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动(现代女尊)

　　顾清越在床上缩着几乎一夜没睡，早上抱着垃圾桶又干呕了好久。

　　张叔叹了口气给他顺背，轻轻摸着他湿漉漉的脑袋念叨着“可怜见的。”

　　顾清越急促喘了几口气，趴到张叔怀里，神色恹恹。他干呕得眼睫毛上都挂了水珠子，脸色惨白像生了大病。太疼了，虽然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心里上已经是习惯了，但每次铺天盖地的疼痛来袭的那一刻，他还是疼得只想喊。然而喊的力气都没有。

　　张叔拿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嘴里嘀嘀咕咕着：“这就是体内寒气太重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爱吃个冰棍雪糕的……还喝那种冰水，到这种时候就受罪了吧？”

　　其实顾清越从来不吃也不喝那些，但他只拿脸蹭蹭张叔软软地哼唧：“不吃了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最后还哼哼着要张叔给他揉揉肚子。

　　沈庭今天上午不在家，他才敢这么放肆地对张叔下命令。

　　顾清越自小就没怎么享受过父爱。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全靠他照顾。自然更不用提母爱。母亲动辄对他们父子俩打骂，骂父亲肚子不争气，骂他是个没用的男孩。偏来到这里张叔疼他，沈阿姨想把他当儿子养着，他莫名其妙就生出几分自己明知无望的希冀来，小心地试探着伸出手，去和张叔撒娇，试图享用几分不存在的短暂父爱。

　　外面还在落着雨，不过比昨天小了很多。顾清越像只乖巧的小兔子，舒舒服服窝在张叔腿上，不一会就被张叔连拍带哄，哄得迷迷瞪瞪地眯起眼。

　　“我们小小姐是个好孩子，小越也是个好孩子，小小姐小孩子脾气，小越懂事，不要和她闹……”

　　顾清越被张叔拍着背快要睡着了，手里搂着热水袋闭着眼用还残存的理智糊里糊涂地想，他本来就是外人，怎么会和主人闹呢。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昨天是先生去世的日子，小小姐心情不好，小越就忍了这次委屈吧。”

　　顾清越轻轻点着头，朝张叔怀里轻轻蹭了蹭。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父亲，睡梦里父亲的面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他知道是苍白的，温柔的。父亲也抛下他一个人好久好久了，如果没有舅舅顾吟秋照顾着他，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原来沈庭姐姐，不，沈庭，她讨厌被他叫姐姐，也和他一样。

　　顾清越的思绪慢慢飘到云端去，连身体也跟着悠悠荡荡地飘走了。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沈庭举着伞站在楼下歇斯底里的骂声传出老远。

　　“沈沉你是不是有病，才能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

　　“沈庭，你怎么和你妈说话！”

　　“笑死了，你让我带他？我带他去买衣服？他是个什么玩意东西配得上我给他买衣服？行，买衣服是吧，我马上就回家把他现在那些俗气的衣服都剪了，我瞧不上，我一会就拽着带他裸奔出门买衣服！”

　　“混账东西，你敢！”

　　“你敢花我爸的钱给他买衣服，我就敢去剪光他的衣服！”

　　雨点打在伞上是咚咚的沉闷声响，既喧哗又安静。

　　沈庭隔着手机能听到那头沈沉急促的呼吸。肯定是被她气得，气得要哆嗦，要全身颤抖。

　　“什么你爸的钱，那都是我的钱！你爸在的时候住院治病的钱买药的钱，你吃的穿的喝的，哪一分不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我白养你到那么大！”

　　沈庭动了动嘴想说那你也没少在外面的男人身上花钱，最终没说出来。

　　这种针对她的真实的指责，她无力反击。

　　她长到这么大，确实没挣过一分一厘。

　　作为母亲，沈沉不喜欢沈庭的父亲也好，在外面养男人也好，可是父亲生病时的医药费是她出的，沈庭上学的钱也是这个女人出的。责任义务她都尽到，只是那个作为孩子父亲的可怜男人，从没有享受过来自那里的一丝爱意。

　　不管沈庭如何抵抗，如何恨她又怨她，还是得唤她一声母亲。血脉相连，她恨沈沉，却也爱沈沉。

　　“庭庭……”手机那边的声音苍老又疲惫，带着若隐若无的叹息，沈庭低着头去看雨点顺着伞尖没精打采地摔落到地上去溅出一片水花，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

　　“庭庭，清越只是个孩子，你别迁怒他。一切都是我和你顾叔叔的事，你要发脾气就对着我发，别欺负他。”

　　沈庭知道，顾清越是顾吟秋的孩子，但不是沈沉的。她依稀知道些顾清越的事，听说他母亲不待见他，动辄打骂，顾吟秋又身体不好护不了他，因此过得并不怎么好。

　　这也难怪，顾清越看沈沉帮她端早餐交流学业时眼里总是带着想藏又藏不住的艳羡，总是偷偷地在饭桌上像蝴蝶飞舞一样，目光朝他们母女坐的地方飘忽了一遍又一遍。

　　沈庭喉咙里哽了几哽，手指在伞柄上攥了又攥。

　　她也知道那是迁怒，但是她积攒了那么久的，为父亲而积攒的正义无比的怨怼，她不知道能宣泄给谁。

　　索性一股脑倾倒下去，谁让顾清越是顾吟秋的种。

　　颓唐而愤怒，苍白又无力，委屈且不甘。

　　雨点咚咚响，一滴一滴地落到伞上去，天色昏沉，周围寂静无声。

　　沈庭收了伞踏进门里脱掉鞋，对着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按了挂断键。

　　她坐到沙发里仰躺着去望天花板，是安静的浅灰色，和如今阴沉的天气很像。

　　不想去叩门，不想去看顾清越那张脸，不想带他去买衣服。

　　张叔做的早饭早就冷了，沈庭也不叫他，也不想端去热，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把冷了的面包牛奶鸡蛋一点点吞咽到肚子里去，顺着食道依旧冰冷冷地坠下去。

　　她发了会呆，然后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地上了楼，伸脚轻轻踢开顾清越那屋的门。

　　“喂，妈让我带你去买点衣服开学穿。”

　　沈庭木着脸去看顾清越，看他被声音惊醒茫然地爬起来抬头，眉头拧在一起。

　　“你的衣服太丑太俗，难看死了，和我出去买点能穿出门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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