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记

　　“便宜卖了，便宜卖了，菊花两文一朵。”小贩在叫卖。
　　媱童一边吃着菠萝，一边看他手中抓着的一大捧或白或黄的美丽花朵。居萍说：“你想买花吗？菊花是献给逝者的，我们可以买棵桂花树或月季，这样每年都能看到花。”
　　媱童问：“好啊。刚刚那林子里是什么花？”
　　居萍说：“那是樱花。”
　　小贩说：“我这里没有樱花树，但有桃树，开花后和樱花一样漂亮，夏天还有果子吃。”
　　媱童笑起来，觉得桃树很好，居萍也赞成买一棵桃树。小贩又向她们兜售一本果树种植手册，媱童抱着桃树，居萍拿着手册离去。

　　媱童回到天上，就开始研究手册，把桃树种在天上靠近人间的四季园里，每日精心照顾。居萍以为她贪吃，其实不是。媱童一心想着等桃树结果，要摘一颗最好的给孟宇，算作谢礼。每年都要给他一颗。媱童想到这不禁笑起来。
　　因为全身心忙着照顾桃树，媱童在课上有些分心，老仙家课后留她批评，她很过意不去。放学回家，白虎来看她，她便托白虎帮她照看，自己每月去看一回。

　　在学堂，媱童和青童的功课最好，有时媱童第一，有时青童第一。孟宇第二，霖光第三，居萍中上。媱童很珍惜自己的成绩，虽然她喜欢这一切热闹有趣的事，但是依旧每日勤勤恳恳心无旁骛读书。她并不知道最后是为了什么，仅仅因为自己要做最好的，什么都不想错过。既然大家都觉得成绩最重要，那么她决心在成绩上下苦功夫。在取得第一名时，她往往产生一种幻觉，我是独一无二的，我能够拥有最好的。这是一种拥有全世界的快乐。

　　两三年了，大家知道她每月都去四季园里看桃树，居萍有时跟她一起。次日孟宇和霖光见到媱童总要问她“你的桃树怎么样了？”
　　她总说：“很好，就是还没开花。”
　　甚至有一日，青童和她二人正吃饭，他突然问：“你的桃树怎么样了？”
　　媱童关怀地问青童：“你怎么样？”他吃饭难得说话。青童不好意思地笑了。

　　月末，媱童和居萍去四季园看桃树，半路下起雨来，淋得湿透，两个人便各回各家。青童在睡觉，媱童悄声走进自己房间，换好衣服坐在被窝里喝热茶，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桃树结果，媱童站在树下挑桃子，这颗太小，那颗太青，都不满意。又听到有人敲门，媱童醒过来，原来是孟宇来了。
　　青童起身开门，两人坐下。青童说：“还以为你们不过来，我都睡下了。”
　　孟宇说：“早准备过来的。霖光看话本看的丢不下手，我就也看了几眼，这才耽搁了。他不来，让我来叫你一起去看。”
　　青童笑起来问：“你也看了，好看吗？”
　　孟宇说：“好看，要不也不来叫你。”
　　青童又笑起来，没再说话。
　　孟宇问：“走吗？”说完站起身来。
　　青童也站起身，走到孟宇跟前把他按坐下说：“等会儿走，再歇会儿。”说完自己也坐下，没再说话。
　　孟宇问：“媱童又去看桃树了？”
　　青童说是。孟宇又想问什么，还没说出口，青童答道：“很好，就是还没开花。”两个人笑起来。

　　青童说：“我和媱童虽然是兄妹，但是却并不亲密。我从小孤僻，独来独往；她爱热闹，喜欢和朋友在一起。直到遇到你和霖光，我才第一次有了，朋友。”
　　孟宇微笑，等他说下去，并不插话。
　　青童说：“跟你们在一起，真是快乐。小时候我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为了不让人伤害我，错过多少乐事。但这也没办法，过去懵懂，如今大了些，我知道自己与旁人到底不同。那日下凡，我们一起在书局买了许多书，不乏香艳书籍。我看到你拿了一本男子与男子的，我是多么开心。难怪我会想和你做朋友，原来你也和我一样。”
　　孟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到：“聪明的人真可怕。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是这样的。”
　　青童道：“你也是第一个知道我是这样的。过去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常常感到羞耻。直到那次下凡，看见那些话本，知道有许多这样的人，才释怀。”
　　孟宇说：“天上的仙家虽少，但肯定不止你我二人如此。在人间也一样，很少有人明说出来。”
　　“是这样。”青童说，又笑一声说到，“我也不敢说出来，霖光那么聪明。”
　　孟宇说：“你不说他总有一天也会知道。他那么聪明。”
　　青童叹息一声笑说：“你都知道？我只盼他晚一点知道，这样我们能多做一会儿朋友。”
　　孟宇说：“只要你不挑明，你们永远都是朋友。”
　　青童叹息一声。孟宇说“我们过去吧”，二人离开。媱童在被窝里，呆呆的，又闭上眼睡了。

　　媱童虽然失恋，有些恹恹的，却有些激动，因为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又有些哭笑不得：居萍和青童成了情敌。
　　次日，媱童和居萍一到学堂，坐在门口的孟宇就问：“你的桃树怎么样了？”
　　媱童看着孟宇呆呆地说：“昨日下了一场大雨，大概淹死了。”
　　孟宇见她不豫，有些不明。居萍也不清楚她为何不高兴，对着孟宇摇摇头。

　　后来孟宇找机会又去问居萍，居萍说那日下雨她们没见到桃树就回去，大概她是担心桃树。孟宇顿时明白媱童怎么了。他一直知道媱童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她，但两个人的喜欢却不一样。他有时忍不住逗她，故意招惹她，显示自己的魅力。她知道也好，自己也不要再那样逗她。

　　媱童很快迈过去这个坎，她告诉自己，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是真是假，时间久了，最后都变成真的。她把一颗心放在功课上，总是得第一名。大家都看出她有点不对劲，可是那漂亮的成绩却叫人无话可说。她还是每月去看一次桃树，桃树始终不开花。她问白虎：“你有没有按照手册做啊？”
　　白虎懒洋洋睁开眼道：“怎么没有？桃树本来就难打理，你放心，过几年等这棵树适应了这里，就会开花结果了。”
　　媱童看着这棵和她一样高的小树，想着几年后，那时候她再高一个小板凳，这棵树要再高几倍，结满树的桃子。

　　三年后，媱童只第一年长高一点；桃树今年才开始生长，有以前一个半高，还是瘦瘦的，没有开花。
　　大家还是问媱童：“你的桃树怎么样了？”
　　媱童还是说：“很好，就是还没开花。”

　　最近的新闻是新来的飞升者：一个二十来岁，黑皮肤的美少年。众仙家都说他聪明，媱童纳闷，这么聪明怎么二十来岁才飞升，居萍、孟宇、霖光等人可是十二三岁就飞升了。
　　原本在学堂读书的仙童大都长大，二十岁后都在天庭各处学习当差，等着最终考核任职，偶尔去学堂听课。

　　媱童这段时间一直当差，好几个月没有来四季园。这天当差差路过四季园，媱童便进去看看，远远地就看见一树粉红色绽放的花朵。媱童惊讶极了，呆呆地走过去，驻足仰望，嘴角挂着幸福的笑。竟然真的开花了。
　　她正想去喊居萍来看，就听到有人走来赞叹：“哇天上也有桃树，这花开得真好。”
　　媱童转过头去看他，是个生面孔，却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说到：“是我从凡间带到天上的，六年了，终于开花。”
　　那人愣了愣，笑道：“不容易不容易，我也算躬逢盛会了。”
　　媱童笑起来，行礼离开去找居萍，就听到那人喊道：“仙友等等，新飞升者的住处怎么走？我今日才到天上，想四处转转，没想到迷了路。”
　　媱童突然回想起六年前和孟宇初遇，也是这样。她笑起来，说到：“你跟我走吧，顺路，快到了我告诉你。”

　　两人并肩同行。那人笑着说：“我叫张百忍，前几天新飞升的。还没请教仙友名讳。”
　　媱童一听这名字，又见他皮肤黝黑，一口漂亮的牙齿，眉清目秀，就知道他是那个聪明的美少年。媱童说：“我叫易媱童。”她想天上谁人不认识我，你今天不认识我，以后也会听到我的故事，我也很聪明的，面上却不表。
　　百忍笑起来说：“久仰久仰。”
　　媱童见他知道自己，也学着他的口气道：“久仰久仰。”百忍嘿嘿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媱童因为他的不好意思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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