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的初恋

　　秧影之一直待到了天边泛起暮色的时候，在她之后，店里来了又走、去了又来，陆续留了三两个客人。

　　服务员给点单的客人送上酒水和小食，接着调试着中间的投影仪，应该是准备放电影了。

　　想到昨天找地方的不容易，秧影之起身准备回去了。

　　路过吧台时，她粗略一瞥却没看见那个叫邵淮的调酒师，又刻意退回来两步假装打量吧台柜上的酒水，歪着脑袋往后厨瞧。

　　女服务员花花立即发现她的举动：“客人，有什么我能帮您吗？”

　　秧影之尴尬笑笑：“没有谢谢啊，不早了我准备回去了”。

　　“好的，路上小心哦，欢迎下次再来。”

　　点点头，秧影之应了一声，随即往门外走。正当她抬手要拉门的时候，门慢慢从外面推开了。

　　邵淮站在门口，俩人视线撞上。

　　“你出去了呀？”秧影之下意识便问，问完又觉得不合适，显得自己一直在关注他似的。

　　“你要回去了？”，邵淮手里握着门把一动不动，似在犹豫该给她让左边还是右边。

　　“对，挺晚的了。”

　　最后他退了一步，把门前的整个空间都让出来，说：“可以往河边这条路走，更近”。

　　“嗯嗯，谢谢”，秧影之道谢，回了雪莉客栈。

　　后来，一连三天的下午，秧影之都准时出现在【停】酒吧，坐在窗边，喝着甜酒，欣赏对街屋檐下垂落的吊兰，玩着猜测路过的行人都是做什么的游戏，偶尔还能回头看看小帅哥养养眼。

　　不用思考，没有压力，尽情放空脑袋，提早退休的体验让她重新活过来了，连呼吸都是甜滋滋的，自然就放纵了点。

　　去得多，她对邵淮的注意就更多了，每每他来送调酒时，都忍不住内心被压抑了很久的玩性，总想说点什么逗一逗他。

　　这天，她本来是要回去了，但没起身就听到了他和与一男人说话的声音，对方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

　　“小邵呀，我侄女长得漂亮人又能干，今年才刚满20岁，你们肯定能聊得来。晚上我让婆娘烧两个好菜，你来喝酒，正好你们一块儿见个面！”说罢就上手要拉他走。

　　男人的热情显然让他招架不住，赶忙拒绝：“叔，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了，改天去你家里拜访”。

　　“你晚上能有什么事，店里也没几个客人，你跟我回家喝酒，明天再开也不耽误。”

　　秧影之环顾一周，店里大厅就她一个人，前两天还人来人往，今天就那么冷清，这店的生意很不稳定，显然要领邵淮回家相亲的男人也是知道这点的。

　　“不了叔，我晚上真的有事，咱们下次再喝，下次我带瓶好酒给您尝尝。”

　　明知可能拗不过，但他还在坚持，语气中的无奈让秧影之想起了她逼不得已参加过的各种酒局，一瞬间，正义感上来了，朝着门边大喊，

　　“老板，我点的酒怎么还不上啊，都等半天了！”

　　中气十足，隐约还带着点怒气和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外面的两人肯定听到了。她在内心得意，演技不错。

　　“马上！”门外传来邵淮的回应，原本拉扯的音量立即弱了下去，估摸着又说了一会儿，俩人才散了。

　　邵淮推门进来，正对上等待着事情走向的秧影之。

　　四目相对，秧影之率先憋不住笑出了声，邵淮也被她带着满脸笑意。

　　“老板，我都等你半天了，我的酒呢”，秧影后还未出戏，接着演。

　　她点没点单，邵淮自然知道，也明白她刚刚的话是帮自己解围，心中感激却不露声色。

　　他转身走进吧台，接着做他原来没做完的事，勾着嘴角问：“6点多了，你还不回去？”

　　往常这个点，她都要回去了。

　　“酒不给我上，老板却赶人，原来这是个黑店呀”，她捂着嘴，声音放尖，左右瞥着做惊恐模样，莫名演得滑稽。

　　“行了啊，还演上头了”，邵淮忍着笑说：“等会儿天黑了不好走，等你明天来，我送你杯特别的。”

　　秧影之咧着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踱步过去：“这是你说的，明天可不能翻脸不认账了”。

　　她倚靠在吧台上，凑过去低声揶揄：“而且，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呢，人家都赶上上门给你介绍对象。没准大叔的侄女是个大美女，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人”。

　　手里拿着抹布，一把拍在台子边缘，啪一声对上她那满是笑意、亮闪闪的眼。

　　邵淮：“酒少不了你的，再不走，今晚就别回去了！”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在话语上寻开心，秧影之已经达到了，点到为止赶紧打住：“就随便聊聊嘛，为你的姻缘考虑考虑...好，好，我不说了，明天见！”

　　说罢便一阵风似的，快速出了【停】，门上的铃铛因开关门叮铃叮铃发出声响，回荡在只剩邵淮一人的大厅。

　　他垂着头整理，耳尖还带着绯红，无声勾着唇角。

　　....

　　到门口的时候，秧影之就听见了里面说笑打闹的声音，穿过院子，走进客厅，两男两女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向他们，他们也回望过来，面面相觑场面凝固了一瞬。

　　“影之回来啦”，老板娘雪莉从楼梯走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影之，她住二楼比你们早来几天”。

　　四人接着雪莉的话茬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林慧慧。”

　　“嗨，我是小鱼，这是我男朋友叶峰。”

　　“方明轩。”

　　秧影之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昨天雪莉和她提过这两天会来4个新客人，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大家都别愣着了昂，食材都在厨房，大家一起动手晚上吃烧烤呀”，雪莉从置物间拉出一盒烧烤签子，吆喝大家开始准备。

　　男生帮忙把烧烤架子、炉子都搬出来，放上安屏当地的松香炭点火；女生洗菜，把现成的鸡翅玉米火腿都插上签子，盛在盘子里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

　　都说共事是打听消息的最好方式，就洗菜这几分钟功夫，秧影之就聊明白了，原来他们几个都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好几年没见，这回是特地约上旅游+聚会来的。

　　中间那个长卷发正拿着扇子扇火帮助炭火快速燃烧的女孩叫小鱼，她旁边忙着研究怎么打开折叠桌的高个男人，是她男朋友林峰，他们是这次旅行的牵头人。

　　“那你们感情真不错啊，一般毕业后大家都忙于生活面都难见一回儿，你们还能凑齐了旅游”，秧影之和短发妹子林慧慧聊着。

　　林慧慧：“我们几个人呀臭味相投，读书的时候天天玩在一起，后来毕业了虽然都不在一个城市但联系也密切。工作难交新朋友，可不得天天缠着老朋友嘛。”

　　“这些可以拿过去了吗，火生好了，我弄一盘试试”，方明轩挽起了针织薄衫的袖子，一手端着油壶，另一手试探着，准备端走牛肉与青椒混合穿在一起的串儿。

　　“好了，你拿吧。”

　　秧影之手上脏，腰部用力，坐着便带动身下的凳子往边上挪开了一点，给他腾出了空间，不至于让他拿东西时碰到她。

　　但一个成年男性的体格，不是女生能估摸准的，他弯腰端走盘子的时候，坚实的臂膀擦过秧影之的鼻尖，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飘入她的鼻腔。

　　“有忌口的吗，吃不吃辣椒？”方明轩站直了向着秧影之提问。

　　“我都可以，最好，多放点孜然。”

　　“好，加辣，双倍孜然”，方明轩是个不像南方人的南方人，身量高，体格健壮，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说话时脸上长挂着的明朗笑容，会忍不住让人多看一眼。

　　有的人，也确实看呆了。

　　林慧慧嘴角噙着笑，手里慢悠悠穿着豆角，那状态简直就是怀春的姑娘在回味心上人的模样。

　　秧影之心中了然，却又问：“他怎么不问你呀？”

　　“他知道我口味。”

　　一整天，除了早餐和午餐并为一顿的饭，秧影之就在酒吧吃了两碟米片。

　　炭火一点着，牛肉串一刷油，滋啦滋啦迸溅而出的食物香味，就引得她肚子咕咕叫了。

　　两个男人做烧烤主力，坐在架子两侧，一手拿刷子一手转签子，刷子放下再抓一把孜然洒上，这动作熟练得都比得上小摊老板了。

　　林慧慧端着可乐，笑得开心：“你们俩坐一起，就是兄弟烤串出摊了呀”。

　　雪莉：“是呀，有模有样的，想不到你们技能还挺多。”

　　小鱼打开手机凑过去；“这画面太和谐了，我得给你们拍张照。”

　　林峰：“要拍就拍我一个啊，林式烧烤摊可不容别人掺和，我的手艺谁能比呀”，说罢还挑衅似的拿着刷子对方明轩比划了几下。

　　但对方不为所动，最后给手里的串洒了一波烧烤料，才慢慢说：“放心，不掺和，剩下的交给你了。”

　　转而又对着秧影之说：“我手上这把可以了，拿个碟子吧”。

　　秧影之端着盘子接下他手里的牛肉串，女士们都一窝蜂拥上来，一人一串吃上了。

　　“嗯！好吃。”

　　“林峰，你那把再加点辣椒，绝了！”

　　方明轩拿了纸巾擦掉手里因撒料而沾上的粉末，走近了，秧影之端着盘子往他的方向递，示意他也来一串。

　　“味道怎么样？”方明轩拿起一串问。

　　“很香，手艺真的不错”，秧影之嘴里嚼着肉不停，腮帮子鼓着，没法让人怀疑她的话。

　　这头，雪莉打开了音响，欢乐节奏感强的音乐瞬间调动了大家的情绪。

　　林峰趁着架子上的肉没熟，拿着根小葱做帕子，把方明轩当成钢管，随着音乐扭动着妖娆身姿，回头一个媚眼，这性别差距看得大家轰然大笑。

　　小鱼和雪莉搭着肩膀、勾着手，也跟着音乐舞动起来。

　　秧影之本想置身事外，结果却被林慧慧一把拉到舞池中央，使出了高中领队跳广播体操的气势，跟着她对舞起来。

　　烧烤的香味、酒精的刺激、音乐的律动，所有的压力与窘迫都在这一刻被放下，随着燃烧的炭火燃成灰烬，消失不见。

　　安屏晚上10点的天空很亮，看不见月亮，星星挂在天幕上闪着荧荧的微光，星光连线又绘出无数引人遐想的画卷。

　　好美。

　　秧影之喝了一口碳酸饮料，躺在竹椅上看天。

　　几个人的战斗力很强，个个吃饱喝足，又快速把东西收拾好了，热闹喧嚣过后的客栈，空气中还残留着孜然的香味。

　　雪莉今天高兴，吃着串喝着酒，尽兴聊着，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点，现在已经回房间躺着了。

　　其他几人，洗漱的洗漱，打电话的打电话，她就一个人藏在二楼天台放空。

　　星空夺目绚烂，晚风轻拂温柔，远处传来田野间轻微的虫鸣声，偶尔还夹杂几声夫妻吵架、孩子打闹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她很熟悉，从前跟着外婆住在乡下的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的闲适。

　　直到后来她上了寄宿高中，每月只能回去一次，忙于各自生活的父母又在她16岁那年突然想起要照顾她，把她转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读书。

　　虽然结束了寄宿生活，每天都可以拥有吃不完的精致零食，但她还是最喜欢躺外婆家院子里的摇椅上看星星，喜欢吃外婆种的小小一粒却甜到心坎的葡萄。

　　回忆着童年时光，突然感觉身边有人推她，睁眼一看，方明轩脖子上挂着条毛巾，头发还是湿的，应该是刚洗完澡，正垂眼看她，“回房间里睡吧，晚上冷”。

　　秧影之迷糊着坐起来，摸着胳膊，确实有点冷：“刚刚就想坐一会儿，没想到睡着了”，她拿起小桌上的易拉罐，转身往门口走，“走了，回去睡了”。

　　回到温暖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很快又连上了阳台上那个恍惚的梦，外婆剥着明早早饭要用的豌豆，小狗在躺椅下相互嬉闹，只不过这一次还有一个人坐在她身边，酒吧那个看着小她几岁的调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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