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辻老师依旧毒舌

　　“嗨嗨，在吗——”

　　“……”

　　“辻村妹子？回魂啦……唉，看来没有用。”

　　在失去了颜色的某人面前反复挥手并发现无果后，飞鸟井果断放弃了。
　　男人收回手，举起酒杯，淡定的喝了口啤酒。
　　而后他在一片寂静中说道：

　　“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啦，辻村妹子。毕竟一直以来口无遮拦这么久，是因为以为两个人都是A，所以说话才那么放的开。结果发现对方其实是一名Omega，身份转变，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满脑子都是打O虐O思想的渣A。一直依法侵占着柔弱Omega的生活空间不说，甚至连日常对话时也在对对方持续不断的进行着言语上的性骚扰……”

　　“停！给我停！”

　　刚刚僵硬如石像的人“噌”的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边的东西甩到飞鸟井脸上，表情称得上是天塌地陷：“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啊！！！”

　　飞鸟井眼疾手快的捏住那包东西，下意识捏了捏，“？为什么把我刚给你的榨菜丢过来……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重点完全错了！”辻村气势汹汹的指着他大喊，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衣服口袋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飞鸟井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当场表演了何为变脸，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温声细语，在电话那头的人视角之外的地方点头哈腰——啊，看样子是顶头上司致电。这表现一看就是老社畜人了。

　　果不其然，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辻村脸上的营业式笑容就垮了下来，她“扑通”坐回座位，然后欲哭无泪的瘫倒在桌子上，“坂口前辈让我过会儿就再回去见绫辻老师——因为目前除了我因为没来得及被安排新工作赋闲以外，其他特工都有各自的任务，时间上岔不开！！！”

　　她看了眼旁边的飞鸟井——名为飞鸟井的男人，身份其实是隶属于军警的特级搜查官，他根本就不是特务科的人！

　　“谁来救救我……”

　　“话说你为什么会以为绫辻老师是Alpha啊，”飞鸟井问道：“报告书上应该明确记录了这点吧。”

　　“……不，我不是以为他是Alpha，”
　　辻村掩面，她不想接受这份残酷的事实，“我只是……没把他当成Omega……看……”

　　记得刚开始接触时，辻村心里还是有记着“对方是个Omega，需要适当照顾”这件事的。
　　但在受到对方日复一日的欺压后，这个想法也逐渐变得不自信了。从【这人真的是个Omega？哪有O是这种样子】，到【到底他是Alpha还是我是Alpha啊】，最后变成了【这人果然是个Alpha吧！这种性格不可能不是A甚至还是最差劲的那种】……就这样，总之就是彻底迷失了自我，辻村自信的走在了完全错误的道路上。

　　而且……

　　“而且——绫辻老师他，真的很优秀。”
　　辻村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

　　优秀到……待在对方身边时，她完全想不起性别的事。
　　只有对方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的破解开那些在她看来根本不可能解开的迷题，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梳理出那些初见只觉得匪夷所思，无从下手的案件脉络时，那从心底油然而生，发自内心的……折服与崇拜。

　　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乎全世界的人都默认，在ABO三类六性别的社会里，Alpha类人群位于金字塔的最顶层，智力，武力，各个方面都要远盛于其他两类，连大脑和身体的发育也更发达，可谓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国之栋梁。

　　Beta类人群人口基数最多，大脑的发育也很平庸，但不受信息素影响的体质使他们成为构建社会的主要力量，同样重要而不可缺少。

　　……只有Omega类人群，仿佛被这个不断进步着的社会抛弃了一般，他们大多身体孱弱，精神敏感，因此无法从事社会上的绝大多数工作，待在家中是最好的选择。在人们眼中，这类人就像是需要温室才能养活的花朵，稍不加以关注就会死掉……除了无论男女都具有的易受孕体质外，Omega类人群简直一无是处。

　　当然，敏感带给他们的高感知力与共情能力，使得他们在从事艺术设计类工作时如鱼得水。近年来，政府不断推出优待Omega的政策，让越来越多的Omega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在文学、绘画、音乐、舞蹈等种种艺术上创造出质量惊人的作品。可以说，当前社会的人们，其精神建筑的搭建离不开Omega的努力。

　　……但辻村可从没听过Omega会去当侦探！而且还当的这么好！

　　她终于回忆起了当初，在她和绫辻正式见面之前，看对方报告书时产生的疑惑：精神脆弱的Omega难道不会在见到血的一瞬间就晕倒吗？

　　现在她得到答案了——不仅不会晕倒，还会冷笑着送犯人们一个接一个的下地狱。

　　一想起冷笑着的绫辻的脸，辻村的精神便迅速萎靡了下去，“呜，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我之前对绫辻老师——我没脸回去了啊！”

　　“那就申请调职。”

　　“——不行！”

　　“那就回去给被你骚扰的绫辻老师磕头认错。”飞鸟井放下杯子，“要做一个勇于承担自己错误的人啊，后辈。”

　　“呜呜……”

　　“不过以绫辻老师的脾性看，说不定会让你切腹谢罪呢。”

　　“会有这么严重吗？！！”

　　“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会。”飞鸟井语气淡淡的说道：“据我所知，上一个敢对绫辻老师起这种心思的特工，现在坟头的草都长的比墓碑还高了。自那以后就再没人敢这么做……虽说是出于误会，但你大概是这之后的第一个。”

　　……好可怕。

　　辻村痛苦的抱紧自己，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不管是会被人动那种心思的绫辻老师，还是曾经那名敢对绫辻老师动那种心思的前任，两个都好可怕。

　　她只是个任职不过两个月的新人特工，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

　　“不过别担心——你还没杀过人对吧？据我所知，除了因自己异能力而死的‘犯人’以外，绫辻老师还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飞鸟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而且，从你敢背着他说他坏话这件事来看，我觉得他还挺喜欢你的……？毕竟只要绫辻不愿意，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亦或是在他背后使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咦？咦？”
　　辻村傻眼了，她表情茫然，像在听天书，“你觉得老师他蛮喜欢……我？？怎么可能？他可是会在一天内骂我足足八百套不重样的话哎？？！”

　　“你现在还能活着在我这里抱怨就是证据。”飞鸟井边说着，边从口袋里取出个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夹在两指之间，“要对自己有点自信哦，后辈。”

　　“可死了的那个人，照你之前的说法，不是因为——”杀了人，手上有人命才会被老师给……辻村默默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辻村妹子，你还记得京极吗。”

　　飞鸟井突然问道。

　　“……记得。”

　　京极夏彦，这个男人曾经是政府上层人们御用的解谜师，因其特殊的异能力“凭物落”，他同样有着“驱邪师”的称号……不过，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现在的京极夏彦，是被特务科明确登记在案的罪犯，已被证实其指使犯下的连环杀人案便有十余起，而至今未被证实是他所做的案件，不知道还有多少；在他被逮捕或者击毙之前，又不知会制造出多少。

　　关于这个男人的事迹，辻村可能比许多待在特务科已久的老特工们还要清楚。因为，早在入职的那天，她便和绫辻一起遭遇了京极，甚至还是辻村亲手揭露了他作为教唆犯的真面目。

　　没错，是教唆犯，这就是为什么京极至今未被特务科抓住，甚至发展势力许久，也没有被绫辻的异能力降下审判的原因——在这十多起案件中，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京极夏彦直接动手杀人的证据。
　　京极只是搭建起了案件发生的舞台，准备好了凶杀案所需要的刀具，选定了凶手和被害人。然后，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惨案发生，就像在看一场已知的，充斥着鲜血，杀戮与死亡的戏剧。
　　从邪恶程度来看，这个男人已经完全称得上是“邪魔”。

　　“记得就好，毫不夸张的说，以你现在这位正监视着的对象的能力，完全能够做到像京极所做的事那样，让你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下成为‘凶手’，同时保证自身全身而退，这对他来说可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飞鸟井说着说着，话头一转：
　　“而且，你真当那名特工是出自自身意愿接触绫辻的吗。怎么可能，这都是受——”他夹着烟的手指稍微向上抬了抬，暗示的相当明显，“——指使的。绫辻自己肯定也知道这件事。”

　　“……咦？”

　　飞鸟井点燃香烟，却并没有吸食它，只是看着被火点燃的烟草上的那些明灭的光点，看着燃烧生出的灰白色烟气缓缓升起。
　　烟雾缭绕间，辻村看不清他的表情。

　　“‘杀人侦探’绫辻行人……他算是干我们这行的最避之不及的人物了。”

　　男人看着指间夹着的香烟，像是在说给辻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作为特工的我们，或早或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杀人的那一天。而绫辻行人的异能力并不会分辨善恶，无论好人坏人，它的运行规则清澈见底，只有‘凶手’和‘死者’……可怕的是，这两者的身份，在绫辻行人那里，是可以凭借他的一个念头而互换的。”

　　“即使你是一名拯救过世界的超级英雄，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不得不去杀死一名连环杀人犯也一样，只要被绫辻知道谁是杀人的人，谁是被杀的人，且明晰作案过程，那么即使是杀人犯的尸体，也可以作为证据，将杀害了自己的人杀死。即使是英雄，也会被证据判定为‘凶手’，然后迎来不出意外的‘意外身亡’……在那个异能力面前，任何人的社会价值都是毫无意义的，生与死的界限是模糊的，就连尸体也可以杀人；在绫辻面前，任何人都是赤|裸着的，人们只能从他那里获得纯粹的生，纯粹的死……以及纯粹的真相。”

　　飞鸟井停顿住话语，沉默了。男人抽起烟来，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居酒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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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飞鸟井将抽完的香烟捻进桌角的烟灰缸，轻轻叹了口气。

　　“即使是社会上的普通人，在出现愤怒不安等负面情绪时，也难免不会产生杀人的念头，甚至可能真的动手……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不会杀人，不会动手伤及他人？谁都不能保证，所以这个社会才需要我们的存在，才需要我们去守护。因为不管是人的生命，还是人的心，本质都是相当脆弱的东西，为了守护住这些东西，即使因此双手沾染血腥也无妨。”

　　“所以你懂了吧，辻村，别被绫辻的表象所迷惑了。在那个人眼中，在那个异能力眼中，我们和社会上的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好人坏人都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就连上层的大人物们也会恐惧他，防备他，甚至派人监视他的原因。”

　　“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罪犯’，成为绫辻行人口中的下一个死者……总有人不怕死，但是，没人会想要这样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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