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全集

　　2017.12.24夜
　　泊如，今天是平安夜，我买了棵小小的圣诞树，是真的小树，感觉能活很久，一米多一点，老板人很好，送了我很多彩色的小灯。好了，我知道你又要怪我乱花钱了，你先让我说。
　　你总说你不过洋节，我记得你以前说“我们是中国人过什么洋节”，可是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花无用的钱，你又懂事又节俭。
　　可是今天不一样呀，今天可是平安夜，大家都热热闹闹的，我就自作主张地买了圣诞树还有很多新鲜的菜，虽然你不在，但我做了满满一桌的饭。你妈妈也在，我们一起吃了饭。你去年夏天捡回来的流浪猫，一直蹲在你的座位上，我很生气，吓唬了它，它惊慌失措地逃到你房间里了。
　　虽然是你的猫，但我还是要骂它是没眼色的畜生。它好像是觉得你不回家，已经在你座位上睡了好多天，几乎把你的位置当成了自己的窝，所以我才生气的。别的时候，你放心，你的猫我养得好好的，胖了很多。
　　刚刚说到你的房间，我定期会打扫。那些你以前说不让我翻看的抽屉我都没有动过。
　　我戒烟了。酒有时候会喝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你不信就回来亲自检查好了。
　　泊如，你离开整整一年了，大家都很想你。门房的老大爷有时会和我说起你，说你懂事。现在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听别人说起你了，不像春天的时候，我一听就发疯。
　　泊如，天已经很冷了，注意保暖，要照顾好自己。

　　2018.12.24夜
　　泊如，又到平安夜了。今年呢，没有买圣诞树了。去年铺张浪费我猜你在心里偷偷骂我了，所以今年不搞这些啦。
　　今天下班回家买水果路过公交车站遇到了你小学的班主任。她先认出我了，我都没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和她聊了两句才明白是你的小学班主任，有些尴尬。她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没法接，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挺好的。
　　然后她要坐的车到了，“泊如明年就要高考了吧，替我和她说要加油啊”，她上车前回头冲我喊。
　　我努力回给她了一个微笑。
　　泊如，知道了吗，要加油，大家都看好你哦。
　　说起来，我压根不算合格的父亲。你从小到大的家长会我没去过几次，别说小学班主任，就是初中的班主任我也没印象。高中只开了一次家长会你就离开了，那次我也没有去。
　　你妈妈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和我分居了，说是分居是顾及到你才没有离婚，原因你也知道，所以你天天让我戒酒。我们当时问你和谁住，你说和爸爸住，因为爸爸不会照顾自己。以前没想过，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虽然我是你父亲，其实你付出的远比我多。
　　你懂事得比别人早多了。别的女孩儿哭着闹着要父母给买玩具不买就不回家的时候，你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了。你做的第一道菜，你还记得吗？我记得。很家常的西红柿炒鸡蛋，除了鸡蛋颜色不太好看，别的方面都很不错。可惜我那时每天下班后都去喝酒，很晚才回来，你做的第一顿饭我没能吃上热的。我那天骂了你，说你实在是太闲了，应该还说了些别的更难听的话，我真是个混蛋，那天看到你手上溅到油烫伤的痕迹我实在是气极了，加上喝了酒，有些口不择言，希望你能原谅爸爸。
　　你不太爱说话，长大后话更少了。上初中后你住校了，你妈妈有时会去学校看你，可你每周末都会回家给我做饭，吃完饭我从来没有洗过碗，你洗碗拖地的时候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现在不会这样了，我学会了做饭，也经常做家务。
　　我们家不算富裕，但我和你妈妈的工资养我们三个人绝对够了。不过你懂事，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花，你小的时候我忙着工作和喝酒，没时间管你，想起来了给你一些零花钱，你从来不乱花，都是攒起来给爸爸妈妈买生日礼物。
　　泊如，遇到你做我这个废物的孩子，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别人夸你善良、懂事，我还沾沾自喜，可是没想过，这对你来说可能不算是好事，我因此失去了你。
　　泊如，爸爸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2019.12.24夜
　　今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今天是平安夜。”我说：“对，平安夜。”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依旧把每年的12月24日称为平安夜，另一种叫法太刺耳，我们都不愿意。
　　对了，爸爸和妈妈可能要重新住在一起了。你妈妈说得对，我们要向前看。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想要爸爸妈妈和好，想要弟弟妹妹吗？我和妈妈保证，我们会好好的，你也会有弟弟或者妹妹，我们都会好好的。
　　泊如，爸爸这样说你放心了吗？
　　三年前的今天，你刚上高中不久，也是这样一个平安夜，你一个人倒在寒冷昏暗的小巷里，小腹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那把罪恶的美工刀被慌乱地丢在你身旁的地上，而那时，我在温暖的小酒馆里喝酒。等你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失血过多——我无法想象你的绝望与痛苦。
　　如果没有那天的事情，泊如，你现在已经上大学了，还是最好的大学，以你的成绩。你会在大学里拿国家奖学金，可能会当学生会主席，毕业了肯定能保研。想出国也可以，我和妈妈工作了十几年，攒了不少钱，就是打算给你出国用的。
　　但一切都在提醒我们，你确实离开了。
　　泊如，你走了以后我和妈妈经常在反思，都怪我们太任性，你才这么早熟。你再怎么成熟再怎么勇敢，也只是孩子。我们恨你太正直责任感太强，明明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管呢？
　　泊如，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和妈妈会溺爱你，宁愿你懦弱、懒惰、娇气。你有了弟弟妹妹之后，我和妈妈会告诉他或她关于你的一切。
　　泊如，你刚离开的时候别人和我说起你，我只觉得痛苦，现在除了痛苦还多了骄傲。虽然爸爸从来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还是为你骄傲。我的女儿，爸爸亏欠你太多，没法补偿你，只希望我们来生还可以做父女，我会好好地照顾你，做合格的父亲。
　　泊如，晚安，做个好梦，我爱你，妈妈也爱你，我们都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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