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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色的河水潋滟着慵懒的灯火,岸边的花楼上歌声飘荡,倚楼望江的姑娘们,手上各色丝巾飞扬,对着河里飘过的画舫抛媚轻笑。
“公子,上来玩呀~”
“公子~别害羞嘛~”
“公子~上来陪奴家说说话好不好~”
这温声软语的调笑,醉人心魂。有富家子弟,被勾起了意兴,从画舫上下来,乘着专门接客的小船,进了临岸的倚梦楼。
楼内倒是雅致,不似二楼调笑的女子那般轻浮吵闹。搭建的戏台上身姿曼妙的舞女正跳着霓裳羽衣舞,宛若飞花,据说那是失传已久的舞蹈。
那富家子弟和其他人一样,找了个空位坐下,任两个姑娘坐到他身边,递上酒水,他就着二人的手喝下,随后轻车熟路地揽着两人,欣赏台上的舞。
那霓裳羽衣舞本是前朝一绝世舞姬所创,据说难度极高,舞姬死后,更无人再会此舞。
现下金陵各家青楼妓馆都有这失传已久的舞,版本不一,粗制滥造的有,阳春白雪的也有,倒是别有一番趣味。他眯起了眼,打量着。
台上领舞的舞女和其他人大不相同,除了舞蹈更加复杂,衣裳更加华丽之外,那遮着面纱半露的容颜,以及隐约露出的身段,也是一等一的绝。
“秦妈妈。”富家子弟对着不远处的老鸨招手,笑道:“何时楼里来了这么个妙人,竟不通知与我?”
“看公子说的哪里话。”老鸨一看是老熟客,忙嗔笑道:“明明是谢公子许久不来这楼里了,我只怕是楼里的姑娘公子看腻了,这才特意找的檀仙姑娘来,正准备让姑娘来拜会您呢!哪成想您先问了。”
“是吗?那先说好。”谢公子举起手指,对着老鸨暧昧笑道:“今晚本公子要她伺候。”
“哟,谢公子你有所不知,檀仙姑娘现在还是清倌儿……”老鸨有些为难,见谢公子面露不虞,眼珠一转又眉飞色舞道:“谢公子何必着急,檀仙才刚来楼里,许多规矩不大懂,等妈妈我调教好了,到时候花魁拍卖会上,您再来也不迟呀。”
“是吗?”谢公子有些意兴阑珊,叹道:“可惜美人,可望不可及啊。”
正说话间,舞蹈快要结束,檀仙背对着众人,身子慢慢往后仰下去,宛如折枝杨柳一般柔软的身段。
一旁伴奏的箜篌声也逐渐低沉哀婉,声音越来越低,就在快要低到谷底时,陡然“呛”地一声,宛如平静湖面轻颤弹出的露珠,泛起无数涟漪,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击打在荷叶上,也击打在人的心尖上。
檀仙陡然回眸,风吹开了她红色的面纱。
面纱下果然是一张绝世容颜。
底下一片哗然。秦妈妈扫视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果然没白费功夫花大价钱买来。
“啧,果然是美人啊!”谢公子也拊掌兴叹道,随后饮下了酒。
檀仙下场,便被许多人拦着,不得离去。老鸨见客人围着她吵吵闹闹的,忙跟谢公子告罪,急匆匆赶去了那边。
檀仙被挤得无法前行,眼前拥挤的人潮,各色痴狂的面容浮动,雕栏画柱的楼道,垂落的红色薄纱,渐渐混合揉搓在一起,成了令人呕吐的色彩。
“欸——各位老爷公子们,麻烦让一让!”老鸨笑盈盈地奋力挤前来:“咱们檀仙姑娘才来楼里,就得众位如此厚爱,实在是感谢各位,不过姑娘今天跳舞太久了,求各位今天先宽恕一下,让姑娘换身衣服再来见过大家,如何?如何呀?”
她脸上夸张的笑容带起层层脂粉,那些老爷们看见她如此,一时倒了胃口。
檀仙又低着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大家便也不愿唐突美人,让了路出来。
檀仙回到了屋里,一路上迎接她的,都是姑娘们嫉妒不忿的眼光,偶尔夹杂着同情。
尤其是原本的花魁柳轻尘,更是一脸讥嘲。
一旁的姑娘似月看了她一眼,轻蔑道:“姐姐,何须跟她计较,人家和我们可不一样,人家是官妓,奉旨为妓的。”她说罢捂着红纱手帕娇羞地笑了起来。
“是啊,这楼里离了谁都行,可不能离了她,毕竟,皇上不让她走。”柳轻尘淡淡道。
“对呀,姐姐,你知道吗?她是官妓,不能被赎的,画的可不是卖身契,而是,生、死、契。”
除非死,否则不得从良。
听见这些话,在她身边的秦妈妈有些怕她不悦,忙对着似月叫道:“黑了心的小蹄子,你嘴碎什么,当心妈妈拔了你的舌头!”
又讨好道:“别听这贱蹄子瞎说,几日后便是你的好日子,别坏了心情啊。”
檀仙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们一眼,道:“我没事。”
“戚——”那边似月见她不动摇,无趣地嗤笑了一声。“浑身上下能值钱的,也就几两傲骨了,可要一直留着啊。”
“住嘴吧你!”秦妈妈怒道。
檀仙没搭理,自顾自走进了房间内。“妈妈请回吧。”她“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秦妈妈吃了一个闭门羹,但仍是站在门口,大声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她后,才慢慢离开。
屋内陈设简单,布置却格外浮华绮丽,桌子前正不安地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见檀仙进来了,那女孩眼里迸发出希冀的光,腾一下站了起来。
“姐姐……”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檀仙面前,有些不敢看她,却还是怯怯地抬头:“奶奶病了。”
檀仙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她缓步走到梳妆台前,从最下面一格里取出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上雕刻着复杂的菊花图案,手艺精细。
“这块玉佩你拿着。”檀仙递给了秋知,嘱咐道:“拿去当了给奶奶治病。”
秋知接过,看了一眼,便紧紧攥在了手里,认真地点点头。
檀仙看她入秋了还穿着单薄的衣衫,蓝色的布料洗得发白,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三根金簪。
“秋儿。”檀仙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叮嘱道:“告诉娘,把这些拿去变卖了,让她给自己和你置办点好的衣物,还可以送弟弟去学堂。”
“姐姐,我不要……”秋知忍着眼泪,泪汪汪地盯着檀仙,把三根金簪推了回去。
“听话。”檀仙有些累:“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爹去了,弟弟还小,从前我在家你尚可轻松,现在家里全靠你,你要多照顾长辈,爱护弟弟,保重自己。”
秋知含泪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等我大了,我就接你出来。”
檀仙不爱这苦情的戏码,敷衍地点点头,便让丫鬟悄悄送她出去了。
楼里的日子,纸醉金迷,衣香鬓影,恩客与妓·女自成一片天地,上演着爱恨情仇。在这里待的久了,难免被这氛围所惑。
有时她在台上跳舞,跳着笑着,会忽然忘记自己是谁。
好像自己从来就在这楼里,欣赏着那些为她投来的毫不掩饰的目光,承受着那些或嫉妒或同情的眼光,拿着恩客给的首饰银子,和他们寻欢作乐,全新沉浸在这其中。
除了偶尔会前来的秋知,除了那忽然出现的谢公子,一切没有什么不同。
谢公子叫谢玉安,是当朝太傅谢诚的独子,他娘是金陵世家大族的嫡女,身份不可谓不贵重。
而他自小便受外祖家喜爱,一直在金陵长大,泡在温柔乡里生出来一双多情的眼。
谢公子爱美人,秦楼楚馆,没有哪个地方他没涉足过。这少年挥金如土,又恣意风流,因而也多得女子们喜爱。
自然,檀仙对这位公子哥儿,也更为亲近。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熟识,常常来往。只是不巧,有一天,他出门刚好撞见了秋知。
秋知长得和檀仙有几分相似,身上却没有檀仙的魅惑和风尘气息,而是透出干净清爽,像雨后俏立的水仙花。
谢安讶异回头,询问檀仙:“这是?”
檀仙上前,拉过脸色苍白的秋知,笑道:“这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偷摸溜进来看我的,公子可不要声张。”
谢安一愣,看了秋知一眼,又看檀仙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却几乎挡住了秋知整个人,顿时心下明了几分。
他是风月场的熟客,听得此话,脸上便扬起一抹惯常的调笑:“美人开口,岂有不允之礼?”
“多谢公子。”檀仙敛妊行礼道。
“那,我便走了?”谢安故意凑近她,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话,眼睛却和她身后的秋知对上了。
“公子慢走。”檀仙笑着回复道,悄悄攥紧了秋知的手。
谢安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风轻云淡地笑着出了门。
门外估计是遇见了其他女子,一边和她们说笑着一边离开了。
秋知松了口气,檀仙松开手,走到窗边坐下,对着镜子梳妆。
“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事,姐姐,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秋知揪着衣摆嗫嚅道。
“那你看见了?”檀仙回头笑道,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看好了吗?”
秋知愣愣地站在那里:“姐姐……”
檀仙招手:“过来。”
秋知走了过去,檀仙拉着她坐下,镜子里映出一对姐妹花。
“看见了吗?”檀仙望着镜子里的她们:“看见了吗?你觉得你好看?还是我好看?”
秋知不知如何回答。
“你好看或者我好看,对你来说,没有意义。”檀仙垂下眼眸:“可是对于那些男人来说,有意义。”
“你明白吗?”檀仙叹息一般地问她。
秋知皱起了眉,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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