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高二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能重来，她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醉过去的最后一秒，秦琳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想法。
　　这怎么可能。
　　她暗自嗤笑一声，放任自己陷入昏睡。

　　脑子很晕。
　　秦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的包厢，又是怎么回的家，她在卫生间吐完的记忆戛然而止，脑海里丝毫不存在有后面的丁点印象。
　　总之她已经睡了一觉，现在还能正常思考。

　　但四肢有些僵硬，似乎是保持一个固定姿势太久，导致手臂都十分酸疼。

　　宿醉醒来，脑子虽然很清醒，眼睛却一直睁不开，她明明能感受到身体的麻木，却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秦琳将此归结成身体还没有休息好，无法开机。

　　看不见周围的事物，她只能用耳朵听。
　　声音逐渐越发清晰，脚步声，说话声，嬉闹声，甚至还有翻书声。
　　秦琳也越发肯定她不在家里。

　　那这是哪？

　　“铃铃铃，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抓紧时间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熟悉的上课铃。
　　声音很大，一下子掩盖了周边的打闹声，秦琳感受到好像有人从她身边快速跑过，带起的风吹动了她的头发，从脸上拂过，有些痒意。

　　“秦琳，秦琳，”说话的是个女生，就在她旁边，并且还在努力晃动她的肩膀，试图把她摇醒，她声音清脆，“上课了，你怎么还不醒，昨晚背着我偷偷看什么好看的小说了。”

　　上课？小说？

　　这几个字明明很简单，却让她无法理解怎么会出现在现在这个场景里。

　　秦琳一下子就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她毫无预兆的端直坐了起来，突然的动作把旁边的女生吓了一跳。
　　女生又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力度不大，“我去，你吓我干嘛啊。”

　　秦琳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余动作。

　　有了直观的视线，周边的声音跟发生的对象产生了匹配关系。
　　她看见好些穿着校服的学生从前门匆忙跑进，快速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物理试卷摆放在桌上。

　　她抬头，最前面的是有些杂乱的讲桌和黑板。
　　一侧还有个大钟表，时针和分针显示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上节课似乎是数学课，黑板上还留有板书，画的是抛物线，旁边还标注着x=-b/2a，而其余公式光是看着就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现在的位置是第三排，视线很好。
　　左侧窗户被紧紧关闭的，外面有太阳，但似乎并不暖和，至少她现在的手脚并不温暖。

　　有双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秦琳，你到底怎么了？”女生似乎被她吓到了。
　　秦琳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那个女生。
　　她留着齐刘海，有些厚重，显得整个人精气神有些不足，但五官很秀美，以后肯定是个美女。

　　有些熟悉。
　　跟她读高二的同桌吴小彤长的很像。
　　不，几乎是一模一样。

　　说话的声音，和眉目间的神态，都可以说是完全一样。

　　秦琳心跳加速，一个完全不可能又绝对可能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秦琳问：“今天几月几号？”
　　刚一开口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声音很是沙哑，仿佛是很久没有喝水的感觉，喉咙干到要命。

　　吴小彤不解，回答道：“今天4月4号清明节啊。”

　　听到这个日期，秦琳瞳孔放大，她抓住吴小彤的手继续问，“哪一年？”
　　吴小彤被抓得有些疼，一边挣扎一边回道：“08年啊，你把脑子睡傻了吧。”

　　秦琳顿住，松开了手。
　　2008年4月4号清明节，正是秦女士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她还在教室里安静做题，班主任突然把她叫了出去，让她赶紧去市医院，跟她说她妈妈需要抢救。

　　而她签了字后，就在抢救室外从下午三点呆坐到了凌晨一点。
　　直到抢救室门上的红灯熄灭。
　　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出来时很沉默，还是对她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心脏抽疼。
　　如果真的是那一天——
　　回忆到这里，秦琳一下子清醒，立即站了起来就往外跑去。

　　吴小彤反应过来在后面大声喊，“你跑哪去啊，马上就要上课了！”
　　这节可是黑脸的物理课，黑脸一向铁面无情，十分看重课堂纪律，要让他知道秦琳逃课的话，后果肯定很严重。
　　班上很多男同学都“领教”过黑脸的本事，也明白挑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看到秦琳毫不犹豫的向外跑，他们纷纷看了过去，并互相打听这是怎么了。

　　处于话题中的秦琳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就想现在立刻马上跑回家去救秦女士。
　　三步梯子并两步跳，心跳急促。

　　她记得起因是因为秦女士低血糖犯了，起身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一个柜子角上，直接晕倒在地。

　　即将要跑下楼梯时，秦琳又突然想起现在是上午十点整，根据上一世的印象，这个时候秦女士已经昏倒了，她现在跑回去的作用并不大。

　　秦琳刹住脚步，又急匆匆往上跑，路过她高二三班的教室没有丝毫停顿，直冲办公室里跑去。
　　跑得太快，以至于她气喘吁吁，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累的不行。

　　一进办公室，秦琳就凭着记忆一眼锁定了当时的班主任王老师。
　　是个三十刚出头的女性。

　　她知道秦女士去世后，还安慰了她好多次，更甚至在她旷课没来，学校都打算要给她处分的时候，还帮她说了好一阵好话，就等着她从悲伤里走出来。

　　秦琳朝她跑过去。
　　“王老师，我想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她说话都带着喘气，情绪有些焦急。

　　王老师看她这个样子，连忙将手机掏出来递给她。

　　这个时候的手机普遍还是翻盖手机。
　　秦琳适应了智能手机，还有些不知道打电话的按键在哪里。
　　好在很快她就找到了。

　　“喂，有人晕倒了，很可能脑出血，地址是C市一中旁边的滨江西路七支路三号楼7-2，对，是真的，你们赶紧去。”

　　听到电话那边的保证，秦琳才挂了电话。
　　王老师有些错愕，问道：“是怎么了？”

　　秦琳来不及解释那么多，焦急道：“王老师我想请个假，我家里人晕倒了。”

　　听到这话，王老师连忙翻出请假条。
　　她教高二三班虽然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班上学生早就认识全了，而秦琳这个孩子一向最为乖巧内敛，也很爱学习，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开这种玩笑。
　　她在请假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撕了递给秦琳：“有事给老师打电话。”

　　秦琳点头，接过请假条就往外跑去。

　　她家是专门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秦女士说她反正也是做小吃摊，到哪里不是摆摊，在学校外还能赚的更多。
　　所以就在不远处租的一个房子，楼层很高，需要爬很久的楼梯，但好在租金没有很高，在她们母女俩的承受范围内。

　　而市医院离这里有点距离，哪怕一路上不堵车，也还需要半小时左右。

　　自从知道秦女士是因为脑出血死亡后，她就看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如果在救护车来之前做好抢救措施，那么未必不能活下来。

　　用请假条顺利出了学校，秦琳气喘吁吁跑到三号楼下的时候，脸被风刮的有些生疼，更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扶着墙暂时停了下来，甚至能还感受到双腿都在微微颤抖。

　　从出校门到回家，脑中熟悉的路线记忆和现实重合，让她终于有了回到过去的真实感。

　　还有7层楼要爬。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喝酒喝得太多，哪怕已经换了一个身体，在如此急促的运动下，她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好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
　　一会就好。

　　秦琳立即用牙齿将舌头轻咬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她闭了下眼，又使劲往下咬，疼得她一下子恢复了精气神，龇牙咧嘴了一下，就立马鼓起力气向楼上飞奔去。

　　怎么能休息？
　　秦女士还等着她呢。

　　鼻尖不断喘气，每当没力气的时候，秦琳一想起还在房间内晕倒的秦女士，就又憋出了力气往上爬。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秦琳快速从身上衣兜里摸出钥匙，跟着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姨妈巾。
　　她手颤颤巍巍的，插了好几次才插入锁扣里。

　　秦琳走了进去，就闻见了十分浓郁的血腥味，她侧身，很快就发现倒在茶几旁的秦女士。
　　秦女士面部苍白，侧躺着，脑袋下溢出了深红色的血。

　　她怔在了原地，一瞬间不知所措，眼眶一下子就湿了，面前的画面随即变得朦胧，看不清。
　　再见到秦女士，秦琳十几年的思念就要席卷而来，但她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这次无法改变结局。

　　秦琳强作镇定，用手背将眼眶里的眼泪抹掉，连忙走过去。
　　她托住秦女士的后背，用力让她保持侧卧式的姿势，又将她的头部上仰，避免出现堵塞呼吸道的情况出现。

　　秦琳的手有些颤抖，抿着的嘴有些苍白。

　　还有还有……

　　秦琳连忙跑进卫生间，从里面拿出毛巾，用冷水彻底打湿后拧干，又出来将毛巾放在了秦女士的额头上。

　　这些都是她已经看过很多次的方法，等到终于用上的这一天，才惊觉还不够。
　　可她只有这次的机会了。

　　最重要的还是等待救护车。
　　秦琳眼眶红彤彤的，又强行控制着情绪。

　　好在只过了十几分钟，医护人员就从门口进来。
　　在医护人员将秦女士担上担架后，秦琳快速跑进房内，按照脑中的记忆拉开抽屉，取出家里放着以后需急用的存折钱币。

　　医护人员为了避免颠簸，下楼梯的时候不得不放慢速度。

　　秦琳很快追上，跟着一块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后，秦女士就迅速被推进了急救室。
　　秦琳被拦在了外面，看着红灯亮起。

　　她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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