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酱面（叔受）

　　第二章

　　夏天的夜空总是与其他季节不同。

　　天空的颜色因为月光的关系中心呈现出的颜色是紫阳红，然后再一点点往外扩散成深紫色，

　　面店的四周是老房子，居民们都拿着板凳和躺椅出来乘风凉，摇着扇子闲扯一些事情，树上的知了似是累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反倒是老爷爷们养着的叫姑姑不怕累似的叫着。

　　沈家面还没有关门，亮着日光灯，店内的新空调呼呼的吹着，推开门就感觉一阵凉爽袭来。

　　林略用手擦了擦额角出的汗，随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扬声道：“大叔~麻烦一碗面！”

　　沈凡拿着杂酱面的手一颤，转过头去望着林略，疑惑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林略听到后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一副很委屈可怜的样子，说：“大叔……你是怎么说话的……难道我不能来吗……”

　　沈凡轻咳了一声，把杂酱面放在了桌子上，说：“没……你别多想。我给你去煮面。”说完，急匆匆的走去厨房内。

　　大厅里只剩下柳儒宇和林略，两人互相上下打量了一下。

　　柳儒宇挑了挑眉，林略稍微低下头笑了笑。本以为两人会像是武侠小说里高手对决一般大眼瞪小眼，却没想到林略突然开朗的哈哈大笑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柳儒宇对面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柳儒宇的脸。

　　“你好，我叫柳儒宇。”柳儒宇沉声说道。

　　“HI~我叫林略。”林略看了看柳儒宇身上的西装和容貌，说：“哎呀，外面的车是不是你的？”

　　“嗯。”

　　“哦哦哦……开着那种车穿着这种衣服来这里吃面，柳大哥你真亲民。”

　　“多谢夸奖。”

　　“哎呀哎呀……”林略用着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眼神看着柳儒玉手里端着的杂酱面，感叹道：“瞧着颜色……瞧着肉块的大小……啧啧，是大叔特制的吗。”

　　柳儒玉听后，默默的低下头望着碗中的酱料，挑了挑眉。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大叔便拿着煮好的面条走了出来。

　　“来，林略这是你的。”大叔将面条放在了林略面前，柳儒玉抬眼看了看林略碗中的酱料。分量足、辣酱多、肉块大，与自己碗中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里一阵失落。

　　林略咬着筷子，看了看自己碗中的面条，吃了一口，还没等那口面条完全吞下便叫了起来：“哇啊啊啊，大叔大叔，你这酱也未免太辣了吧！！”

　　“呃？很辣？”沈凡被林略夸张的样子吓了一跳，看了看碗中那一片鲜红，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呃……可能真的放多了。”

　　“啊啊，大叔，这酱料是你特制的吧。我以前过来从没看过这个版本的。”林略喝了一大口水，两只眼睛转来转去，说道：“我怎么从没吃过这种的呢……这么辣，量多肉块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特制的。”林略顿了顿，瞧了一眼柳儒玉，继续说道：“是深夜特产？还是……”

　　“喂，你小子话太多了。”沈凡打断了林略的话，拿起面条，说：“既然太辣我重新给你煮一份，啰啰嗦嗦的干什么，你小子还是男的吗。”

　　“嗯哼……”林略哼哼的没有接话，柳儒玉则是低着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面条。

　　店面内的空调像是没有用处，沈凡的脸浮现出了红色，他连忙转身大步朝着厨房走去。

　　等走到了厨房内，沈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面条放向一边，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啧，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伙子一样会脸红……。沈凡心里碎碎念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不知道是天热的关系还是其他原因，沈凡的脸颊微微发热，这张老脸竟因为这一抹红色多了几分俊秀。

　　不能被知道啊……这种暗恋啊什么的……怎么能被知道。沈凡叹气，他深知自身的条件。无论是财产外貌还是年龄，他都比不上外面那些美丽的女子，就算和GAY比，比他漂亮的男人真的是随处可见。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漂亮年轻的人……不是吗？

　　沈凡垂下头，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说真的，他是喜欢柳儒玉。

　　你想想，像是柳儒玉这种多金帅气三观正直的美好青年哪里找去？不论是走到哪里，人们都会喜欢上他。沈凡是个凡人，所以也很自然的喜欢上了这么一位大金龟。

　　不过，心里喜欢归心里喜欢。这种感情可是千千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沈凡还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长相俊美家庭优越，他一定会主动追求柳儒玉，哪怕对方是个直的也想尽办法给他弄弯了。

　　可沈凡不是，他没那种条件。他只是一位40岁的大叔，人生的旅途走了一大段，青春早已和他说再见，俊美的容貌从来和他不沾边。至于他的家庭，那更是不用说了。

　　沈凡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还真是好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炉子前，重新煮了一碗面给林略。

　　店面内，林略笑嘻嘻的和柳儒玉扯谈着。

　　柳儒玉对为人开朗的林略挺有好感，像林略这种小伙子，不论是谁都很难去讨厌。只不过，比起其他人，柳儒玉看他看得更透彻一点。

　　“你是在哪里就读？”柳儒玉放下碗，用纸巾擦了擦嘴巴，低声问道。

　　“啊~就是这里的M大呗。”林略回答道：“我不住校，在面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所以经常来这里吃面。来得多了，也就和大叔熟悉了。”

　　“嗯。”柳儒玉低声应了一句，他没有问那么多，但林略却把他心中想问的都给说出来了。“什么专业？”

　　“法律。”林略笑眯眯的看着柳儒玉略微睁大的双眼，哈哈大笑道：“啊哈哈，你这反应真淡定！以前只要有人听我说我是读法律的，必定惊讶的和看到UFO似的。”

　　“唔……这还……真看不出来。”柳儒玉本以为林略是读一些传媒之类的专业，却没想到他竟然读的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法律系。

　　“啊哈哈哈，别告诉大叔哦。大叔承受力不好，听到以后肯定会被吓死的。”

　　“……嗯。”柳儒玉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的林略，他对这个小伙子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了。

　　开朗很讨人喜欢，也是个很好的性格。但是开朗过头了，那就有些奇怪了。比如说，这些开朗其实是装出来的，为了掩盖一些比较恶劣的性子。

　　柳儒玉垂下眼帘，默不出声。

　　“来来，臭小子，吃你的面条。”沈凡把面条放在了桌子上，林略‘呵呵’的笑了几声便低头开始猛吃，那样子活像个饿死鬼。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去的时候也风风火火。林略豪放的擦了擦嘴，转身挥着手道别，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去了。

　　林略这么一走，面店内只剩下了柳儒玉和沈凡。沈凡心里本就有些杂乱，自然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沈凡左瞅瞅右瞧瞧，心里长叹一声，拿起桌子上的脏碗，打算躲到厨房内。

　　“沈师傅，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柳儒玉抬起头，望着林略。衬衫衣领处的纽扣早已扭开，脖子的曲线很漂亮，虽然西装还穿着，但全身上下的气质柔和了很多。

　　“……”沈凡看了一眼柳儒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对面，说：“什么事情？”

　　柳儒玉垂下眼帘，长长地睫毛下，黑色的眸子之中浮动着光泽，很是漂亮。他像是在考虑该说什么似的，略微张开嘴，又合上，一副苦恼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沈凡皱眉，柳儒玉的表情让人感觉他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样。沈凡心里不禁一紧，说道：“公司出事情了？”

　　“不是……”柳儒玉轻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发现自己身上有点问题。”

　　“……生病了？”沈凡睁大眼，还没等柳儒玉开口便继续说道：“有没有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不要以为自己年纪还轻在这方面就不在意，病得早点治，一拖就容易落下病根。工作的时候也不要总是那么往死里拼命，得劳逸结合啊。”

　　“……呵呵呵……”柳儒玉眨了眨眼，然后笑出了声。

　　“喂喂，听沈师傅说的没错，你笑什么呢。我可是比你多活了好多年啊。”沈凡不满柳儒玉的反应，但看着眼前轻笑着的容颜心就软了下来。

　　啊啊……真是一张好看的脸。

　　“不是……沈师傅你误会了。我身体很好，没有事情。谢谢你的关心。”柳儒玉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今年我正好35岁了……”

　　“35！？”沈凡听到这个数字以后，睁大了眼，一脸惊讶的上下打量起柳儒玉。

　　“怎么？沈师傅本来以为我几岁？”

　　“……我本来以为你最多28岁……”沈凡皱眉，细细的打量着柳儒玉的容貌，说：“这还真是看不出来。”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柳儒玉轻笑一声，说：“我长的像我妈妈，虽然不是娃娃脸，但就是显得年轻。”

　　“真好呢。”沈凡拖着长长的尾音。他今天40岁，别人一看他便能知道他的岁数，想装年轻都没办法装。要不是五官还算得上端正，可能别人都会以为他已经50多岁。

　　“自从我开始工作起，家里就不断的催我结婚。我对这个都抱着随意的心态，毕竟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因为家人在催就草草了事。这样是很不负责的做法。”柳儒玉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放在了一遍，身子往后一倾，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动作像是一只晒着太阳的猫。

　　“嗯……这个很正常吧。”沈凡看着柳儒玉的动作，微微上扬了嘴角，说：“你应该是独子吧？家里人期待你早点成家那也是自然的。父母都这样。”

　　“嗯，我也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在找适合的人选。也交往过几个女友。”柳儒玉缓缓的说道：“前段时间亲戚给介绍了一个女的。那女的很好，不论是性格还是家庭，都十分理想。当时候我就想，和这女的结婚也不错，于是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嗯……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沈凡转了转眼珠，随口应了一句。

　　“分手了。”柳儒玉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错，性格都很合得来，但……”

　　“那还为什么分手？”沈凡将眼珠转回来，看着柳儒玉。

　　“因为……没有感觉吧。”柳儒玉眯起眼睛，缓缓说道：“如果说是妻子，她肯定是很好的人选，但我就是对她没感觉。之前的女友也都是这样……不是她们不好，而是我对她们没有感觉。”

　　“哪个方面？”沈凡问道。

　　“所有方面。爱情和□□都没。”柳儒玉淡淡的回答道。

　　沈凡听到回答后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柳儒玉，心中那小小的涟漪瞬间进化为狂风大浪，在他脑子里呼啸着。

　　“你你你……柳儒玉，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歧义是……”沈凡顿了顿，咽了一下口水，说：“你那话……容易让人认为你是……弯的。”

　　“嗯。我确认了很多次，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柳儒玉一脸的平静，感觉他是在开会而不是再说自己的性向是弯的。“我是同性恋。”

　　沈凡傻傻的看着柳儒玉，老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表情。柳儒玉则是用盯着沈凡，那副表情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嗯……”沈凡低下头，随意发出一个音，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惊讶，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柳儒玉抬起手，捂住下半脸，略微低头，一副苦恼的样子说道：“而且我发觉自己对一个男的有了好感。”

　　“啊……”沈凡拖着长音，没有接话，他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已经十点了，该回家了。“这个啊，问别人也没有用。”

　　“……嗯？”柳儒玉抬起头，看着沈凡，等待着下句。

　　沈凡眨了眨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自己年少时的画面，他在心里轻轻一叹，缓缓说道：“感情之类的事情，就算你问了其他人，也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不是吗？”沈凡嘴角微微上扬，眉眼舒展开来，浅笑的望着柳儒玉。“现在啊，和大叔年轻那会儿完全不同了。大叔那个时代，就算自己努力争取也不会有好结果，但现在不同了。柳儒玉你还年轻不是吗？又生在这个好时段，努力一下吧，人这一辈子也就拼个两三回。”

　　沈凡那双黑色的眸子望着柳儒玉，带着笑，表情淡淡的，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沈凡的双眼并没有焦距，虽然他看着柳儒玉，却给人一种他在看远方的感觉。

　　“嗯……”柳儒玉像是怕了那种眼神似的，低下头，不去看沈凡。

　　“好了，时间也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沈凡笑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饭碗便朝着厨房内走去。

　　“好，晚安，沈师傅。”

　　“晚安。”

　　柳儒玉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搭在了手臂上，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厨房的门，然后收回视线，走出了面店。

　　厨房内，水龙头流出的自来水像是石头一样落在了饭碗内发出了响声，空荡荡的厨房里只有沈凡一个人。似乎是嫌水声太过吵人，他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就这水槽内的水开始刷碗。

　　不过是两个饭碗而已，他却慢吞吞的刷了很久都没刷完。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放下饭碗。

　　拉过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沈凡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他不知道为什么柳儒玉会和他说这些，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去回答柳儒玉。

　　而且还扯到自己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像是个过来人一样激励着柳儒玉。太险了，真的是太险了。如果不是一些回忆突然涌上，沈凡大概会把自己也是同性恋的事情告诉给柳儒玉以此来激励他。

　　至于那些回忆……

　　沈凡合上双眼，身子一倾，靠在了冰箱上。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沈凡认为，那些场景和容颜应该早已淡化了，可这些记忆不知为何，总是会突然出现。

　　本应该淡忘了的从前却如同昨日刚发生似的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清晰，似乎伸出手便能够触碰。

　　这种记忆和感觉，往往都会成为一个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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