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爱

　　漆黑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过了几分钟，林末杏才拿开了挡在眼前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纸袋撑开，清点了一下里面的物事，确认无误后，才将纸袋口重新捏紧，然后沿着门口小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这是一条断头路，小路两旁除了挺拔的XX树，远处隐约可见大篇的油菜花田，除此之外没有人烟。

　　走了约莫20分钟的光景，才终于看到十字路口，待走到路口，一辆出租车正好擦过，末杏扬手，车停在了不远处。

　　上车的时候，末杏看到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她一眼，她装作没看见，只是从后排的一侧挪到了司机的正后方，视觉死角正好挡住了司机探寻的目光。

　　“嗯，到哪？”司机师傅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问道。心里嘀咕着这姑娘是从后面那条路过来的，看着这头短发，难道是......？可是人家都上车了，再撵人家下车指不定就得罪人了。罢了，看着姑娘的面相，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真要有什么，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一个芊芊女子？

　　“城西火车站。”吐出目的地后，末杏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已经入夏的天气分外闷热，司机边开着车擦着汗，人稍稍挺起，从后视镜里向后望了眼，见后座的女子似乎没有一点受到暑气波及的感觉，暗暗咬了咬牙，还是将车内的空调又调低了些。但是热风依然从敞开的侧窗吹进来，吹散了好不容易调低的温度。

　　暗暗咬了咬牙，司机还是随手抓了一块毛巾，抹了一把淌汗的脸，任由热风不止的吹入。

　　车窗外的蝉鸣随着热风一起吹进了小小的车厢，出租车里有种矛盾的静，司机打开了车载的收音机，视线又不经意地瞥过后座的女子，然后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了三格。

　　末杏其实只是闭着眼睛假寐，思绪纷杂，各种回忆纷乱而至......良久，听见收音机里传来的新闻资讯，她猛地睁开了眼，微微蹙眉，收回游离的思绪，仔细听着电台里传来的播报。

　　“据英国苏富比拍卖行发言人苏珊·纳兹透露，在过去三年中，各地拍卖行拍卖了5幅Stan·MX的作品，均拍出了500至800万英镑的高价，远远高出专家的200万英镑估价。”

　　“该发言人坦言，这次在其拍卖行即将拍卖的Stan·MX的《念·影》将是其最经典的一幅作品，也是其三年前声名鹊起的关键作品。苏富比拍卖行的专家们给出了800万英镑的估价，并断言它将以远远超出估价的价格被拍出。”

　　800万英镑？真是不惜下血本啊！末杏撇了下嘴，轻笑声从嘴角溢出，把前面开车的司机吓得一颤，车轮碾过路边的一个小坑，车轻微颠簸了一下。

　　再瞥到后座女子的时候，女子的脸上已经云淡风清，视线撞个正着，隔着不近，但眸色清冷，让司机的心不由的一颤，忙收回打量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路况上。

　　车到城西火车站的时候，司机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一回头就看到女子递来的现金。接过钱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一眼这个让自己一路上神经紧张的姑娘，挺眉清目秀的一姑娘，除了表情有点冷，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打量，女子的脸上有点不愉。咋看上去真不像个犯事的主。

　　“不用找了。”末杏推开车门，径自下车。看到车站对面的电话亭，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向着一脸思索状的司机说道：“不好意思，师傅。我没有零钱，你还是找我一元吧！”脸上没有丝毫出尔反尔的尴尬。

　　司机愣了下，从方向盘下掏出两块零钱，递给了末杏。

　　末杏也不推辞，接过钱来，看着车子一溜烟地扬长而去。真是避自己如蛇蝎啊，末杏自嘲一笑，然后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走到电话亭前，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嘟嘟响了两声，马上就接通了。

　　“喂，是我！”

　　不理会对面咋咋呼呼的声音，“我现在在城西火车站，查下最近一场苏富比拍卖在哪里举行，帮我定张去那里的机票！”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到达海城的时候，车窗外的天有些阴沉，零星开始下起细雨，直到火车“哐哐哐”地缓缓停下，末杏还望着细雨出神。

　　出车站的时候，末杏对因为改建变化太大的海城火车站不太熟悉，只能跟着大部队一直往前走着，好在跟着人流走顺利出了闸，末杏不意外的看见远处举着一块大牌子的易岚。

　　走到“欢迎林末杏，脱离苦海，回归海城！”的大牌前，末杏觉得周围路人带着异样的眼光时不时扫向自己和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末杏有点哭笑不得。要不是末杏的伸手将牌子重重地按下，易岚的眼睛还在不断地望向闸口涌出的人流。

　　看到眼前的短发女子，易岚的脸上霎时闪过各种表情：诧异、惊讶以及难以置信。末杏轻松地从易岚手里抽出牌子，将上面贴着的名字的纸撕下，然后一条一条的细心撕碎，然后团成一团和着大牌子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抬步往前走去。

　　易岚这才回过神来，在后面小步追着，嘴里喊着“他们怎么可以将你的头发搞得那么丑！还有你的衣服，你进去的时候我有给你准备衣服啊，难道被里面的人坑了？”

　　发动车的时候，易岚看了眼后座上的末杏，踌躇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打断。

　　“最近一场苏富比拍卖在哪里举行？”

　　“一个礼拜后在苏黎世的苏富比拍卖行，这次的拍卖主题是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易岚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回答道。

　　“预展就在这周五，我帮你定了周三晚上飞苏黎世的机票。”想了下，易岚补充道：“如果你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时间应该还算宽裕。”

　　明天晚上的飞机，时间不算太赶，林末杏沉思了一会儿，默认了易岚的安排。这次拍卖会对她来说很重要，预展前要做的准备还很多。不过去苏黎世之前，自己应该见一下那个人。

　　“易岚，借我下你的手机！”

　　易岚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手机从裤兜里掏出，随手往后一递。随口问道：“你那个历史悠久的古董手机呢？”脱口而出后，才猛然意识到不对，从后视镜里小心地望了眼后面，看到末杏一脸平静，轻轻吁了口气。

　　“我没带手机进去，带进去也会被收到，就不带了。”末杏把玩这手机，淡淡回道。用心回忆了一下，在拨号列表上慢慢地输入数字，然后拨通。看到后视镜里的易岚时不时会看向自己这边，似乎疑惑自己打电话的对象，随手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车厢里一片寂静，易岚听到电话拨出去后响了很久，才听到一个女声在那头应着。他心里更加困惑，除了自己，难道还有谁知道末杏是今天出来吗？

　　“XX姐，是我.......对，我出来了......嗯，申请假释通过了......今天刚出来......现在？现在我在海城......不了，我今天要收拾一下，明天吧，地点你定吧！.......那明天见，再见。”挂了电话，末杏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良久嘴角轻挑，笑意在嘴角仅停留了一瞬，还没到达眼睛，就失去踪迹。

　　电话挂断后，易岚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表情严肃地专心开车，车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亚豪酒店门口。

　　抛给末杏一张房卡，说道：“3506房间，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你刚出来，有些事你不太方便出面，我帮你先去办下。晚些时候，楼下餐厅碰头。”

　　末杏点头，下了车。易岚也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好几个袋子的衣服，递给末杏。末杏看了下眼前的袋子，又看了下易岚，皱了下眉头。

　　“咳，末杏，在酒店前给路人旁观，应该不是你喜欢的吧。”易岚看末杏并不接过袋子，手一直举着，表情有点尴尬：“其实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时间挺紧张的，所以只能随便选了些衣服。”

　　“末杏，你还是赶紧去换身衣服吧，其实你现在身上这身衣服比班房服好不到那里去。”

　　听到易岚这么说，末杏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丝龟裂，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转身快步走进酒店。

　　身后的易岚神情莫名地看着末杏的背影良久，然后返身回到车里，发动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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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机票，还有公安机关出具的出境证明，你只有7天时间，拍卖结束后尽快回来！”末杏接过易岚递来的牛皮纸信封，抬眼看了下一脸表情严肃的易岚，见他还要开口唠叨，微微一笑道，“7天的话......足够了！”

　　被打断的易岚没有丝毫不快，依然继续交待：“最新的资料我会第一时间加密发到你邮箱！”

　　“你的加密技术可靠吗？”末杏孤疑地问道。

　　易岚一脸很受伤的表情，良久咬牙切齿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48分钟内没完成破解，邮件会自动销毁，相信这世上48分钟内能够破解的人不会超过3个！”

　　末杏闻言轻笑：“多谢你的恭维！”

　　易岚没有接末杏的话，犹豫了很久终于将下午的疑惑问出，“你明天要去见的人，是墨粟的人吗？”

　　“嗯，在’里面’认识的，是负责海城的第二把手”

　　“是那个女人？”易岚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看过的资料，不免有点担心。

　　看出易岚的担心，末杏装作无意地转换话题，“之前拍卖下Stan·MX的买主信息你有查到吗？”

　　“你的转移话题技巧太拙劣了，”易岚撇撇嘴，从一侧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张传真纸。“你应该知道从这上面是看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我甚至觉得你苏黎世的拍卖会去是没有意义的。”

　　“世人都道Stan·MX的作品有六副，其中最经典的一副就是这次将要拍卖的《念·影》，但是有多少人是道听途说？又有多少人是真的见过？”末杏拿起桌上的红酒小酩了一口，缓缓说道，“饶是我，也从没见过那幅画。”

　　易岚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震惊地看了眼末杏，良久苦笑道，“原来你早都打算好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真的全都打算好了吗？末杏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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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不到，末杏就醒了，手里抓过被易岚称为“古董”的手机，手机昨天已经被易岚体贴的充足了电，屏保上显示出大大的5:50分，末杏无奈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生物钟一时半会儿还得和在“里面”同步。

　　屏保右上角有个小信封在一闪一闪，末杏打开短信，是易岚凌晨转发过来的一个地址。

　　ＸＸ定的地点是海饕亭，衡艾路上的一家高级海鲜餐厅，挺有名的地方，末杏之前听过几次，却从来没去过。把会面定在那里，让末杏或多或少有点头痛。在储物柜里提出易岚晚上送来的行李箱，拉开后在里面翻捡了一番，拿出一个药品，不得不承认，易岚准备得很充分。将行李箱里弄乱的物品重新整理好，从易岚买的一堆衣服随意拿出几件剪了标签，叠好一起放进了行李箱。低头沉思了一下，确认没有遗漏才拉起了行李箱。

　　抬手看了下手表，六点半不到，有足够的时间冲个澡再去吃早饭，至于饭后么，末杏看了眼浴室镜子中自己的一头短发，尽管不有碍观瞻，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监狱头”和自己的脸型太不协调了，去见ＸＸ之前修建下头发是很必须的。

　　到达海饕亭的时候，ＸＸ还没到，末杏选了一个能够看到餐厅全景的僻静角落坐下，叫了一杯纯净水，从包里取出小药瓶，倒出两粒蓝绿色胶囊，和着水吞下。

　　她对海鲜过敏，但是症状不严重，吃了药片后只要稍微忌口一些就不会有大问题。不过她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自己这点。

　　ＸＸ进餐厅的第一时间，末杏就看到。她抬手微微示意，XX看到她的时候有一丝惊艳，不过很快她就恢复镇定。

　　待她走近时末杏已站起，XX给了她大大一个拥抱，“末杏，在‘里面’就觉得你长得清秀，没想到今天一见才发现用清秀形容你是我的失误。”

　　末杏只是淡淡一笑道，“XX姐，你别打趣我了，都是进过班房的人，谈清秀都是过了。”

　　“你和我不一样，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快就出来了。”XX回忆起三个月前自己释放的前夜，还对末杏说道下次见面估计至少要一年之后，没想到这丫头表现好得出乎自己意料，提早一年就获得假释。

　　不过看着眼前的末杏，如果不是和自己在一个牢房呆过，XX是觉得不会相信她和自己一样是被判过刑的人，不过，“对了，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吗？”XX试探性的问着，她这样问其实心里是有小九九的。

　　末杏思考了下，然后微微点头道，“我想尝试自己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XX眼里闪过一瞬的失望，不过很快就用笑容掩饰，扬手叫来了服务员，把特色的海鲜菜点了个遍。

　　末杏一边慢慢咀嚼着嘴里已经没有味道的海鲜，一边浅笑着听XX谈论出狱至今的所见所闻。心里默默整理着听到的东西。

　　看着窗外阳光折射进餐厅，末杏的心里也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心想三年的沉淀和磨练，这次换自己来掌控全局了。想着嘴角的弧度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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