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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
在花轿里。
四个字杀伤力巨大。
如果没有通读全文,阮峥会怀疑自己穿到了女尊文里,并且是有着奇怪性别设定的玄幻文。那个背景下,古代男子坐花轿尚且说得过去。问题是,这是本男频古早权谋文啊,直男作者写的啊……
根本不会有泥塑情节好吗!
会被人喷得妈都不认识的好吗!
你能想象诸侯纷争的时代,周瑜凤冠霞帔,坐进花轿里嫁给董卓吗?
或许将永宁公主比作董卓稍微过分。
但这位洛公子,全文人气最高的隐藏大佬。前期身陷囹圄,后期运筹帷幄布棋天下。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神仙人物,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竟会遭遇琼瑶剧里狗血戏码,被八抬大轿送到公主府。
当时太阳快下山了。
天边有一抹火烧云,花轿就停在正门口,红得闪瞎人眼。周围的挑夫和礼队坐了一圈,全在歇凉说闲话,笑得暧昧又诡异。一见到里头有人出来,他们立马爬起来,开始铆足了劲开始吹唢呐。
尖锐的爆鸣惊得人头皮一炸。
阮峥走出门差点扑地上,被后头的元深慌忙扶住。
“别吹了!”
元深看她脸色不对,知道这事多半完蛋,冷汗涔涔朝众人摆手,“大家别吹了,都下去领赏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千恩万谢,当即作鸟兽散。原地只剩下一顶花轿,以及一盆炭火,不知道谁放的,那人约莫觉着新郎从牢里出来,得跨个火盆去去晦气。时间一长,盆里的碳烧掉大半,上头盖着沉甸甸白灰。
看着更不吉利了。
日薄西山,阮峥站在恢弘的公主府正门口,望着大红花轿。
此情此景实在诡异万分。
她心里七上八下,着实有点忐忑,僵着手过去捞起轿帘。红布蹭到手心滑腻的汗,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紧张。纸片人具象化到现实里,冲击效果还是很震撼的。是美是丑是高是矮,完全未知,体验堪比开盲盒。
原著里只描写过洛云桢的眼神。
轿帘打起时,一缕清风顺着袖侧滑进去,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作者描写贴不贴切。但阮峥没有捕捉到他的眼神。
轿子里的人睡着了。
洛云桢端坐在那,身上胡乱套着喜服,穿得不太熨帖。肥硕的红色袖口被风吹动,现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伤痕斑驳,草草涂着药。他双眸紧闭,脸上被擦了很浓的胭脂,眼底一抹绯红。
太阳下山,天地都暗下去。
唯有那抹绯红鲜亮无比。
或许始料未及,握轿帘的手顿在空中,汗如雨下。刹那间,阮峥几乎失语,不知道该退后几步,深呼吸,控制一下自己的血压,还是装作稳重,直接开口唤醒这位睡美人。
“殿下,您别生气。”
元深见她没动,以为太难看了,急急忙忙在后头解释:“花轿依照您的吩咐置办的,但这个礼服,和洛公子这身装扮,绝对不是咱们弄的。多半是刑部的人……咳,您若是不高兴,我这就带洛公子下去洗掉。”
阮峥想让他闭嘴,没来得及开口,忽瞥见洛云桢眼睫一动,像是要惊醒。她手一抖,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下轿帘,隔绝两人即将交汇的视线。
脊椎骨一路麻到了头皮……
她下意识后退,眼神无处安放,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也许是因为看待书中人物,尚未转换思维。总觉得这样的大佬,出场时应该配着BGM和鼓风机,镜头自下而上缓缓拉抬升,露出半张安静又惊艳的脸。大家相逢一笑,风轻云淡拱手问好。
而不是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下。
元深无辜被踩了一脚,没敢喊疼。他脑回路完全停留在另外的维度上,觉得公主被里头人的打扮恶心到了:“殿下您稍等,我、我这就带洛公子去梳洗。”说着小跑绕上前,准备打起轿帘请洛云桢进府。
“慢着!”
眼看帘子要再次捞起,阮峥心里咯噔一下,抬手做出尔康式表情包“紫薇等一下”动作。元深手僵在空中,没敢挪动半寸。
鸦雀无声。
花轿内,洛云桢缓缓睁开了双眼。
“洛公子身上有伤,不方便下轿。你找人把轿子抬进府里,找间僻静的院子给他住下,叫大夫过来看一看。”阮峥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用平生最快的思维能力组织好语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当务之急是把洛云桢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小姑娘说他受了重伤。
按照原著剧情,洛云桢现在应该很虚弱。脸上擦的胭脂水粉,多半不是刑部长官的恶趣味,而是为了掩盖重伤之后的苍白血色。折磨他的人大概死也想不到,因亲族谋逆获罪的人,居然能活着离开天牢,还是公主府花轿敲锣打鼓来接的。
听起来简直荒谬离奇。
现实摆在眼前,刑部长官惊掉下巴,也不得不信。当时情况紧急,他听信某个下属的馊主意,以为把人捯饬一下再送走就能避免被公主问罪。结果公主府今天出了天大的乱子。花轿到了之后,根本无人顾及。礼队被晾在门外一下午,直到阮峥现身,一场奇葩闹剧才算勉强收尾。
元深执行命令很果断。
伤者安置好后,大夫很快到场了。
那大夫姓刘,刚才来看过公主,诊断结果是没救了等死吧告辞。因他一句话,公主府鸡飞狗跳。刘大夫自知死罪难逃,抓紧时间回家写了封遗书,坐进棺材里。结果没等到皇帝降罪,竟又被人拽回来看病。
他从未见过如此荒诞之事。
正门还是那个正门,公主府还是公主府。只是病患换了一个,安置在西南院落一间厢房内,是位身受重伤的年轻人。刘大夫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问诊时,心里直发怵。因为死而复生的人就在后头盯着他。
“怎么样?”阮峥问。
刘大夫想到世事无常,措辞十分谨慎。
他朝公主恭恭敬敬一拱手:“回殿下的话,这位公子受了许多外伤,挨了许久才上药,伤口能不能愈合现在还不好说。内伤在肺腑之内,气血淤结,需服汤药好生调养,日后是否会恶化也不好说。右手三指骨折,经脉被挑断,能不能恢复暂时还……”
还不好说。
讲了一大堆,结论全是不好说。
阮峥听见这人伤得里里外外,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根本毫无耐心。
神他妈还不好说,我上天桥找神棍算命,摇根签子,是吉是凶还能给几句准话。你穿得仙风道骨,又是扎针又是探脉,闷声不吭研究了两个时辰,最后什么都没法确定,就这水平还自称神医?
“不过。”
兴许察觉此人身份不一般,自己要治不好,还是得回棺材里躺着。紧接着刘大夫就话锋一转,改了口:“这位公子意志顽强,已经自个撑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今后若悉心医治调养,会慢慢好起来。”
两套说辞大相径庭,实在太过草率。阮峥充满怀疑:“你确定吗?”
刘大夫:“老夫行医四十年,治病救人无数,只出过一次错。”
阮峥皱起眉头:“错得离谱吗?”
刘大夫道:“我把活人看成了死人。”
阮峥:“哦,那确实有点离谱,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
刚才?阮峥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看了元深一眼,后者露出牵强的微笑。她登时想起那句“刚才大夫说您没救了……”。好家伙,原主竟然就是那个离谱的案例。堂堂一代神医,被诈尸的死人当面打脸。
气氛尴尬起来。
她对上刘大夫复杂的眼神,一阵心虚,不知作何解释,只能干笑两声,故作镇定当什么都没发生:“世上疑难杂症多得是,神医平生只看错过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照您看,洛公子这个伤该怎么治?”
刘大夫叹一口气。
他遭遇平生最大打击,一时半会难以释怀:“殿下无须忧心,老夫这就开些药方。服用半月之后,应该能有成效。”或许是因为心情沉痛,写药方脸色比写遗书还要沉痛。
药方有治内伤的,有治外伤的,二十几张纸。标明剂量、服用时辰以及忌口等诸多条例,还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阮峥接过来一看,那字迹千古一脉相承的鬼打墙,也瞧不出门道来,让元深张罗着抓药。
待到大夫离去事情忙完,已经很晚了。
月上梢头,公主府灯火通明。
因她没睡,大家也没法歇着,全部守在西南院落的外头听候吩咐。厨房半道送了几次宵夜,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因伤者在昏睡,她没有胃口吃东西。确认洛云桢性命无虞,脑子里绷紧的弦松了一些,终于几分困意上头。她按下悬着的心,准备回去睡觉回血。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头有人来报信,说皇后身边的锦姑姑来了。
阮峥以为又是一场抱头痛哭的亲情大戏,浑身炸起鸡皮疙瘩,想想累得慌,随口拿话搪塞过去:“就说我活了,没事了,不用探望了,让她老人家受惊了。”
“不是为这个来的。”
元深跟在后头,紧张不安。
阮峥:“那是为什么?”
元深边打灯笼边哆嗦,表示上午公主昏厥的事情,除了大夫和表小姐,只有府里人知道。由于大家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哭得死去活来,没来得及去通知宫里,公主就活了。按道理来说皇后应该还不知道。
阮峥听完更加迷惑:“那锦姑姑来做什么?”
元深犹豫道:“怕、是冲着洛公子来的。”
逻辑上来讲,永宁公主尚未成亲,做出用花轿迎娶罪臣这种荒唐事。当亲娘的听说了,气得揭掉她一层皮,情有可原。
但阮峥不是原主,只是一个穿书来的倒霉路人,刚解决完火烧眉毛的要紧事,只想回去睡一觉,把脑子里的浆糊清一清。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玩网游还有个新手村适应期呢,一上来这么多高能剧情谁受得了。
元深崩溃:“您别啊……”
公主意愿无法违背,但皇后又怎能轻易得罪?
“殿下,锦姑姑说一定要见到您,”一路跟到卧房门口,他在她耳边苦口婆心碎碎念:“您还是去一下吧!”
“过几天再见不行吗。”阮峥实在是烦了。
“一定得今晚。”
“为什么?”
“她怕殿下生米煮成熟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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