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笼

　　“到了。”
　　车刹住，楚自衡看向后座：这位姜教授满脸困倦，眉毛微皱，带着手套的手正浅压在额侧：“怎么了教授，不舒服？”
　　姜行渊声音里微微带着些沙哑：“刚睡着了，车停的时候没反应过来。”
　　楚自衡探究地看着对方：怎么就会这么困？
　　三个人走进警局，门推开，便闻见警局内弥漫着饭菜味，入目，一群小伙子们三三两两头凑一块儿扒拉着盒饭，或端着还正冒热气的泡面。
　　几近下意识的，楚自衡瞄向了身侧的姜教授，看见他寡淡对此并不在意的神态，心中竟有些……疑惑。
　　竟然不讨厌泡面什么的吗？像教授这类的不是都很死板，对这些食品避之不及吗？
　　齐小睿趁两位“气场杀手”不注意，隐藏进了同事们一片和平友善的大队伍里，内心感慨万千：这可真刺激，这班上的简直就是在玩心跳！
　　“走吧，去洪队办公室聊。”
　　办公室内，楚自衡移开洪队办公桌上的资料，抽出一张纸来，坐在了姜行渊的对面，支愣着只胳膊托着脑袋看着姜行渊。
　　姜教授坐的笔直，微微抿着唇，右手耷拉在左手上，微微曲起。
　　“具体是什么时间发现陈劲失踪的？”
　　“不清楚，五点之后不久，肖小小跑来跟我说他们找不到组员陈劲，然后便集合清点人数，等到五点半，陈劲依旧没有出现在报道的队伍中。”
　　“于是大家就散开去找陈同学，六点的时候大家在崖边不远处发现血迹，但不确信是否来自陈劲，之后便打电话报案了。”
　　楚自衡眯眼，将这些记录于纸，其间对姜行渊的几番观察并没有发现异样，便继续问道：
　　“好的，之后找到尸体后会去找肖小小同学了解具体情况来核实的，那请问教授您在五点前学生们都在写生时，你在哪里，又干什么？”
　　此时姜行渊一直轻敲着的手指顿了几下，被楚自衡记录了下来。
　　“当时我一个人坐在入口旁的站台处。”
　　楚自衡留意着姜教授的下意识小动作的变化，紧接着姜行渊继续说道：“当时我靠着站台睡着了，并没有人证来证明。”
　　楚自衡闻此直白心中不由泛起诧异，遂看向姜行渊，发现姜行渊恰好也在看自己，眼里好似只有笔录上记录的内容，同时也并没有因为没有人证而焦灼不安与紧张。
　　楚自衡长叹，表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朝姜行渊摊手。
　　“好吧好吧，敢情问你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等找到尸体后洪队应该还会再联系你的，到时候你再跟洪队勾心斗角去吧。”
　　“过目，签个字吧教授。”
　　话虽如此，楚自衡仍默默注意着姜行渊的反应，姜行渊没有紧张同样也不见庆幸，一如最初一如方才，冷冷淡淡地坐在那边，仿佛事不关己。
　　姜行渊看了眼笔录，楚自衡的字有些飘逸，但并不影响美观，扫了几眼便在纸张的角落留下了姓名。
　　“那姜教授…此番辛苦您跑一遭了。”
　　楚自衡压下心底里的那份怀疑与猜测，保持客观，又好哥俩儿似地拍着姜行渊的肩。
　　“应该的。”
　　教授站了起来，第一件事竟不是拍开楚自衡的爪，而只是整理了一番自身仪表，楚自衡对此感到意外，重新想想却又觉情理之中，不由对最初自己的猜想与直觉陷入了思索与自我怀疑。
　　椅子被拖动，刮过地板发出刺耳声音，也正是如此才拉回了已经神游飘忽在外了的楚自衡，楚自衡重新摆着笑脸，温声：
　　“我送教授您回去吧，警局旁边打车不容易。”
　　姜行渊瞥见楚自衡满眼真诚，强行压下自己宛若正在看二哈的心理，点了点头。
　　余光里，姜行渊坐在副座翻看着信息，尽管手机调暗了光亮，在暗里照的他脸色惨白一片，十字路口，借着路口红绿灯的光，楚自衡注意到姜教授按压在腹部那微微曲起的左手，顿了顿，欲开口就听见姜教授微沉的声音：
　　“就停在前面的二十四时便利店吧，我在那里下车便好了。”
　　向前看去，街边亮着几家深夜烧烤，在夜色中晕染着红色迷蒙的光，便利店掺在其中，灯牌的白光在灯红酒绿中显得极其羸弱。
　　“姜教授不回住处吗？”
　　“我在京安工作，现在再回京安太晚了。”
　　车停，姜教授正解着安全带，手搭上把手的一瞬就听见这位疑似脑子不太正常的楚支队语出惊人了：“可以要个姜教授的微信吗？”
　　黑暗中，楚自衡似窥探出姜行渊的皱眉与不解，又强行自然而然地补充道：“这样找到尸体后方便及时联系教授您，不是吗？”
　　场面似是凝固僵持了一瞬，姜教授选择了向这位二哈支队妥协。而楚自衡加了微信，已经达成目的，便大手一挥，“深情款款”目送姜教授下了车。
　　只见楚支队利落地点开对方头像，暗戳戳地翻看着姜教授的朋友圈，没有三天可见，也没有日常分享，却空空荡荡一片白。
　　楚自衡不禁想了想自己那有事没事就分享养生大典的朋友圈，默默切回自己的朋友圈去一个一个的开始点击删除。
　　将车倒退，影在暗处，手机明亮的光照在脸上，其目光炯炯，楚自衡选择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姜行渊。
　　夜里的风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或一群人的到来而变得温和，仍有些凌厉，带着一股不羁的劲迎面作响，楚自衡见得姜行渊拢拢单薄的外套，放下脑后略显随意的小揪来。
　　微长的头发蜷在单薄的肩上，生生削去了那番死板与刻薄，从背后看去，竟直显阴郁颓靡：学美术的是不是都有不同寻常啊…
　　楚自衡看着其背影，“嘶”的一声，心中无端升起烦躁，习惯性摸向方向盘一旁，看见一片空荡才忽地想起自己已经戒烟，动作略显粗鲁地抓了把头发，重新强迫自己去观察不远处的“杆”。
　　于是在楚自衡的深情注视下，姜教授买了一杯香飘飘，粉色的，楚自衡睁大双眼，脸上的震惊似见了鬼一般，透着车窗久久凝望。
　　试图探查出些掩人耳目的蛛丝马迹来，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对方也仅仅是向前台讨了些开水，独身坐在便利店硕大的落地镜前的座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吸管搅拌着，不慌不忙而又漫不经心。
　　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与过于粉嫩的奶茶作衬，场面未免过于违和，但是却不碍眼，楚自衡不由捏了捏眉心：果然长的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总是不惹人嫌的。
　　挪开视线，周边店铺熙攘，灯牌红绿层层叠叠，喝多了的哥儿们肩揽着肩，哼着不成调的情歌路过楚自衡的车，当楚自衡重新看向姜行渊时，这位教授正双手捧着杯壁，下巴虚虚搁在杯盖上，放空着思绪。
　　楚自衡长呼一口气，不知是低低骂了什么，后靠在车椅上，翻完朋友圈无所事事了，坐不住一般下车就近找了一家相对清闲的小店，翻阅着新闻等待炒饭。
　　不知是否是月色迷人的原因，什锦炒饭色泽美艳，鬼迷心窍一般，楚自衡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聊天框里的那位“新朋友”。
　　就像叛逆期的少年一般，楚自衡带着期待，想象着教授的回复，是会说夜宵不健康吗还是说“别来刷存在感”等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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