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我可否将你比作夏天

　　这是一个有云雀在樱花树上歌唱的清晨，绯红的花影掩映在窗前，窗玻璃上的水雾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床上的少女用被子蒙住脑袋，自动屏蔽已经持续了半分钟的敲门声，以为自己还沉浸在梦里。
　　敲门声停了下来，她隐隐约约听见门把手转动时的咔哒声。这个声音她无比熟悉，在过去的两年里，几乎是每天早上，只要听到这个声响，接下来准没好事发生。
　　敏锐的直觉迫使星奈死死攥紧被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钻进被窝的更深处。
　　但该来的总会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住她身体上方的被子，她甚至没来得及用力反抗，被子就被掀飞到了床尾。
　　温暖被强行剥离，刺眼的白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水谷泽太！”她顶着一头被睡得乱七八糟的短发，抄起枕头甩向床边掀她被子的少年。
　　“叫你起床你该感谢我吧。”泽太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尘扔回床上。
　　星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洗漱完毕穿好制服，甚至还给他那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脑袋喷了个发胶吗？
　　虽然很不情愿，但水谷星奈不得不承认，在起床这件事上，水谷泽太的执行力强得离谱。闹钟一响，三秒钟之内一定会关掉，半分钟之内一定能起床，五分钟后已经洗漱完毕了。而她完全就是个反例。除非当天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否则休想让她毫无痛苦地迅速起床。
　　姐弟两人明明是双生子，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水谷家距离雪丘中学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每天早上，水谷泽太在母亲的授意下做好“水谷星奈唤醒员”的工作，两人吃完早饭就能有很充裕的时间散步到学校。
　　“新学期要好好努力哦，水谷部长！”
　　起床气散去的水谷星奈不知为何心情意外地不错，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泽太的肩膀，让他提前感受一下责任的重量。
　　“我会的，”泽太深呼吸一口气，似是不经意地将话题转向了星奈，“那也麻烦你关心一下自己的理科成绩，可别参加不了社团活动还要厚着脸皮找我踢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水谷星奈的好心情烟消云散，脚步迟缓，顿时打了蔫。以数学为首的众多理科科目，她一科也不擅长。上个学年曾经因为物理考试频频不及格，被暂停了半个月的社团活动。
　　“而且，你总该清楚自己是要参加升学考试的吧？”泽太补充道。
　　“啊，说到这个，”升学这件事比起社团活显然没能刺激到星奈的敏感神经，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泽太，“你有想过要去哪所学校吗？”
　　星奈单脚跳上路边石，伸平双臂保持平衡。她一瞬间注意到，现在的自己就算站在石阶上也比水谷泽太矮了半个头。
　　“打算去白鸟泽。姐姐你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可就要被我丢下了哦。”
　　泽太说这句话的语气和今天早上说“叫你起床你该感谢我吧”没什么两样，他似乎面对自己这个姐姐总是有说不尽的无奈。
　　被叫了一声姐姐的水谷星奈却愣住了脚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到泽太身上。
　　真少见，水谷泽太几乎是不叫她姐姐的。两人的出生时间只差了十多分钟，这十分钟并没有让两人有多少差别，只不过先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哇哇大哭的那个孩子是水谷星奈罢了。
　　“白鸟泽吗……”星奈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这所学校，“是足球篮球排球都很强的那个强豪学校吗？难道你是冲着足球部去的？”
　　“理由的话，倒也不全是这个，”泽太仰视着湛蓝的晴空，一只鸟挥动着洁白的翅膀掠过他的眼前，细长的尾羽在视线里转瞬即逝，“更多的话是因为……”
　　泽太刚要开始为自己人生中的又一个重要选择做出解释，一串清脆的车铃声很不适时地从身后响起。两人下意识地向路边退去，给身后的自行车让出足够的空间。
　　一个同样穿着雪丘中学制服的橙发少年满脸写着兴奋，奋力地踩着脚踏板向前冲去，经过星奈和泽太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大喊一句：“啊！抱歉！”
　　自行车在道路上疾驰而过，转过一个弯，橙色的脑袋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开学第一天也能这么开心吗？”水谷星奈真情实感地感叹道。
　　——
　　水谷星奈，雪丘中学女子足球社的副部长，在刚上任的第一天就被同在三年B班的正部长使唤去办公室交新生的入部申请材料。
　　负责招新工作的经理向来都是没有的，据已经毕业的三年级前辈说，雪丘中学女子足球部的一贯风格就是如此。自己做后勤，自己踢比赛。总之就是不需要经理。
　　“所以让我这个副部长充当经理是吧？是这样没错吧？”星奈抱着一堆材料，双脚黏了胶水似的，站在正部长藤原直美的课桌旁屹然不动。
　　刚开学新上任就被使唤，除非有难以拒绝的理由，否则水谷星奈绝不乖乖妥协。
　　“拜托拜托嘛，请你吃肉包。”直美仰面感受着从窗外洒下的阳光，笑咪咪地竖起两根手指。
　　“不行……我要三个。”
　　于是，被三个肉包轻易收买的毫无副部长尊严的水谷星奈手拿材料，雀跃地蹦跶到职工办公室，连说“老师打扰了”的语调都是上扬的。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办公室另一侧响起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星奈循着声音看去，视线里多出一抹灿烂的橙色。
　　“没有男子排球部？！”少年发出遗憾的声音。
　　“是啊，打的人太少了，只有同好会了。或者你要加入女排吗？”体态丰满的中年教师和善地笑了笑。
　　“诶——？”橙发的男孩脸庞瞬间浮起两片绯红，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这位同学好像在哪里见过呢。星奈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走出办公室，发现他头顶上微翘的一缕头发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
　　“啊，”星奈一瞬间回想起今天早晨上学路上的那辆疾驰的自行车，“是你！”
　　少年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短发女生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虽然这有点奇怪，但她的确是在对他讲话。
　　“前辈是说我吗？”少年注意到她的袖章是淡绿色的，是三年级的前辈。
　　“嗯，是的哦，你叫什么名字？”水谷星奈觉得这个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很有意思，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坏处，“我叫水谷星奈，是足球部的。”
　　“诶？我我我叫日向翔阳！前前前辈你好！”
　　大概是被前辈主动搭讪有些紧张，日向翔阳的舌头快要打结了，还不知所措地鞠了个躬。
　　“因为没有男子排球部所以很失望吗？”
　　“诶？前辈刚刚听到了啊，确实很可惜呢，明明很想打排球的。”翔阳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像一只弄丢了骨头的小狗。
　　“哦？只想打排球吗？没有排球部的话也是没办法呢，要不要考虑一下足球部？”
　　星奈顿时被自己感动了，她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出门在外也不忘给水谷泽太的足球部招招新社员。
　　“不用了前辈！我小学的时候倒是踢过足球啦，但比起排球，该怎么说呢……”
　　翔阳拒绝得很果断，提到排球时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打排球会让我很快乐！想看到最高处的风景！”
　　看来又是一个热血少年呢。那种选择做一件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就想去做的少年。
　　“但就算没有男子排球部，我也不会放弃的！”翔阳看着教学楼窗外的田径场，藏着星星的眼睛里传达出一种仿佛在向全世界宣战的决心。
　　“这样啊……日向同学很强呢。”星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顺着翔阳的视线，愣愣地看向窗外，嘴角扬起一个充满期待的笑。
　　吵得人头疼的上课铃声准时响起，星奈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转身爬向三楼。
　　“那下次见，日向同学。”她挥了挥手
　　“啊啊下次见水谷前辈！”
　　日向翔阳看着她上楼的背影，瞬间觉得就算在心怀期待的情况下被告知没有男子排球部，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也不会太糟糕。
　　如果没有条件，那就去创造条件吧。
　　——
　　虽然雪丘中学是个占地比较小的学校，但好在唯一的足球场面积够大，男子足球部和女子足球部在训练时可以各占半场，在大多数情况下互不干扰。当然，除了足球部的成员，塑胶跑道上还会有其他运动社团的人过来做基础体能训练。
　　下午三点半，水谷星奈换好运动服，一路颠着球姗姗来迟的时候，一抹亮眼的橙色闯入了她的视野。那个身影在众多身材高大的运动社团成员的衬托下显得更瘦小了。
　　“果然是说到做到呢。”星奈的视线跟着翔阳的步伐在跑道上绕着圈圈。
　　女子足球部的教练吹响哨声，星奈不紧不慢地移开目光，抱着球跑向球门的方向跑去。新学期伊始，教练二话不说直接让全体成员绕跑道五圈。
　　“我最讨厌长跑了啊。”水谷星奈给自己戴上吸汗发带，慢吞吞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不情不愿地踏上塑胶跑道。
　　“所以说你体能最差劲了啊！”藤原直美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的问题所在。
　　水谷星奈喜欢在球场上追着球跑，不喜欢在跑道上追着终点线跑。但她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体能差是她不可逃避的一个缺点。
　　跑到一圈半的时候，她追上了不知道已经跑了几圈的日向翔阳。
　　少年的余光似乎是瞥见了身侧有个人在看他，于是用抬手擦汗的空隙扭头看过去。
　　“又见面啦，日向同学！”
　　几乎是和对方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翔阳就听见星奈向他打招呼，清脆的嗓音穿透耳边呼呼的风声，他仿佛听见了冰块落入柠檬水里的声音。
　　“啊水谷前辈……”
　　翔阳话还没说完，一只足球砰的一声在淡橙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又高又长的弧线，装了GPS定位似的向跑道上飞去，精准地砸中了位于跑道内侧的水谷星奈。
　　星奈被砸得一个趔趄，但好在距离比较远，并且砸在了后背上，除了有点疼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感。当然，除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按理说被足球砸到是她的家常便饭了，但该怎么说呢，传说中的双生子心灵感应大概是真的存在，她敢肯定这一球是水谷泽太踢的。
　　“前前前辈你还活着吗！？”翔阳赶紧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在空气里胡乱比划了几下。
　　“嗯，还活着，但有一个家伙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星奈露出一个温柔和善的微笑，但她拳头已经硬了。
　　罪魁祸首小跑着过来，仍然是那副世界末日也平静如水的表情。
　　“没砸到脑袋吧？”
　　为什么这句话由水谷泽太说出来这么别扭呢？感受到关心的同时莫名其妙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
　　“这倒是没有……”
　　“那就好，否则砸傻了我的人生就完蛋了。”泽太点点头，自顾自地把球踢回场内，完全不给星奈任何发作的机会。
　　“水谷泽太！”
　　“啊，这位同学是？”泽太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橙发少年，很熟练地转移了话题，丝毫不觉得尴尬。
　　“日向同学你不要跟这个人讲话，会变蠢的。”星奈冷笑一声，挡在翔阳身前。
　　“日向同学，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跑步？”泽太纯粹有些好奇。
　　“他暂时没有加部门，因为学校没有男子排球部。”星奈替翔阳回答。
　　“我又没和你讲话。”泽太伸手把星奈拽到一边。
　　“啊，就像水谷前辈说的那样，我没有加部门啦，”翔阳抬起头，看向这个比他高好多的三年级前辈，“想打排球，但是没有男子排球部。”
　　“学校居然没有男子排球部？”泽太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随后一脸真诚地向翔阳发出邀请，“这样的话，要考虑来足球部吗？”
　　……该说不愧是亲姐弟吗，见缝插针的本事在拐骗新人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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