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戳

　　周总的女朋友？

　　林以谦衣冠楚楚，端正俊秀，语气也绅士温和——范霓总觉得他带着嘲讽。
　　他现在是君谦林总，她却只不过是周总的女朋友。

　　早就不是十年前她追在林以谦屁股后面跑的时候。
　　就算他是君谦林总，她也不会让他压上一头。

　　“林总这话说的不对。我不叫什么‘周总的女朋友’，也不叫‘范董的妹妹’，我叫范霓，‘霓虹’的‘霓’。”范霓弯眉笑笑，声音也清亮柔和，“通腾南方和海外业务现在都由我在负责，久仰三位大名，幸会。”

　　范霓伸出手来。
　　坦坦荡荡。
　　林以谦也笑起来，伸手握住：“范总，幸会。”

　　两人的手相触，轻轻握了握就放开。
　　年少时尚且有几分她一厢情愿的旖旎，此刻更加公事公办。

　　范霓又和雷君豪叶添握了手。
　　范霓弯眉笑笑：“我和叶总倒是有缘，之前在校友群里看到过你组织活动，但我不常来帝都，一直没机会见面。”
　　叶添道：“去年华东分会和其他几个商学院组织的慈善马拉松，我原本想参加，可惜公事缠身，没能来江城。”
　　“说来也巧，今年这差事刚好落到我头上，还是暂定的是十月份，Stern那边请来了Prof Damodaran，下周我让组委会提前给你发邀请函，学长这次可不能错过。”

　　短短几句话，“周文轩的女朋友”变成“通腾范总”，又变成“沃顿校友”，“叶总”变成了“学长”。

　　雷君豪走过来，拉过叶添往宴席上走：“好了好了，别弄些‘林总’‘范总’‘幸会幸会’这些虚头巴脑的，吃着喝着不就认识了。”

　　周文轩的饭局，坐在主座的是主人周文轩，女朋友范霓坐在他身边。
　　周文轩身边贵客的位置上坐着林以谦雷君豪和叶添，饭桌上周文轩左右逢源忙得很，一边要和林以谦称兄道弟地敬酒拉关系，一边又要给范霓夹菜秀恩爱。
　　林以谦也不吝表扬：“周总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大有可为。”
　　周文轩仿佛受到鼓舞，愈发殷勤。
　　那副做作谄媚的样子，范霓侧过身子，大半个背对着周文轩──丢人。

　　周文轩这种富家公子哥儿个个眼高于顶，只会对权力利益谄媚。
　　林以谦和他们这群富二代不一样。
　　他和雷君豪十年前白手起家创立君谦，君谦三年前上市，现在市值破千亿。
　　林以谦就是这个千亿互联网帝国的掌门人。
　　林以谦动动手指就能应许的好处，周文轩还得靠喝酒去讨。

　　范霓背对着周文轩，又刚好对上了身旁的霍安，霍安一直拉人给她敬酒，林以谦在酒桌上从容不迫喝红酒，她就已经被人灌了一杯半洋酒。
　　喝酒应酬是常事，但周文轩在旁边，怎么就轮到她来喝。
　　范霓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手机滴滴两下，是隔空传送的一份mp3文件。
　　发件人是系统默认的iphone，文件名就叫“周文轩.mp3”。
　　范霓举手示意，服务生递过热毛巾，她接过擦干净手：“我不胜酒力，先去补个妆。”

　　范霓补妆之后再回来，已经脸颊微红，带上微醺。
　　霍安再次给她敬酒，范霓这才看向周文轩，唇角微弯，盖住眼中的不耐烦和鄙夷，反而带着些打量：“我有点累了，你不帮我挡挡？”
　　周文轩扯了扯她的袖子：“这些都是兄弟，宝贝儿，第一次见面好歹喝点儿。”
　　这是一定要让她喝下去。

　　范霓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转过头再也不看周文轩，举起酒杯，对桌上众人示意：“倒也是这个理，今天有缘见到各位朋友，我先干，各位随意。”
　　大半杯酒入喉，干净利落。
　　林以谦微微皱眉。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范霓喝多了，有些头疼，霍安给周文轩使了个眼色，他招呼林以谦他们回家，周文轩的手搭上范霓的肩膀：“要不去楼上休息会？”
　　范霓摇摇头：“我有点喝多了，今晚就直接回去了──你喊下张经理，要他给我弄碗桂花乌梅汤。”
　　周文轩连忙道：“要不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范霓道：“我今天累了，想直接回去。”
　　周文轩这下看清楚了，范霓这是对压根不打算陪他过夜。
　　霍安还在往这边使眼色，周文轩心一横──范霓难得喝醉，要是现在还拿不下范霓，他要等到何时才能爬上范霓的床。

　　周文轩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饮料，递到范霓手边：“澳洲来的柠檬苏打，喝了会舒服些。”
　　范霓又摇摇头：“我不要喝这个，喊张经理过来。”
　　周文轩直接拧开瓶盖，递到她手上：“张经理再忙着，你先喝一口。”

　　霍安眼神不住地往那边瞟，林以谦推了一把雷君豪，示意他过去。
　　范霓接过饮料，手一顿，突然抬起头：“要不？你先喝一口。”
　　周文轩见范霓眼神清明，一时之间有些发慌，吞了口口水，接过饮料：“我也没喝晕头，既然都用不着了，那就放回去。”
　　范霓手腕一转，瓶子就在周文轩手掌挨了一下，又被拿了回去：“霍少喝酒比我多，要不然拿给他？”
　　周文轩拉住她：“别别别，用不着。”

　　范霓将手里的塑料瓶重重拍在桌上，几滴液体溅了出来，提高声音：“这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能喝，霍少不能喝，只有我能喝。”
　　周文轩下意识捂住她的嘴：“你别这么大声。”
　　范霓方才那下的动静不小，正在寒暄告别的客人们纷纷往这边看，刚好看见周文轩捂住范霓的嘴。
　　范霓看向周文轩，手里的饮料递过去，浅浅地笑了起来：“喝了它，我就信任你。”

　　***

　　帝都的米乐敦出了今年最大的闹剧。
　　周家的长孙周文轩在饭局上给了自己的女朋友一瓶柠檬苏打水，这位范大小姐也是个谨慎的，在喝下之前要他喝一口，周文轩不喝，范大小姐更觉得不对，说是要报警，周文轩瞬间怂了，说这瓶饮料是霍家的小儿子给他的。
　　霍安恼了，说是周文轩吐槽没办法和范霓上本垒，特意找他要的饮料，里面掺了GHB，是周文轩自己欲求不满，要和范霓一度春宵。

　　霍安和周文轩两人向来厮混在一起，这下吵起来黑历史满天飞，两个人的老底全都被翻出来。
　　在听到周文轩在美国和黑人猛男的菊花的那些事的时候，雷君豪忍不住偏过头，这才发现范霓不在这里。
　　他扯了扯林以谦的袖子：“范大小姐呢？”
　　林以谦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闹剧：“走了。”
　　“怎么？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雷君豪着急起来，“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她就不再多看看？”

　　胜利成果？

　　大雨已经变成小雨，巨大的鸿轩厅落地窗上的雨滴稀稀拉拉，窗外的霓虹模糊地看不清楚。
　　十年前的那场大雨之后，她好像也没留下来看看她的胜利成果，一走了之。
　　把他一个人扔在帝都。
　　林以谦弯弯唇，是一个微笑的弧度，眉眼间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压根看不起他，小惩大诫而已，不配当她的胜利成果。”

　　***

　　回到江城之后，范霓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黎皓送到总裁办公室的一束霸王花，里面还配上一张卡片：【现在都说范大小姐是江城第一霸王花。】
　　周家和霍家好歹都是自诩家世清白，周文轩和霍安互相揭老底，家里的事情也揭出来不少，两家的脸都丢尽了。
　　范霓让助理小杨把花整理好，放在花瓶里，凑在一起拍了个自拍，发给黎皓。
　　【花漂亮，我也漂亮。】

　　霸王花，艳丽却带着毒。
　　周文轩和霍安迅速被送出国避风头，经过这件丑事，原本的世家第三代翘楚立刻成为圈内丑闻，被踢出集团管理层。
　　哪个男人没些龌龊事儿，范霓不懂睁只眼闭只眼见好就收，非得让周文轩当众社死，前途尽毁，这种手段，他们见识过了，惹不起还能躲得起。

　　以至于在聚会上，曾经的相亲对象见到她都客气笑笑，连调情都不敢。
　　怂的很。

　　从进社交圈开始，范霓还没被这么冷待过。
　　她倒是也没太当做一回事，能在这个时候缩脖子的，都是周文轩一类的货色。
　　范霓却收到了叶添发过来的消息：「马拉松邀请卡已收到，我周六来江城，如范总有时间，邀请来江滩富荣轩包间茶叙。」

　　叶添？
　　她有意和叶添攀上关系，先送邀请卡，再问叶添什么时候来江城，约上几个朋友打打高尔夫吃个饭，却没想倒是叶添主动来联系她。

　　叶添的主动示好，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林以谦？
　　范霓总免不了想太多，十年前的事情，无非是年少时无伤大雅的一段，林以谦早已功成名就，怕是记都记不得了，上次见面倒还真像是陌生人一样。
　　只有她当成心头的一根刺。
　　范霓还在揣测那一段提醒她的录音。
　　在那个饭局上稍微和她有些关联的，也只有林以谦。
　　真的会是他吗？

　　范霓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希望是林以谦，还是希望不是他。
　　哪样更能让她开心。

　　只要和林以谦沾上边的事情，她都不会太开心。

　　***

　　和叶添吃饭的地点在江滩旁的富荣轩，叶添或许不清楚，富荣轩所在的餐饮集团是她前未婚夫裴子珩的产业。
　　虽然避开了米乐敦，江滩富荣轩里也都是她的老熟人。
　　不论是哪个地方的富荣轩，从落地窗外看过去，都是那个城市最繁华的景象。
　　江城的富荣轩开在江滩边，落地窗外江面平静高楼林立。
　　此时还在中午，霓虹还没亮起，窗外太阳日头毒，显得大楼灰蒙蒙一片。
　　江滩夜景才是最华丽好看。

　　范霓走进小包间，一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人。
　　并不是叶添。

　　范霓看一眼了就想离开，但也还是没有离开。
　　她这下走了，那算什么？
　　落荒而逃？

　　“范总迟到了五分钟。”

　　那个清冷倔强的少年，现在是一点影子都瞧不见。
　　过了十年，无论是人是物，都和以前不一样。

　　西服搭在椅背上，林以谦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袖子卷起，上百万的Parmigiani手表露出来，随意又显得举重若轻，身上全是上位者从容不迫说一不二的气势。
　　就像富荣轩是他的主场。
　　富荣轩分明是她的场子。

　　范霓懒得回答他，径直走过去坐下，伸手叫来陈经理：“今天来了帝都的贵客，把裴总的那瓶九四年的罗曼尼康帝开一下。”

　　“不用费心，我不喝酒。”林以谦转头对张经理道，“一壶枸杞参茶。”
　　范霓挑眉：“富临轩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
　　“一直都有。”林以谦和善地看向陈经理，“叶老爷子每次来都点这个。”
　　陈经理点头如小鸡啄米。
　　范霓细长的眉毛拧起，明显不怎么不相信。
　　叶老爷子比这位新上任的叶部长更加神秘，林以谦不仅和叶添关系好，还和那位深居简出的叶老爷子相熟？

　　陈经理点头很笃定：“真的，长白山的野山参，一直都给叶老爷子备着。”
　　“林总爱喝什么就喝什么。”范霓不想这事上和他掰扯，直接了当地发问：“但是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不应该是林总。”

　　范霓这十年来还是没变。
　　她若是想让人喜欢，是最会撒娇讨好，
　　然而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和事，想做的事情就做，想说的事情就说，不留半点面子。
　　那双时常笑意弯弯的大眼睛此刻又圆又亮，映着灯光，林以谦看进去，眼里也就写着六个字。
　　她不想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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