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赤道的雪

　　从听说有新邻居要搬来之后，莉莉有好长一段时间（其实就两三天左右）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事实上，那户姓克里斯蒂的人家将近一个星期之后才搬来，而那天刚好是佩妮的生日。
　　“妈妈，”莉莉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坐在被子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去买蛋糕啊？”
　　站在她床头对面的伊万斯太太正在收拾衣物。“我们等下午再去，宝贝。”
　　隔壁的水声停止了。佩妮“啪”地一下推开门，站在姐妹俩共同的房间门口。“又不是你过生日。你看，我都不急——”
　　“才没有！”莉莉扑起被子，“你昨天睡前还在说要在去蛋糕店的路上买一只甜筒呢！”
　　佩妮挑起眉毛，想起睡前和妹妹的对话。“所以呢，又怎么样啊？反正是我生日！”
　　“好啦，你也快起床收拾一下自己吧，莉莉。”伊万斯太太合上抽屉。“我们先吃早餐。你看，姐姐连衣服都换好了。”
　　佩妮扎着高高的马尾，背挺着板直，看起来清爽极了。“是啊，莉莉！我都弄好了，你也要快一点才行！”她神气地伸回脖子，转身走向了楼梯。

　　去买蛋糕的只有她们三个。莉莉走在伊万斯太太的左边，牵着妈妈的手；佩妮走在稍微前面一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大小事宜。伊万斯先生去上班了。钢铁厂总有很多事要处理。但晚上吃蛋糕的时候他会回家庆祝大女儿的十六岁生日。
　　她们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莉莉要求的（“妈妈，你看，今天下午的天气真的很好，对吧？”）——路过石码头的时候，她还往下偷偷瞄了好几眼。收回视线时，莉莉看到了树影中间的一朵白云。
　　她拉了拉伊万斯太太的袖子，试图让她和佩妮停下。“佩妮——妈妈！快来看，这朵云长得好像一个大蛋糕啊！”
　　她转过头，看到原来停在前面几步的佩妮也回头盯着这朵云。“我看它像个枕头。”
　　伊万斯太太倾斜了阳伞的角度，用戴着手套的手挡在眼睛前面，仰起头，在手背上感受到了温热的阳光。“...看起来好轻。”
　　“是吧？”莉莉看着佩妮，快乐地笑起来。“不觉得很可爱吗？”
　　佩妮分开抿着的嘴唇，还是看着那朵几乎要消散的云。它真的太轻了。“还好吧。现在看起来像一只狗。”
　　因为河边树木种的茂密，只在这一块滩坡留了缺隙。云朵在泛着晴日颜色的绿叶间缓缓浮动，透蓝色的天空明亮得干净。有点风，在吹过河边顺便越过三个人的头顶。
　　莉莉碰了碰佩妮的肩膀。“走吧，要没了。”
　　佩妮“嗯”了一声，重新走到前面。
　　伊万斯太太结束了自己安静的等待，再次握住莉莉的手。“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
　　莉莉“嘻嘻嘻”地笑了几声。“天好蓝哦。”
　　佩妮听到了，在前面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确——实——蓝——”

　　她们又走了几分钟，到了中心街道的蛋糕店。
　　伊万斯太太站在柜台前，在店员的热情攻势下犹豫了一会儿。佩妮是寿星，她在一个呈直角的柜子前挑选对比着一个个蛋糕，但那个店员却想让伊万斯太太决定买哪个。也许是记错了吧，她问道。“佩妮，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草莓口味的蛋糕吧——甜心？”
　　这下不止店员了，莉莉也懵了一下。原本背对着两个人的佩妮猛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暂停了一瞬，接着看起来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眉毛和嘴角扭曲。“我喜欢巧克力口味，爱吃草莓的明明是莉莉，是莉莉！”
　　莉莉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况下作何反应，但好在她不止经历过一次。而现在，她只为店里没有其他人而感到庆幸。
　　佩妮深呼吸了一下，视线往左右扫了一圈。那个店员冒冒失失地跑到门口拉起了门帘，铁链和布条拍打着，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块刺眼的白色阳光洒到了门口的蛋糕上。
　　“我要这个。”她指了指一个表面涂满黑巧克力酱的蛋糕。“装起来。”

　　回家之后，气氛又缓和了一些。莉莉和伊万斯太太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尽管因为在店员面漆那被女儿大吼而心情糟糕，但伊万斯太太想着佩妮是寿星，所以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她，只在莉莉面前抱怨了几句。

　　可是，本来就是你记错了呀，妈妈。莉莉端着一个盛满了水果沙拉的碗，看着正在准备馅饼和布丁的伊万斯太太。她正一手拿着漏勺一手叉腰地听莉莉汇报成绩。
　　学校前几天寄来了学期末测验的成绩单。她考得很不错，除了历史是良好，其他科目都是优秀。
　　而这很好地安抚了伊万斯太太的心情。
　　至于佩妮。
　　她在起居室放下蛋糕之后就进了二楼的卧室，在里面不肯出来。在莉莉上楼去找了她一次后甚至将房门反锁（“莉莉，我现在真的不想和任何人讲话。”），尽管这是她们两个人的卧室。
　　“好吧。”莉莉走下楼梯，看了看厨房。伊万斯太太还是背对着餐桌，在为了晚餐忙碌。她跳下两级楼梯，听到木板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等等，那是什么。
　　她从靠东的小窗户里伸出脑袋，看到左边的邻居家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的，她在镇里从来没见过的车。
　　莉莉的心里响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她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好像在等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的女孩出现在了那道栅栏边上。
　　“妈妈，我出去一下！”她匆匆丢下一句，伊万斯太太大概没听清，转身探出厨房，只看到女儿飞快往门廊跑的背影，摇摇头，就又钻回去继续忙活了。
　　莉莉先是跳下了门口的楼梯，接着跑出了院子的木门。那个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她正对着莉莉，好像正在等待夕阳落下。莉莉很开心，因为自己又能认识一个新朋友了。佩妮和那群大女孩们一起玩，她们不可能理会自己这样的小女孩；西弗虽然可以陪自己玩，但是有时候要在家里跟他妈妈做一些功课，总之，可以出来玩的时间没有很多。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空阔的水泥路上，金色的脑袋和红色的脑袋面对面，就隔了七八米远。她看到了她。那张脸上的孤独神情转瞬即逝。

　　我停在门前的院落边缘，闻着气味刺鼻的油漆和荒乱的杂草堆，在夕阳透着暗红的影子里看到了一个红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女孩。她对着我，笑的很快乐，是那种在充满伙伴的，青草气味和汽水的假期里会露出的大笑。那种让人觉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悠长假期里的大笑。
　　“你好，我是莉莉。”她小跑着靠近了这个难闻的角落。“你是新搬来的吗？”
　　“下午好，我是埃洛特。”我朝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Violet Christie。我们刚刚才到达科克沃斯。”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埃洛特。”她听起来相当真心实意。“一个星期前我就发现这栋房子的门上的门牌换成了‘Christie’，从那时起我就希望搬来这的人家会带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我想你的愿望一定实现了。”我看了看她，“要不我们先去里面吧？这里的味道真是太奇怪了。”
　　“好啊。”莉莉欣欣然地走进院子。接着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上了门廊。她又说，她就住在我们家隔壁——也就是右边的那栋房子里。
　　穿过门廊，我们一起走进客厅。客厅里摆着七八个大箱子和边上杂七杂八另外包装的小盒子，里面装着玻璃杯子和书。我妈妈从事研究工作，所以这栋房子的二楼专门为她准备了一间书房，前几天已经让雇来的工人搬了好几个书架上去。
　　客厅中央的天花板是一个精巧的枝形吊灯，棕色的主干部分被装饰成了树干的样子，伸出的两面垂着各挂了八个亮晶晶的玻璃球。木地板是新铺的，原来的地板已经彻底被雨水和灰尘毁了。沙发上还套着白色的布罩，和楼梯相邻的地方摆着两个储物架，壁炉被妈妈收拾干净了，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木质的鹿头雕刻和几个空白的椭圆形相框。边上的落地灯微微亮着。
　　我走到落地窗边，打开了一条细缝。“我想这里需要一些新鲜空气。”接着，我又掀开沙发座椅的布罩，从储物架上的篮子里拿出一罐曲奇和一副棋盘。“莉莉，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楼上看看妈妈。”
　　“等下来的时候要一起玩棋吗？”
　　“Sure！”
　　我跑上二楼，没有找到妈妈。三楼也没有。或许她出去买东西了，几分钟后就会回来。我走下楼梯，莉莉正低着头吃曲奇。“莉莉！我们先玩一会儿象棋吧。”
　　“你找到你妈了吗？”
　　我耸肩。“她出去了。”
　　她点了点头。“曲奇很棒。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你切磋一下象棋了——”
　　我笑起来。“是吗？我可是很厉害的棋手哦。”
　　“You know，我姐姐以前也经常和我一起玩象棋。”她盯着我的皇后，突然开口。
　　我将一个小兵向前移动。“那现在呢？她去寄宿制学校上学了吗？”
　　“嗯...”她也动了自己的兵。“但是暑假开始的时候她回来了。”
　　“噢，那你们就可以玩棋了吧。”
　　“但是她现在不想和我玩。”莉莉的声音很轻。如果我不仔细听，甚至无法听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抬头看了一眼。她的下巴压在手肘前端，我们俩趴在那张最长的沙发上，一人占了一半。“啊，是不是因为假期作业太多。”
　　她屏息凝神，没有回答。于是我也看棋。
　　莉莉出动了相，突然开口。“你们俩的头发颜色差不多，但是她的还要再深一点。”
　　我从肩上捻起一撮头发。“嗯，我的金发比较浅。”
　　“我的生日是一月三十，已经过了。你呢？”
　　“一月十七。”
　　“哇哦，就差十三天呢。”
　　我吃掉了她的第二个小兵。“三十减去十七等于十三——哼哼，专心一些哦，象棋高手。”
　　“哇。”她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我要输了。”
　　我们又厮杀了一会儿，她吃掉了我的车。“怎么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就是个车。”
　　她看着我，大笑起来。“没错，只是一个车而已。”
　　突然，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嘿，说不定是我妈妈回来了。”
　　莉莉立刻端正好坐姿，把脚放到了地上。“那你去开门吧。”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金发女人。“你好？”是邻居吗？
　　她笑了一下，问道。“下午好，请问莉莉在这里吗？我是——”
　　“妈妈！”莉莉看到了她。“我在和埃洛特下棋呢！”
　　“噢，我想，你就是埃洛特吧。”伊万斯太太和善地说道。
　　“是的。”
　　“莉莉，我们要开饭了，你爸爸也快回来了。下次再来这里玩吧，好吗？”
　　“哦，好吧，”走到门口的莉莉看起来有点失望。但很快就转身，挥着手和我告别。“埃洛特，我先回去了。啊，这个下午真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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