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

　　苏长里捏了捏刀片，在那只鬼渗人至极的笑容中，一步步向它走近。

　　显然这只鬼也没想到这个人类会如此胆大，笑着笑着脸就僵了，尤其是在看见苏长里手里那一点亮晃晃的刀片时，连晃荡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苏长里见它似乎还有些生前意识，秉持着先礼后兵的服务理念，先没动刀，而是走到窗前站定，看着那只鬼，放缓了声音：
　　“下来我们谈谈好不好？你已经影响到周围这一片区鬼魂的生存了，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

　　小鬼歪了歪脑袋，依旧“嘎吱——嘎吱——”地缓慢晃动着，却根本不理苏长里的话，猛地一呲尖牙，阴风骤起，苏长里背后一寒，一个未来得及撤去的木头支架狠狠地向他的头砸来！

　　苏长里侧身一避，却没有离开这危险至极的窗户边，而是一手扶住水泥的窗台，抬腿利落横扫，将木头支架又踢回了楼内。

　　月光似在苏长里发力这一刻终于透了些进来，覆在苏长里周身，莹莹泛着冷光，冷光中似又夹着些金光，像是功德。

　　小鬼愣了一瞬。

　　苏长里没管有些发麻的腿，趁着小鬼发愣，一脚踩在窗户边缘，大手一伸，抓住那只荡着小鬼的绳子，干脆利落地一划：“下去吧你。”

　　绳子应声而断，小鬼“啪叽”一声从空中掉落，砸到地上，显然摔蒙了，瞪着眼睛从底层望着窗户边的苏长里，而后眼神陡然变得狠戾，呲开尖牙，黑瞳刹那间染上血色，像是拿刀划开了眼白一般。

　　苏长里看了它一眼，脚下一踏，竟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

　　一阵阴风凭空而起。

　　苏长里优雅落地。

　　出来混的，没点本事可怎么行。

　　苏长里站在小鬼面前，动了动左手无名指，小鬼拦来的浓稠黑夜一点点散去，月光得以倾泄而下，将两人包裹住，他蹲下身，左手轻轻摸上还没缓过来的小鬼的头：
　　“乖，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儿？”

　　小鬼的脸陡然扭曲起来，似哭似笑，尖牙咧开，夹杂着血丝，好像刚刚啃食过什么血肉，渗人至极。

　　苏长里却丝毫不惧，静静地看着它。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牵引着小鬼那一点清明的意识破开一片混沌，一点一点地重获新生。

　　小鬼的脸扭曲了好一阵，才堪堪平复，它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可怖的“嗬嗬嗬”的声音。

　　苏长里皱眉，四周突然多出了十余道黑影，黑影像是人，却被拉扯长，手臂长长地拖在地上，身子佝偻着，缓慢地向苏长里靠近。

　　人影渐渐逼近，苏长里眯了眯眼，一手提溜起小鬼，小鬼吱哇乱叫着要去咬苏长里的手，却一不小心一口啃在了那有着一圈痕迹的手指上，当即“嘎”了一声，随后更加惊恐地收了嘴，想要逃。

　　苏长里哪给他这个机会，用空出的一只手抽出包里的绳子，三两下将小鬼绑好，往肩上一抗，而后才腾出空来面对这些小鬼“招来”的黑影。

　　【苏一。】

　　苏长里喊了一声。

　　刹那，比恶鬼更凛冽的磅礴鬼气喷涌而出，压得一片乌云不见月，苏长里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动，先前还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黑影当即被看不见的细线捆住，摞在一旁。

　　苏长里又将小鬼往前一甩，与众黑影甩在一起，拍了拍手，干净利落。

　　收拾好一切，苏长里才蹲下身，再次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鬼呜咽了一声，泪汪汪地盯着苏长里，张开了嘴给他看——尖牙之下，不见舌头，只见一还淌着黑血的断根！

　　苏长里瞳孔缩了缩。

　　【这是在它成鬼之后留下的伤！】

　　苏一道。

　　苏长里点头，在心里与人格们交流：【A市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它似乎死时就有很大怨念，一般鬼都奈何不了它。】

　　苏长里和鬼熟，那些大鬼尤其喜欢他，于是他早已从那些大鬼口中得知了A市有哪些真正有本事的天师，但是那些人普遍都没有多强。

　　说着苏长里看向小鬼身后的黑影们，那些不像是鬼，反而像是随小鬼而生的一些“伴生魂”。

　　苏长里看向小鬼问：“它们在哪儿？”

　　小鬼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团巴在一起的影子们，对着苏长里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在肚子里。

　　苏长里顺着小鬼的手摸上了他的肚皮，又问：“有人在喂养你，是吗？”

　　小鬼点头。

　　【有人养小鬼，】苏长里在心里和人格们交流，【以尸养鬼，它肚子里是一些尸体的肉糜，那些黑影就是那些被它吃掉的尸体的主人的气息所化。】

　　【它似乎死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厉鬼级别，是谁有能力收服它？】苏三问。

　　【有什么东西混进A市了。】苏一声音严肃。

　　苏长里拍拍小鬼的头：“A市的鬼界可是我的领地。”

　　小鬼被苏长里拍得身体缩了两下，瞳眸渐渐恢复正常模样，它恍恍惚惚地看了苏长里一眼，晃悠悠地起身，像是被人拖拽着向前，直到扑进了一堆黄沙之中。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小鬼在模仿着生前的场景——
　　苏长里正要看看小鬼怨气所生的原因，忽然一旁传来了声响，他心神一动，急忙将小鬼抓回自己手里。

　　“大师，这边请，现在就是那东西有响动的时候了，劳烦您给看看。”

　　被称作大师的人倒是格外高冷，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嗯”便继续向建筑物的方向走来。

　　“这鬼似乎与你有很大渊源？”大师往前走了两步，忽又问。

　　这时苏长里已经能够从一旁机器的遮挡缝隙中看见两人了，走在前面领路的那人苏长里认识，是A市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商，名叫陈景生，近两年来事业尤其成功。

　　苏长里掂了掂手里的小鬼，【不会是他养小鬼吧，但看着也不像。】

　　【这里是陈氏正在开发的地段，这只小鬼如果不是反噬的话应该不会来这儿闹，一般小鬼反噬都是先从噬主开始，但陈景生没出事，只是眉间有点黑气。】苏一说。

　　苏三又问：【会不会是竞争对手？】

　　【有可能。】
　　【……为什么不直接问小鬼？】
　　【……】
　　【……】

　　【……有道理。】

　　【先等一会儿，等那两人走了先。】苏长里又看了眼，刚刚顾着和人格们对话，一时没注意那“大师”的长相，现在再去看，只看得见两人进入建筑的背影。

　　不过苏长里也不怕，工地里闹事的鬼已经在他手里边了，那人不管事真有本事还是假作戏挣点钱，都不会出事。

　　想着，苏长里放下心来，耐心等着两人进去，才提溜着自己把自己团成团的小鬼准备离开。

　　【诶？】
　　【怎么了？】
　　【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抓鬼挣钱？】
　　【啊……】

　　苏长里和他的人格们陷入了沉思。

　　看着那栋黑黢黢的建筑楼，苏长里问小鬼：“刚刚进去那个人，你认识吗？”

　　小鬼迷茫地看了一眼苏长里，然后将头扭向建筑物，眯了眯覆盖了半张脸的眼睛，而后猛然开始扭曲！

　　“嗬嗬嗬”

　　尖森可怖的声音从它的嘴里发出，那一双只剩下一竖痕黑眸的眼球发直地瞪着建筑楼里。

　　苏长里不惧，只将鬼抓得更紧，而后同人格们道：【差不多是了，要么是陈景生养鬼，要么是这只鬼多少因他而死。】

　　正说着，苏长里突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

　　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滴——答——”

　　苏长里觉得自己手边碰到了一个什么湿哒哒的东西，头顶也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一点，像是淋了一滴雨那般。

　　他的身旁是一台挖掘机，此刻角度刚好遮住月亮投下一片阴影，让他看不清周围是什么。

　　但对鬼的气息敏感的苏长里在抬头的前一刻就明白了这里还有一只鬼。

　　那只鬼很瘦，逆着月光只能看见那骨架一般的轮廓，头上戴着安全帽，帽子一边似乎被砸了个坑，显出不平滑的模样。

　　纵使如此，苏长里还是能从他那张因光线而显得黑黢黢的脸上读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呆滞和仇恨。

　　苏一：【这只鬼背后有人在控制。】

　　苏长里谨慎地将右腿后踏，踩在地上随时准备借力，余光瞟了瞟有人进去的建筑，暗自祈祷两人那边不会出事。

　　小鬼被苏长里拎了拎，脑袋里像是有浆糊被荡了两下一样，混混沌沌的，但它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会到了苏长里的意，呲牙咧嘴冲着头顶那只鬼瞪去。

　　苏长里也像那只鬼看去，隔空与那只鬼的主人对视。

　　工帽鬼吱哇怪叫一声，裂开大嘴从高处扑了下来。

　　苏长里连退两步，躲开一击便立刻抬起右腿，无比精准地扫中工帽鬼的腰部。

　　苏长里只觉得自己的腿像是踢在了绵软的被水湿透了的沙子中，很轻易地就陷了进去，然而多年与鬼打交道，苏长里这一腿也不可谓不狠，短暂地融入鬼的身体之后，立刻破腹而出，生生将鬼踢成了两半！

　　“嗬嗬嗬”

　　两边的鬼都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苏长里松开揪着小鬼的手，默许它向工帽鬼爬去。

　　工帽鬼尖叫着，扯回自己散落在一边的半截身体，四肢僵硬，慢吞吞地要给自己装回去。

　　苏长里站在原地，动了动黏糊糊的右腿。

　　苏长里：【真恶心。】
　　苏一：【确实恶心。】
　　苏三：【鬼：真tm晦气。】
　　苏二：【哈哈哈哈】
　　……

　　苏长里站在一旁一边跟自己的人格们插科打诨，一边看着小鬼爬过去与工帽鬼厮打。

　　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小鬼也就在他手里能乖点，实际它的凶戾程度远远高于那只工帽鬼，它又是只被人用尸体养着的鬼，一般不吃鬼，也不担心它把那只鬼吞了。

　　正看着，突然从天而降两道金光，直直劈向扭打作一团的两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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