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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不知从何处吹起的微风阵阵刮过,路边不知名的花草跟着摇摆,天上的云白缓缓飘开撕裂成细碎波纹。气候适宜,露珠微凉。不同样式风格的房屋有条有序地坐落在这片花园里。
一束浅金阳光破云而出,穿过树叶缝隙落进了歌者的小屋内,激得它眯了眯眼。
简约的卧室里柔软气息颇为富足,隐隐约约奏着钢琴曲。
可现在歌者觉得头疼。
间断性地微痛虽然影响不到日常生活,但长久磨人确实扰地它心烦气躁。
还有那个隐隐约约的,漆黑的梦。
繁杂思绪在心中萦绕纠缠,再好的心情也会被揉成一团丢掉。
歌者决定去找好兄弟顺毛。
它套好衣服,在食堂吃饱喝足后,骑着小电驴开向兄弟家。
【你会不会有一瞬间觉得世界很奇怪。】
起床的时候不对劲,刷牙的时候不对劲,吃饭的时候不对劲,周围的人不对劲。
什么?不大对劲?
“太阳是圆的,月亮运转有轨迹”突然变成“太阳是五角星,月亮跳着踢踏舞还打着旋儿”,深海鱼飞腾在空中吐泡泡的同时对着你打早安,树上苹果越长越小最后变成绿色的小珠珠掉落到云彩上。
歌者还看到了情绪过激的高声长啸,看到奔跑时下意识俯身的四肢奔跑,看到不经意间抓挠自己的频繁动作。
常识一般的东西被抹去,生存所依赖的习惯被迫抛却,灌入了咕嘟咕嘟冒泡的崭新事物。机械咀嚼,再狼狈吞咽,顺着食道流入肠胃,强制分解后注进机体,疾病一般泛滥蔓延。
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自己。
它还能从过去的时光碎片中看到那个未曾开化的愚笨猴子吗?
但……这变化真的算坏吗?
它不像大部分猴子那样对包裹身躯的衣物有强烈不满、愤恨被束缚天性与本我,歌者一直羞于袒露。爱听古典乐,对数字敏感。
它用木棍石头以外的非自然工具,用从未有过的头脑与眼界,去触摸、感知、探索。
新的世界正向它不断展开,展开。
现在,它伸出手,向外探着,碰到了什么。
是它朋友的屋门。
歌者现在已经在黑瞎子的家门口站着,和小电驴。黑瞎子的房子是很简单的样式,用钢筋搭筑,用石灰浇筑,贴上红棕色的瓷砖。
停放好电动车,歌者轻推了下门,如预料的那般打开了。烟气顺着缝隙飘出来,连带起歌者的一串咳嗽。撕心裂肺,听者喉疼。
歌者赶忙掏出湿巾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往外滚了句话:“你个粗心糟猴子怎么还不戒烟?”
“狗屁,爷就没在吸烟!”从隔壁房间里传出沙哑的声音,“戒了……老子早就戒了!”
啧。
歌者挥了挥手,屋里顿时掀起一片波涛烟涌。
“你来干什么?”从卧室门口探出头的猴子斜着眼瞟它。
“怎么,不欢迎?”歌者换了鞋走进去,回身把门关上。
“怎么会。简直蓬荜生辉,再没比这更让猴高兴的了。”
“滚蛋啊你。”
屋子里没有没有开灯拉开窗帘,一切都似乎浸泡在昏暗浓稠的液体中,但门缝透出的一线光将房间斩为两半,给了歌者些许的喘息空间。
黑瞎子背着手把烟掐掉扔下,抬起眼懒洋洋问道:“是要给你抓抓毛吗?”
歌者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把上衣脱掉,在布艺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来。
黑瞎子上了手。
捋毛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刚开始会让猴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后来渐渐习惯,便觉得整个身体慢慢放松,紧闭的心窝窝也随之而打开。
【注1:虽然实验场里物资富足无需从毛发中抓取盐粒的原始本能,但该举措还是在这个小小族群延续了下去。】
“还记得大停电么。”歌者突然开口。
黑瞎子嗯了一声,手下的动作没停。
“那天我头实在疼地厉害,没办法了就摸黑往适应院走。”歌者去拿烟,捏了半天没捏起来。
它的手有点抖。
适应院是一个挺大的建筑,白色的,圣洁的。标志是红色的十字,中间挖了小圆圈。从脑海里常识得知,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来这里检查治疗。
里面的各个部门分工成熟,条条路径分布合理,平日透着一股子严谨静肃的味道。现在是夜半时分,机器猴的机械身体与器具形成高高低低的黑影,散发着不详气息,为适应院带来丝缕可怖气场。
歌者按着脑袋跌跌撞撞向前走。
这次的断电很不对劲。它想。
明明……明明都是有备用储电装置的,现在好像被什么东西提前耗尽,电量告罄?
歌者摸索着进入治疗头痛的房屋。
它怀里揣着一个电池,是先前存储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插上电池,机器的显示屏亮起,幽幽蓝光将房间照亮丁点。
歌者很聪明,平常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课题,计算机技术水平很高,有大量知识储备。
所以它操作一台机子不成问题。
歌者接入端口。
咦,什么时候没有身份验证登录,权限也这么高了?
歌者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深究。
突然,不知为何,眼前的屏幕开始自己操控,中了病毒似地一阵剧烈抖动,速度极快地点击文件并读取显示,将所有资料翻了底朝天。
剧烈呼吸声伴随胸膛起伏,在安静的环境响起。
什……什么?
眼前的屏幕布满字符,一个个令猴心惊的语句飞速闪过。
歌者被眼前庞大又可怕的信息巨浪震撼,某种存在束缚着它,让它僵在原地,只能呆望那潮湿汹涌的恶意迎面拍下。
电脑旁的音响传出警告声,但歌者已经被摄取心神,无暇顾及其他。
“这究竟——”
一道灼眼的电光闪过,它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窗外,四下寂静,只剩阴风阵阵哭嚎。适应院内其它本不该亮起的□□依次暗下。
黑暗如泥沼般扩散,吞噬灯火,再不见星月。余下黏稠、令人窒息的无边绝望溢散着。
寒冷,死寂……
【注2:由于“神降”,该时刻信号缺失,无法录入。】
歌者终于拿起了那支烟,不打火,只是叼着。
记得第二天在适应院的病床醒来,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残留不知从何处生的无措与孤独,还有深深潜藏的,恐惧。
歌者的声音再度响起,轻微地快要消散。
“后来……后来我的头还是一直疼。
“可慢慢地,我想起来了一些。”
“昨天,昨天夜里我意识到,”它的嗓音听起来很干涩,“假的。全都是假的。”
“哈。”它嗤笑一声,嘴巴里吐出的单词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
歌者从黑瞎子家离开,脸色如常。
因为时刻有监控盯着,它没有透露太多。
黑瞎子应该也明白什么,只是……
“算啦算啦,我们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它点了点毛茸茸脑壳,“还有这个。”
思维。
“就当看不到好了,就当你什么都没发现。”
“知道危险,知道很难很麻烦,就远离吧。”
…………
黑瞎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环绕耳边。
歌者面容平淡,甚至洋溢着些许苍白的幸福微笑。
它骑着电驴回到家,把顺路采的花放到玻璃瓶里,打开唱片机,洗漱后上床睡觉。
一切似乎都是平静,甚至是安宁的,但歌者都知道,自己今晚的梦境不知又要糟糕混乱成何种模样。
它闭上了眼,头痛也一如往常。
【黑瞎子判定结果:微瑕。
歌者判定结果:轻度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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