彰。

　　自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和柳生她说过一句真心话。柳生亦是如此。

　　所以当他站在她背后，提醒她水果刀在哪的时候，她下意识愣住了。

　　小岛静很快反应过来，拿了刀开始削水果。

　　她切块装盘的时候还扫了一眼右面，大人们似乎也在看着她们，仿佛在说两个孩子感情不错。

　　她心里忍不住想笑。

　　然后手指自然而然被切到了。

　　柳生很快拉过她的手看口子，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长辈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但被柳生拉住了。

　　他瞥了一眼过来，“别动。”

　　看柳生给自己包伤口，她有点恍惚。但很快，她就从回忆里抽身，看着柳生为她贴好纱布，她有些兴致缺缺地开口。
　　“谢了。”

　　柳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东西去放好。

　　她看着对方永远是这样挺拔有序的背影，突然出声。
　　“明年开学我就会去美国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声。”

　　而不是让他从别人那里知道。

　　本来她是打算谁也不告诉的。她也没有告诉父母，是自己的决定，学校都已经申请好了，也拿到了offer。

　　但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伤口和包扎，让她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惆怅。

　　因为这一次是她要先抛下他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原来我还是有一点温情在的。
　　不过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柳生的背影一开始顿住，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开始忙碌，他在处理她刚才没有弄好的水果。
　　“你父母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懒洋洋地回应着对方，看着比吕士切水果的手，骨节分明。

　　不是没想过继续留下来，但是...她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如果仅仅是为了柳生，那更没什么必要。

　　换成之前他刚拒绝自己时，小岛可能还会凭自己的胜负欲乘胜追击，但现在么，没什么感觉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见他一直不转过来看自己，她也觉得没意思，懒洋洋地转身，“我走啦，有事联系。”

　　联系...？

　　命运的红线不能在一断再断的同时，你还奢望它能继续若无其事的连上吗。
　　柳生知道不可能会有联系了。

　　他握着刀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身后脚步声越走越远。但他始终没有回头。手上的力气仿佛是在阻止他转身的动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