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梦

　　正是该上学的时间点，学校门前车水马龙，人声嘈杂，近乎没有秩序。
　　一辆辆汽车驶来，停靠在校门外，一色地是驾驶座的司机先下车，他们跑去后面，打开后车门，然后一双双精致奢华的鞋从车里探出，轻巧巧地落地。
　　来一辆车是这个顺序，又来一辆也是如此，直到利娅的车的到来，打破了这个不是明面上的规矩。
　　车开的是前门，一双普通的黑色皮鞋落地，显然这个女生没有雇司机，是自己开的车。视野顺着缓缓向上，可以看到她穿的裙子，是白灰相间的格子校裙，衣服是浅蓝色的校服。
　　这座学校是女校，就读的学生都是女生，而且几乎个个出身于官宦富商，所以满眼间都是衣着鲜华的女生，没人会穿土里土气的校服。只有利娅一个人，所以格外地扎眼。
　　不止于此，利娅的腰间系着一只单筒望远镜，周围的女生则挎着包。
　　最古怪的是，利娅的手里捏着一枝玫瑰，她几乎每天都会捏着一枝。
　　别的女学生互相打着招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谈天论地。利娅独行着，她的脚步轻盈飞快，越过众人，却不与她们交谈一句。
　　女生们看见了她，话题立刻从别的上面转到利娅身上。
　　甲：咦，她又是自己开车来的？
　　乙：你又不是第一天才来，还不了解。这是她的家教啊。
　　丙：家教？
　　乙：她爸爸是一家大酒店的老板，家里还算有钱，却特别抠门，听说不舍得多招一个服务生，宁愿自己和儿子亲自干。
　　几人笑成一团。
　　她们的声音并不算小，利娅是听见了的，可是利娅置若罔闻，冷漠前行。
　　忽然远处飘来三声连三声的鸣笛。
　　利娅僵住，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缓缓转身，看向身后，很快她的嘴角轻轻上扬，惊喜取代了别的表情。
　　利娅神色紧张地来到一条小巷，进巷子前，她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敢进。利娅还是有一丝的怀疑，她不敢相信爸爸会在此刻来看她。但是当看见巷子深处悄无声息地停着一辆车时，利娅所有的疑窦瞬间烟消云散。
　　利娅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她的两只眼睛莹莹地闪烁着光，当利娅站在后车门边，坐在车里的利井不禁露出蔑笑。
　　车窗玻璃缓缓落下，利娅满脸的期待，忽然一阵浓烟喷出，正打在利娅脸上，利娅剧烈咳嗽。玻璃完全落下，利娅看清了车里的人，竟然是利井。
　　利井带着嘲讽的口吻：“不太喜欢这份见面礼啊。”
　　咳嗽减轻了点，利娅斜眼望天，根本不理睬他。
　　利井又露出蔑笑：“脸变得够快的，刚才还兴高采烈的，真该让所有人看清你的两张面目。”
　　利井夺走利娅手里的玫瑰，举着，用那种极其鄙视的目光打量着玫瑰。
　　利娅非常讨厌此刻他的表情和动作，颇为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利井的口气也变阴狠：“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祸患！爸爸面对那么难缠的对手，回到家还得担惊受怕，怕你会暴露。政务总长是谁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消停点，别惹事，拖爸爸后退。”
　　利娅冷笑：“我还不够消停吗，只能去那些固定的地方，不许往外跑，和坐牢有...”
　　利井没有心思听利娅诉苦，威胁完，将玫瑰扔到地上。玻璃缓缓升起，车开走，只丢给利娅一长串乌黑的尾气。
　　利娅望着远去的车，咬牙切齿：“大肥猪，你不知道吧，新搬去的公寓楼里住着一位莫老太太，双眼深凹，满脸皱纹，像极了老巫婆，法力无边，我偷学了几招，今天你惹我生大气了，所以你要倒大霉了！”
　　利娅弯腰捡起玫瑰，目视前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抬起手，她将手里的玫瑰插进发髻中。

　　学校的图书馆大楼，有五层高，楼梯悬在外，如长藤般一圈圈地附在大楼的身上，直达顶端。
　　利娅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一番辛苦后，终于跑到了楼顶。利娅只歇了一口气，赶快来到利井车离开方向的那一侧。
　　利娅急忙解下腰间的望远镜，举起，双眼贴了上去，在街道上找利井的那辆车，她找到了，她的视野于是随着汽车而移动。
　　汽车行驶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下。
　　利娅嘴角浮出笑，举手一挥：“这棵树，被劈断了，树干掉下，砸到你身上，把你压成一团丑鼓鼓的肉饼。”
　　汽车行驶到一座桥上。
　　利娅手掌猛地下坠：“桥塌了，你掉进了水里，拼命呼救，可落水狗是没人会搭救，所以你淹死了，臭肉熏得十里之内不能待人，鱼都不愿意吃你的肉，捂着鼻子，绕道游走。”
　　车又行驶到一棵树下，利娅看见树上蹲着一只猴子。
　　利娅手指一捏，再一丢：“猴哥，对不起，我把你丢进车里，你发怒吧，去挠他，快挠他，把他挠成烤乳猪。”
　　车不知压过什么，颠簸一下。
　　利娅突发奇想：“对的，车弹起来，弹断他的脊椎骨，飞去月亮上，天天只能吃土，饿瘦你。”
　　汽车终于驶出利娅的视野，再看不到了。利娅收起望远镜，身子一转，大步走到另一侧，从这一侧可以俯瞰校园。
　　利娅看着那一团刚才说她坏话的女生：“你们也跑不掉，我可是很记仇的。”
　　利娅不知从哪掏出一只风车。风车每片叶上各镂空一种动物的轮廓，有猴子，公鸡，大狗...
　　利娅闭起左眼，瞄准说她坏话的一个女生。利娅拨动风车，风车快速转动，利娅随机止住，停在望远镜前的那片风叶上的轮廓是金鱼，利娅对着金鱼的轮廓吹口气，下了诅咒：“明天，你就要被它狠狠吐一口水，喷得满脸都是。”

　　放学，利娅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出神。
　　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下贴着一张地图，图上有许许多多红色的线条，仔细地去看，红线并非乱涂乱画，它们首尾相接，圈出了一个框。这便是周叔所说的，爸爸给出的范围限制。
　　沙发两端各摆着大熊和大象玩偶，靠墙的柜子上摆着一排小玩偶，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相片框，是云姨和余二的合照。
　　利娅起身，走到墙边，看着墙上的地图。她想起了十四岁的那年，爸爸不期而至，利娅高兴极了。爸爸抱着利娅旋转一圈后，拿出一张地图，他对利娅说道：“乖女儿，最近世道不太平，你以后老老实实地待在红线圈里面，不要乱跑，不然会出事的。”
　　思绪回到了现实，利娅抚摸地图，觉着委屈：“这些年我一直遵守，可你为什么那么久不来见我。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你该来看我了吧。”

　　街上的一间禽鸟宠物店。店内店外挂着许多笼子，笼里养着各种鸟，鸟儿上下翻飞，各种鸣叫声不绝于耳。
　　店内，老板夫妻二人在柜台边核帐，店铺临街一面的是一扇大落地窗，窗外街道人来车往，通过落地窗，老板娘看到了，利娅从对面的街走来，她来到了廊下，仰头逗弄笼里的鸟。
　　老板娘踢一脚老板：“哎哎，那个傻姑娘又来买鸟去放生了。”
　　夫妻二人一起低头笑。

　　买到鸟后，利娅拎着鸟笼，来到那一栋她常去的高楼天台上，这里很高，可以看到很远处的景色，那是她梦寐以求却无法触及的地方。
　　利娅双臂压着栏杆，鸟笼在脚边，两眼无神地静静看着前方。微风轻轻吹动利娅的衣角和头发，越发显得孤独。
　　看久了，利娅弯腰提起鸟笼，轻声地说：“你自由了。”
　　利娅拉开鸟笼，鸟儿跃出笼子后，展翅高飞，利娅呆呆望着鸟儿消失在远方，许久没有回神。她没办法去到，只能寄希望于这些鸟儿，它们能够代替利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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