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作者:消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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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2)


      已连着忙碌了好几十日,颐真王来兰台城的日子终于是到了。一时间城内人头攒动,都在议论纷纷。南边的城门墙上挂满了黄色的旗帜与翻飞的布帛,持弓的士兵站了一排,城门下,则站满了戒备森严的侍卫,一层又一层把看热闹的百姓隔得远远的,正中间便是国主、皇后与朝中全部大臣了。安墨澄站在中间,跟其他人一样远眺着远方地平线上的动静。
      李尚书这时在国主耳边悄声说:“陛下,算算时辰颐真王他们应该马上就要出现了,还请陛下再耐心等上片刻。”
      只见魏昭珝轻点了下头,便又正色继续看着远处了。一身金黄色龙袍散发出一股天子独有的华贵之气,脸上的皱纹使得这张脸有了几分沧桑之感,但眼神却有几分柔和,冲淡了萦绕身边的严肃之气。忽然间,那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嘴角也扬了起来。随着视线望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地平线处也慢慢升起了一阵烟尘,马蹄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那队人马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领头的正骑一黑马,后面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缓缓的前进。等那队人马再近一些后,安墨澄看清了那领头的穿了一身黑色衣服,挺直腰身坐在马背上,正随着马的脚步起起伏伏,奇怪的是却戴了一银色面具。在离迎接的人群还有十几来步时,整队人马都停了下来,那黑衣男子也下了马去扶马车上的颐真王。颐真王一下马车便快步走到魏昭珝面前,带着一脸欣喜之色跪在了他面前,那一行人随之也跪了下来,兰台的大臣们也向颐真王屈身行礼。安墨澄躬下身子时偷偷抬了抬头瞥了一眼,只见那黑衣男子的上半张脸全都隐在银色的面具中,只留下一双眼眶。还未待看得真切,安墨澄便又匆匆低下了头。
      魏昭珝匆忙赶上前去扶起了颐真王,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二弟呀!你可总算是到了,十年未见,你依然是傲骨风姿呀!”这话确实是说得不假,颐真王站起来之后,身姿挺拔,眉宇间满是凛然之气,正是一身威武气派。
      “让皇兄久等了,多年未见皇兄,不知皇兄的身体可还安好?”魏昭旻关切的问道。
      国主拍了拍他肩膀说:“朕的身体当然好,有你在边疆为我分忧,无事可烦心。”
      ……
      安墨澄站直身子后,眼神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黑衣男子身上,心想:“这便是那位翊赞了吧。”
      这人的身材却不是众人所想的那样,相反却是高挑瘦长,一双肩膀宽厚,胸膛直挺,姿态正直,一股雄姿英发之态,像是一根墨竹。身着一袭墨色,领口露出一点白色的中衣,戴一对墨色护腕,那身黑衣虽样式简单,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黑衣的领口与护腕边都用细细的银线浅浅的绣上了相互缠绕的细小花枝纹,腰间束一条银白色腰带,还佩了一柄剑,剑鞘依然是晶莹的银白色,细长的手指垂放在大腿两侧,白得不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人应有的手。再往上看,没有被遮住的下半张脸似玉一般,圆挺的鼻尖刚好露了出来,颇有棱角的下颌增添了一丝冷峻,嘴角微翘,唇色朱红。这人左右耳后各自编了两股细细的辫子,跟其余头发合在一起,再被一条银色的发带在头顶绑成一束,长长的发尾散落在身后,发丝与发带在风中微微飘动,额前的碎发轻抚着那面镌刻着跟衣领前的绣花如出一辙的花枝纹白银面具,它把这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剩下一双眼眶。望到这双闪着亮光的眼睛时,安墨澄猛地发现那双眼睛竟也在盯着自己,顿时惊了一下,立马心里就有股尴尬之情涌上心头,连忙把视线转向了别处,同时又觉得这人身上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国主与颐真王一阵寒暄之后,这队声势浩大的人马就出发回宫了。
      “那位翊赞怎么戴着面具呀?”安墨澄听见走在他面前的两人这样说道。
      “听人说,是在那次被半个营的敌军包围的时候毁了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安墨澄心道:看来不仅我一个人注意到他了。
      “嗯……不过我想会不会是因为相貌生得太丑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呀?”
      “你觉得一个把生命都置之度外的人,会在意自己的长相?”
      “说得也有道理。那为什么却还要戴着面具呢?”
      “谁知道呢?今晚宴会上陛下肯定会问一问的,到时候你认真听就是了。”
      今晚的皇宫格外的辉煌热闹,几里之外都可以听见从大殿中传来的歌舞声,处处灯火通明,照亮了兰台城的夜。大殿中坐满了高官贵胄,每人面前都摆满了各色吃食,还有美酒,有人正在与人对饮,有人正陶醉于音乐。只有安墨澄一人静静的坐在座位上,时不时拿起杯子抿一小口酒。
      “安探花,我来敬你一杯!”坐在安墨澄左边的苏吟风叫道。苏吟风长着一双眉目可传情的桃花眼,一双薄唇永远都是含笑晏晏的样子。
      “苏兄,你这样叫可是折煞我了。”安墨澄微笑道,随后举起酒杯示了示意便喝了下去。
      苏吟风也把手中的酒一口就喝下了,咂了咂嘴道:“哪里哪里,六年前安兄在殿试中的一篇策论可是名动天下呀,这‘安探花’之名都道是名副其实,可在我看来,安兄应该是状元才是最合理的。”
      安墨澄道:“可不要再这样说了,要是被国主听见了,苏兄怕是就要被治个‘藐视圣上’之罪了。而且,那都是六年之前的事了,现在的人才辈出,我已经及不上了。”
      苏吟风听见安墨澄这样提醒他,才意识到差点祸从口出,咧嘴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些人都是过江之鲫,不像安兄你,安兄这样的才能被叫做风流名士。”说着他身子倾向了安墨澄这边。
      安墨澄:“越发说得离谱了,论风流,苏兄你不认第一便没人敢认第二了。”
      苏吟风听见安墨澄这样一说,惹得他霎时间哈哈大笑起来。
      “众位大臣,今我兰泽终于击退了那扰人的胥靡人,结束了长久以来的纠纷,还我边民安宁,功可传世,颐真王,朕敬你一杯!”说完,魏昭珝一口喝下了手中的酒。
      见此状,众大臣也纷纷起身举起酒杯朝魏昭珝敬了敬,魏昭旻也站起来回敬了一杯酒,并说到:“皇兄委以重任我自当要竭尽全力,能为皇兄效力,是我的莫大的荣耀。这功劳我不敢一人独领,能够战胜胥靡,我麾下的一兵一卒都有功劳。没有他们,我颐真王今天可能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魏昭珝道:“说得好啊,兵乃是国之重器,没有他们,也没有今日之兰泽了。对了,颐真王,你身边那位翊赞听说厉害得很啊。”
      听见说到他,那黑衣男子赶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跪下回话:“国主谬赞,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那声音让安墨澄注意起来。
      魏昭珝道:“哈哈,近几日来,我耳边响起的可都是关于你的传闻啊,都说这位翊赞可能是位彪形大汉,可没想到,是个风姿绰约的公子样。对了,说起来朕还未知晓你名字,你叫什么啊?
      安墨澄此时也凝神听着那人的回答,只听见一低沉稳重的声音答道:“江-如-练。”听见这回答,安墨澄不自觉的在口中轻轻复念了一遍“江如练”。
      魏昭珝又问:“江翊赞是哪里人?”
      江如练回道:“胡域人。”
      魏昭珝又道:“江翊赞来中原有几年了?这汉话说得可真不错。”
      江如练平静答道:“我来中原也只有五六年,家母是中原人,所以会说汉话。”
      魏昭珝似突然想起一事一般,在一宦臣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宦臣就匆匆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戴一面具?”魏昭珝吩咐完又问道。
      江如练道:“因为我自幼就戴着,已经习惯了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你,为什么自幼就戴着面具?”魏昭珝又这样问道,语气之中有了一丝严肃,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怀疑。
      江如练看着魏昭珝冷静平缓地答道:“在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我父亲母亲便被仇人杀死了,所以我为了逃过追杀一直戴着面具,不敢松懈,等我长大之后,仇人虽已经被我杀死了,可是我却已经习惯了用这副样子见人了。”
      听了他这么回答,大殿中的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暗想到:敢这么说,那一定是真的了。安墨澄心中也吃了一惊。
      站在一旁的魏昭旻补充道:“皇兄不知,他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就连我都没有见过他一次真面目。”
      魏昭珝过了片刻才道:“想来也是一番心酸事。”
      此时那宦臣端着一个金瓶来了,魏昭珝开口笑道:“朕许多年前得到了一个传闻是出自胡域人之手的金瓶,上面还刻着一些字符,可惜朕身边并没有懂得胡文的人,今日竟得知江翊赞是胡域人,还请江翊赞为朕解惑。”说着那宦臣端着那金瓶去到了江如练身边。
      江如练站了起来,面具下的神气依旧是风轻云淡,俯身仔细看了看那瓶身上的字后,拱手答道:“大意是‘行舟无浪,扬帆有风,七星永烁,无使迷途’。这大概是胡域人跨海行商时摆在船内的陈设,以求庇佑。”
      魏昭珝听了大喜道:“原来如此,终于是解了朕多年来的惑。”转身坐下后,又补充道:“有赏有赏!”
      江如练又俯下身:“谢国主隆恩!”拜完之后就又回到位置上继续喝酒了。
      “韩相,颐真王在京中的府邸可安排好了?”魏昭珝坐在宝座上侧头问。
      韩云岫走到大殿中间拱手回道:“回陛下,都安排好了,就在城中的紫荣府。”
      魏昭珝道:“紫荣府好啊,紫荣府里样样都还是新的,”说完又转向魏昭旻的方向,“这次二弟可要在京中多待些时日,负黍近来没有什么大事需要你坐镇,趁这个机会好好在京中修养一番。”
      安墨澄听到这里,本来还在惊讶中的心霎时又狠狠被一股凉潮拍了一遍,他想起那“紫荣府”是建在陆家的“凤鸣府”旧址上的。自从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那块地原本已经荒废了七、八年,焦黑的土地上渐渐的长满野草变成一块荒地,也一直没建什么东西,直到两年前才开始建府邸,建好后便改了名叫做“紫荣府”,之后也一直空着,颐真王是第一个住进去的人。安墨澄的眼神不自觉的瞥向了坐在他左上角的江如练,可那人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露出的眼睛里也并没有一丝丝波澜。他心里一沉,一股难以察觉的失落之色悄悄参杂在他的神色中。
      安墨澄正怔怔坐下,端起酒杯准备喝酒时,苏吟风又倾身过来说道:“安兄,你说,刚才那江如练说的是真的吗?”
      安墨澄转过身对他说:“我想应是真的了,这世上有谁会拿自己亲生父母的生死来说谎呢?”语气里有一丝失望,但苏吟风并没有察觉。
      苏吟风道:“也是,”他低头想了想,“不管了,安兄咱们喝酒!”说着身子又凑近了一点,伸手拿出酒杯准备与安墨澄碰一下。
      安墨澄正拿着酒杯准备凑过去,无意间扫见坐在他对面偏左位置的江如练的眼光正透过那面冷冰冰的面具朝他投来,这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把持着杯子的左手暗暗隐进袖子里并匆忙与苏吟风的杯子碰了一下就收回了,并且再一次坐直了身子。
      那一晚,安墨澄心中那一片苦海又浪潮涌动起来,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踱了许久的步,直到月沉西楼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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